对于闫轲的出现谢黎其实并没有太意外,但是那个人逆着月光踏着一地细碎花瓣向她走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谢黎突然愣住,甚至于忘记了时间。

    就好像他这样向她走来,走了很久很久。

    两人趁灯还亮沿着走廊找一条可以直达顶楼琴房的楼梯,“关于‘恶魔的舞会’你听说过多少?”谢黎一边曲指了解朱辞的现状,一边问道。

    “应该和你差不多。”闫轲双手插兜走在前面,“沈薇薇可能不太了解,这个‘游戏’并不包括‘金牌班’的学生。”闫轲耸耸肩,“所以我听说得也不多,更是第一次来。”

    这倒是谢黎第一次听说,所以颇感意外,“不包括你们?为什么?”

    “大概因为……知识改变命运?”闫轲答道。

    谢黎顿了一下又问道:“那李若茹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基本不认识。”闫轲随口回答。

    谢黎挑眉,“基本?”

    “她追过我。”闫轲回答地更直白一点,“被我拒绝了。”

    谢黎:“……”

    “这是什么剧情设定吗?”谢黎无语地要翻白眼,“怎么,喜欢你这件事写在校规里?”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闫轲。

    闫轲无奈地轻拍下她后脑勺,露出今晚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看得谢黎也跟着不自觉地扯动了嘴角,勾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只是眼前那抹浅笑实在太过转瞬即逝,谢黎刚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很有点不尴不尬。

    她眼睁睁看着闫轲眼中的笑意破碎,明亮跳动的双眸被生生掐去火焰,他应该是想皱下眉头,低头的瞬间却突然消失不见。

    灯灭了。

    谢黎心脏都跳漏了一拍,差点下意识就要曲起右手食指,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才猝然醒悟,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灯灭了。

    “走了。”黑暗中,闫轲的声音近在咫尺。

    两人摸黑顺着楼梯往上走,主要是闫轲摸黑,谢黎扯着他一小片衣角嘟嘟囔囔吐槽这是什么鬼地方。到是没有半点应有的紧张气氛。

    谢黎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走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疑惑地侧过头问他,“你怎么一点儿不害怕?”

    闫轲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语气里都没掀起半分波澜,“我可真害怕。”

    谢黎:“……”

    着实有些迟钝的求生欲猛然而起,直觉告诉她,旁边这个人,此刻,也许,大概,是在生气了。

    而且应当是从刚才起就生了很久的气了。

    可这又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谢黎松开了拉着他衣角的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着短暂活动几下稍感僵硬的五根手指,并在半空里无声地甩了甩。

    前面爬楼梯的人却突然站住不动了。

    谢黎一步没注意差点直接撞上他后腰,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下一秒这只手被另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包覆紧握,紧接着扑面撞上一个萦满清冽香气的胸膛。

    谢黎被逼得不禁向后踉跄一步,奈何右手又被紧紧攥住挣脱不开,这般面对面的僵持到底是闫轲先败下阵来,他的叹息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地喷洒在谢黎耳边,“向来不告而别是你的爱好吗?”

    谢黎猛然愣住,大多反驳质问突然哽在喉头,表面上伪装的轻松溃然崩塌,连身体的血液都渐渐冰冷。

    大抵黑暗给予人莫名的安全感,使浓稠情绪忍不住外漏,闫轲极致克制的语句间隙里都淬上了悲恸,“谢黎,我们不是说好了明天见吗?”

    谢黎突然就,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走过很多路了,见过太多人,历经太多事,大多时候漫不经心,少有人这般一句话生硬尖锐地直击她最深重的痛点,让她疼得肝肠寸断。

    闫轲知道,她要,死了。

    谢黎这样想着,一颗心如坠千斤,扯得她生疼。

    楼梯口外一墙之隔突然响起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嬉笑怒骂和棍棒敲击,仿若山匪过境,跋扈嚣张。游戏的“统治者”们高昂着激愤的情绪,以其所能想到最粗暴地言语肆无忌惮宣泄内心奔腾地恶劣快感。

    闫轲压着她飞快地倒退几步抵在楼梯间防火门和墙壁的夹角处,与此同时紧闭的防火门被人蛮横地一脚踢开,伴随着犹如犬吠的粗鲁言语,铁门猛然撞上墙面发出的沉重撞击声雷鸣一般在耳畔炸裂,激扬起层层细碎的尘埃以及房顶漆墙上零落下斑斑点点的土砾。

    防火门和墙壁形成一个勉强挤下二人的三角区域,闫轲敞开外衣将谢黎裹在胸前搂入怀中,抬起手遮挡她头顶落下的尘土。

    有人冲进来挥舞棍棒到处敲敲打打,刺眼的强光手电毫无章法的胡乱扫射,到处寻找藏匿的“猎物”——时间就要到了,这也更加刺激了他们的暴躁和肆虐。

    世界陡然兵荒马乱,而谢黎窝在温暖宽大的怀抱中努力仰头拱出一半小脑袋,看着闫轲凌厉的下颌线发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世界再次陷入了无边的冷寂黑暗。闫轲微微低头,女孩的面容在黑暗中并不能看得真切,唯独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明亮而狡黠。

    就像是孤寒雪地里挂在天边的皎月。

    而月影掉落池塘里,她笑起来,水面瞬时波涛汹涌。

    闫轲喉结小心地上下滚动,稍稍错开半边身子让出够她出去的空隙,谢黎却双手环抱搂紧了少年的腰,脸隔着衬衣贴在面前滚烫的胸口上,那里的悲伤震耳欲聋。

    “我一点也不害怕。”谢黎浅浅笑笑,安抚性地轻轻拍打他的后脊,像是诱哄遭人丢弃受了天大委屈的幼孩。

    我所注定无法逃脱的那一次次周而复始永无止境的绝望和痛苦啊,我其实也没有特别害怕。所以闫轲啊,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嗯。”闫轲微微低头,开口却已沙哑,“是我怕死了。”

    谢黎笑不出来了,这样一句话,她几乎就要落泪。

    我所注定无法逃脱的那一次次周而复始永无止境的绝望和痛苦啊,我其实真的没有特别害怕。可是一想到你,我突然悲痛欲绝。

    这栋楼内吼叫谩骂的声音更加暴虐急躁,几乎响彻整栋大楼,不时从各个角落里传来粗暴的碰撞声和重物击打的声音,手电的扫射频率也明显加快。

    时间不多了。

    谢黎看了眼手机,九点五十四,小辞依然没有发来消息。她再次曲起右手食指,忍不住微微皱眉。

    她对朱辞的感觉越来越模糊了。这也代表着,“那个时候”,就要到了。

    只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闫轲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两人不再耽搁,闫轲紧紧攥住谢黎的手,拉着她在黑暗中奔跑。

    月光静静的在地板上流淌,掺杂着树叶枝丫的零星碎影,和窗外吹来的阵阵晚风。

    楼下的某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伴随着一阵嘈杂的混乱,有人哭喊,有人兴奋不已。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停顿,只是紧握在一起的手更加用力,闫轲拉着谢黎,像是奔赴一场春天里的私奔。

    有那么一瞬间谢黎突然就想,闫轲,我们就这样逃跑吧。

    就逃跑吧,在春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在我们正相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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