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认为,卿事寮诸司之司土、司工、司士,三职之名太过相近。为免传抄混淆,似可予以调整。”

    “如何调整?”

    “司土可调整为司徒。徒者,众也,司土典司其众,调整则名实相宜……司工可调整为司空,昔帝禹治水时曾为之,可见源远流长。”公子丰说道。

    叔襄看了幼弟一眼:“若论源远流长,你可知司土一职,来源于担任土正之后土,轩辕氏时即有之?”

    “这倒没听说过。”公子丰老老实实的承认道。

    然而叔襄虽驳了这一句,却依然听从了建议:“此事我会请太史向世子提议的。还有吗?”

    公子丰发现,自从前几日的宗庙之会,以及当晚轻松解开次兄仲宁的难题后,叔襄对他明显的更加信赖了。于是他得寸进尺,继续大言不惭的说道:“还有三事大夫,或称为‘常’,或称为‘人’,或称为‘夫’,实在有欠齐整。不如一体改称为任大夫、准大夫、牧大夫,岂不美哉?”

    “……子丰,你还是去写乐诗吧,”叔襄拿起几案边的一束竹简,扔到他的面前,“飨礼在即,迎宾、献宾之乐尚无其诗!”

    “唯。”公子丰无奈应道。

    可见信赖虽然增加了,但终究是有限的。

    ……,……

    初三庚寅日,周邦的飨礼如期在宗庙正间举行。

    这是周邦最大的房间,其宽为九丈,深及七丈。按周邦八尺为步,一步一米五,整个房间折合约为近十七米宽,十三米深,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五十余位卿、大夫。

    诸卿、诸大夫来到中庭,有司土仲荣父为飨礼之“傧相”,引导众人进入正间;又有太史伯单父为飨礼之“司政”,安排好诸人的席次。众人各依职司、资历、年齿等,成五列横排席位,各有素案、文席等。

    在这五列席位的前面,背对着祖龛,正中设有彩绘漆案一张,织锦文席三重,这是邦君的位置。漆案的两边,各有两张斜向的漆案一字排开,如鸟之双翼,扈卫着中间的邦君。

    四个席位之中,有两个设置有两重的文席,分别属于世子和执政卿伯单父,另外两个和诸卿、诸大夫一样,都是一重文席,是司土仲荣父、南宫司宫巫景的席位。

    虽居卿事寮诸司之首,位同执政,但司土仲荣父还不是正式的执政卿士,没有重席的待遇。

    其下的席位中,公子丰身为诸公子之一,被安排在了第一列;又由于没有职司,坐在最左边的末席。等他落座,诸卿、诸大夫也都各自坐到了席位上,房间中开始奏响迎宾之雅乐: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kàn)。”

    “南有樛(jiū)木,甘瓠(hù)累(léi)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zhuī),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这首《南有嘉鱼》,即为叔襄责成公子丰写就的迎宾之诗了。

    诗经中的诸篇迎宾之诗中,写得最好的自然是《小雅》之首的《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但凡接触过诗经的,一般都会知道这一句。但《鹿鸣》的主旨和气氛,更适合邦君之间的欢宴所用,公子丰是以不取。() ()

    他所取的这一首,诗中在描述君臣宴饮之欢时,也包含了君臣同乐、兼以求贤的涵义。嘉鱼之罩罩、汕汕,写君臣之间既融洽又依存的鱼水之情;樛木与甘瓠,是君臣之间互为支持和点缀的相得益彰;最后的鵻鸟来思,则是叙宾主绸缪之情,蕴邦君求贤之意。

    这番涵义颇为浅显,诸卿、诸大夫都不难从字面听出,于是纷纷在席位上拜揖,感谢邦君之嘉劳。

    又有数名充当郁人的侍从自偏门而入,为众人具铜爵,斟郁鬯。此为祼(灌)飨之礼,由郁人献上芳香的郁鬯酒,馨享于先祖先君,为飨礼之序。

    祼飨之礼已毕,侍从们为众人换上醴酒。醴者,礼(禮)也,其酒味虽至薄,却为飨礼献宾所必用。其后,又有另两队侍从,同样从偏门鱼贯而入,分别为众人奉上拆好后盛于俎中的羊肉,以及干肉片和搭配好的肉酱,此为折俎与脯醢(hǎi),乃献宾之礼的佐酒肴烝。

    献宾之礼,例为三献,房间中的雅乐也换成了对应的《瓠叶》:

    “幡幡瓠叶,采之亨(pēng)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有兔斯首,炮(páo)之燔(fán)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zuò)之。”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

    相比迎宾之诗,这一首写得更加浅白。连每一献的献、酢、酬三礼,都简单而直接的化入诗句,整体而言水准并不出色。唯一值得说道的,是和前一首《南有嘉鱼》中的“甘瓠”形成了呼应。

    乐声之中,邦君季历举着盛有醴酒的铜爵,从主位上站起身,众人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

    “我周邦以农立国,农事系邦国之根基!”季历大声说道,“经田畯(jùn)巡察,太史覆核,今春籍田,以东乡、右遂为上,东乡之北党尤佳!东乡大夫、右遂大夫、北党下大夫,当受余之初献!”

    献辞说完,季历以唇啐了一口醴酒,举爵向三位大夫致意。

    三献之礼的献、酢,酒皆啐之,至齿而不入口。献礼由主人,酢礼则由最尊贵的三位宾客,此时自然就是东乡大夫、右遂大夫和北党下大夫。他们纷纷举起铜爵,向邦君表示感谢,然后同样啐酒一口。

    接下来就是酬礼。邦君季历再次举爵道:“余受三位大夫之酢,当酬之!各奉秬鬯(hàng)三卣(yǒu),以彰农功!”

    酬礼的醴酒是要喝的,邦君举爵一饮而尽,接着是受酬的三位大夫,接着是其他宾客。把爵中的酒喝完,众人就可以随邦君坐下,享受案上的折俎、脯醢(hǎi)。

    食过三味,邦君季历待侍从们重新备好醴酒,再次举起铜爵,从主位上站起身。公子丰也把羊肉放下,与众人一同跟着邦君举爵站起。

    “我周邦以祀兴国,祀事系邦国之天命!”季历再次大声致辞,“南宫司宫、閟(bì)宫司宫,致祭以礼,典祀有成;公子丰,昔有《采蘋》、《采蘩》,今有《嘉鱼》、《瓠叶》,赞乐有功。此三位,当受余之亚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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