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意内心忐忑地坐在包厢里,时不时向门外看两眼。

    那男子装醉的意图有两种。

    第一,假装神智不清,对小娘子行肮脏之事。事后官府会让其赔点银子就完事。

    第二,故意引人注目,从而声东击西做更加违反律法之事。

    谢云意仔细想想,觉得那汉子应该是第一种,他眼神里的龌龊做不得假。况且,要是想引人注目,还有更好的方式。

    那官兵里,有人认出了她是谢太师之女,刚才已经派人来道歉。

    后面不知道这事怎么解决。

    谢云意自然不想善了。

    很快有人很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门,她起身过去开门,却想起裴彦说等下会来找她。

    就是不知来的人,是官兵还是裴彦。

    门打开了,露出一条很小的缝隙,谢云意透过这缝隙看到了来人。

    他似乎换了件衣服,白衣清隽,不染尘埃,手上拿了一把竹质的折扇放在胸前,小幅度摇晃,斜斜倚靠着墙,茶色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倒影。

    是裴彦。

    谢云意将门拉开一扇,等他进来后便立刻关上。

    裴彦注意到她的动作,好笑道:“我记得我们是登记过名册的合法夫妻,不用躲躲藏藏。”

    谢云意胡乱笑了几声。

    桌上的菜有些凉了,她刚才也没怎么动筷,看到裴彦似乎是想拿筷子,谢云意道:“我叫人再重做一些吧。”

    “我进来之前已经点过了。”裴彦不在意地先吃了几口梅花汤饼,然后便放下筷子。

    确实是凉了,如今秋风寒瑟,他也不太想碰太凉的东西。

    谢云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又想起了先前掉落在他那的胭脂,后来不想看血腥的东西,也就忘记拾起来了,她便提了一嘴。

    裴彦神色慵懒地用手撑着下颚,眸光流转:“我叫人去重新买了,那些沾了血不能用。”

    谢云意记得他早上说过,她不用那么客气,于是便把咽喉里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谢谢”,给咽了回去,只说:“你底下的人,他们……认得我的那个颜色吗?”

    裴彦歪着身子道:“似乎不必认得也行?”

    谢云意想说“那怎么行,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

    她也的确忍不住说出来了。

    裴彦轻笑了声,不在意地那食指绕着自己长发,颇为悠闲自得。

    谢云意的目光登时就被那双手给吸引了,不自觉随着他轻微的动作飘忽云间。

    直到又一阵敲门声响起,思绪才安定下来,她尚有些恍惚,然后听见裴彦说了一句进来。

    通身黑色的暗卫挡住了所有光线,手上拎着一个新的荷囊,里头鼓鼓囊囊的,好像就要装不下了。

    暗卫把荷囊给谢云意后便离开了。

    谢云意甫一打开,就被里面满满的胭脂盒给惊到了,“你把所有颜色都买了一盒。”

    裴彦“嗯”了一声,道:“反正你以后也要用。”

    谢云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境,憋了半响,真诚地道:“你人真好。”

    裴彦一噎。

    菜又一次上齐后,又有人来敲门。谢云意眉心跳了跳,心道今日这顿饭一直被打扰,想好好吃真是相当困难。

    官兵站在门口,可面上却露出了难色:“谢夫人,我们抓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谢云意一愣:“什么?”

    官兵客客气气道:“是我等无能,还请夫人恕罪。”

    虽然他面上很客气,但谢云意从那分客气里看到了一丝无所谓的态度,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足以挂齿。

    倒显得她斤斤计较了。

    谢云意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忙吧。”

    人死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顿饭吃完后,谢云意又向小二打包了一份点心,想着带回去给灵芝她们分了吃。

    结果掌柜笑语盈盈道:“夫人不必付钱。”

    谢云意拿银子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

    那掌柜的眼神看向身边的裴彦,恭恭敬敬地道:“郎君。”

    裴彦点了点头,给掌柜说了这是他们日后的另一个东家,就和谢云意走了。

    她回头看了看这间茶楼,气派不输最繁华的名楼,却难得布置得如兰似玉,格外雅致,她叹道:“这居然是你的茶楼。”

    裴彦含笑:“是,现在也是你的,地契在你手上。”

    谢云意:“……”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匣子去看,如果知道了里面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是决计不会收的。

    虽然裴彦说那也是她的,但她却不会真就全然听了他的话,有些事情,还是要等以后再考量。更何况,嫁过来,也不是为了帮别人管理铺子的。

    别人的东西放在自己手里,总有些不安心。

    谢云意琢磨着道:“我还有嫁妆没整理,回头那些账本我还是请账房先生来管着吧?”

    裴彦应了,偏头看向她:“那你回去后,让莫辞将账本送给账房就可。但地契还是你收着吧,这样你也能安心些。”

    谢云意没再拒绝。

    索性二人出门遇见了,裴彦暂时也没什么事情,就一道去买了厨子再坐马车回家。

    *

    谢云意将从茶楼带回来的糕点给了灵芝,然后在自己的西厢房铺开宣纸,提笔写字。

    她回来的时候,将整个宅子逛了一圈。

    一年四季,年年有花会开,景色颇美,休闲宜人,可谓是四季如春。

    或许有更好的名字,但谢云意提笔写下的,却是很寻常的“春园”。平平淡淡,也隐喻着往后日子能够细水长流的愿景。

    谢云意写好字,就在春园的外面欣赏自己写的牌匾,脸有些红。

    如今先拿手写的凑合凑合,也图个风雅,等日后有机会,再去换上雕印的牌匾。

    正入神的时候,有人喊了她一句,“谢夫人。”

    来人有两个。

    左边那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也是方才说话的女子,窈窕身影,风姿绰约,正对着她笑。

    右边的女子穿鹅黄衣裳,神色怯懦,站在桃衣女子身后不远处,似有些不好意思。

    谢云意不认识她们,但想必就是周围的邻里,日后是要有交集的,便从容地道:“二位娘子是?”

    那桃衣女子闻言,一顿,似乎有些尴尬地道:“我从前是礼部尚书长女赵莺,官人是翰林学士杨含山。先前夫人的及笄礼还请了我。”

    谢云意怔了怔,努力回想,赵莺这个名字她是耳熟的,但实在是对这个人没印象。

    官府何其大,若是要将每个官员的娘子名字都铭记于心,那实在是有些头疼了。

    事实上,谢云意只记得和家中有来往的娘子郎君,其余的,都不太熟悉。

    但赵莺记得她,她却不记得赵莺,这就很尴尬了。

    谢云意默默抬眸,莞尔道:“原来是赵夫人。赵夫人如今长得更漂亮了些,我就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种场面话一说,赵莺也松了口气,亲昵地挽着谢云意的手道:“谢夫人生得花容月貌,也惯会夸人的。”

    谢云意尴尬地笑笑,又看向旁边鹅黄衣裳的女子,这次却不太敢再冒昧问人家名字了,就用眼神询问。

    赵莺拉着那女子的衣袖,道:“清嘉,你说话呀。”

    黄衣女子便低着头道:“我家官人是大里正,我叫陶清嘉。”

    这介绍和赵莺的相比,其实是少了一句的,没介绍自己从前是哪家的娘子。

    谢云意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发现陶清嘉口音似乎不是江南这边的人,身上的衣裳款式略旧,好像是几年前的,上面的针脚也很粗糙。

    不免就多看了几眼。

    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大里正不过七品,那她从前的家世很可能比这更低。

    此处是偏离城中之处,住的官人都不会位分太高。而谢云意的父亲是一品太师,陶清嘉大概是怕自己说错话,因此神色很怯。

    当然,这也仅仅是她的猜测。

    谢云意微微点头,礼道:“陶夫人。”

    赵莺挽着她胳膊的手还没放下来:“你现在要是有空闲的话,可以去我府上喝些茶,吃些点心。”

    谢云意破为难地道:“我午饭吃得迟,还不到一个时辰,恐怕……”

    赵莺明白了,松开她的手:“那今日就不打扰了,不知夫人哪天有空?”

    已经拒绝了一次,不好再拒绝第二次。谢云意也想无事的时候多出来走动,于是道:“那我便等回门后几日再叨扰了。”

    尚书府就在不远处,手一指就能看见了。

    等她们两个走后,谢云意穿梭在亭台轩榭之间,漫无目的地闲逛。

    然而春园外,桃红衣裳的女子却没走远。

    赵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宅子,很大很气派,这还只是镇国将军府二郎裴彦的私宅。

    昨日谢云意跟裴彦成婚的时候,十里红妆,极为张扬。

    她那叫一个羡慕。

    虽说她自认为不是那种会嫉妒旁人的女子,但此处偏远,就连夫君上朝都要早起一个时辰。

    所以,原先她在此处的妇女里,家世身份算得上是第一人,所有邻里的娘子都要来巴结着她。

    谢云意一来,恐怕重心就要换人了。

    赵莺转头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心里也是莫名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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