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关一路向南,经洛西,抵达洛都城这一路,是朝廷向北遣兵,抵御塞外异族的军事要道。

    从中原向西北,若走水路,便多是逆行。北地本就雨水不丰,河道窄浅,行船困难。若遇汛期情况有所改善,但水灾决堤也是常有之事。

    因此凡是两地往来,首选便是这被群山包围,似由神力劈开的雄关要道。

    古关。

    往日颇为热闹的要塞关口,今时稍显冷寂。

    正午的日光恼人了些,一个面容稚嫩青年的守卫,正倚着长枪,一动不动。

    身边的人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他。

    “没睡着吧。”

    “没呢!这不是太阳晃眼睛,我闭着眼挡会儿光吗。”

    “正经些,来人干活了。”

    “这时还能来人?我还以为都接到消息躲起来了呢。”

    他眨了眨眼,使劲儿往远处看。

    一队约有五六十余辆货车,同行之人达两三百之众的商队,向着城门处驶来。

    于是连忙跟着人,将城门外的最后一道拒马架起。

    车队行至近处,有人持锐上前。对着那立在牛车车厢前,看着像是主事之人的青衣儒生道:“烦请出示通关符节,交予我等查验,如若所携货物数量种类与符节规定有所出入,还需入内城补税。”

    那身着青色袍衫之人闻言,侧身轻叩车框,低低唤了一声:“女公子。”

    而后,车前的竹帘被一个约一臂长的青铜金文符节挑开。拿着青铜节的手极细长,腕间一串红色琉璃串并着蜻蜓眼金珠在衣衫的掩映下,依旧璀璨夺目,衬得那手极白。

    守卫一看是青底金文的符节,即刻双手接过。

    “劳烦贵人了,还需稍待片刻,我等核验完毕,方可放行。”

    “烦请尽快。”

    那女公子的声音清冽,就是听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守卫听到这话原本脸上冷了几分,却在看清符节上的文字后神情一僵。

    “是。”

    古关城外的守卫几乎有半数都开始忙碌起来,上上下下地核对着货物。

    一个面容颇有几分凶煞,身形壮硕的守卫上前,对着那被竹帘掩着的车厢,中气十足地开口。

    “近日边防甚严,我等还需一一核对诸位样貌。”

    “何时来的这规矩?”青袍人眉头一绞,跨步挡在车前,“我家女公子也是尔等能轻易得见的?”

    “规矩如此,我等照办而已,若不详查,诸位便入不得古关内城。”

    “你!”

    “阿余。”车内的声音拦住了青袍进一步的动作,“不妨事,别耽搁了时辰。”

    阿余愤愤地瞪了那守卫一眼,侧身让开。

    高大的守卫也略松了口气,握着长枪的手指不再泛白。

    竹帘被彻底掀起,车厢内的景色一览无余。

    莨纱深袍的女公子跪坐在桌案后,身形挺拔如竹,端方雅正,头顶帷帽的皂纱被掀起,眉目如画。

    她右侧还跪坐着一个身佩容刀的健硕青年,右半边的身子对着他,头颈微侧,眉目凌厉。另外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但确实是实打实的中原面孔。

    “某可有嫌疑?”

    “并无,多谢女公子体谅。”

    守卫长舒了一口气,摆着手示意身后的人通过了。

    “不过这往常韩氏出来行商的,不都是大公子吗?怎么今次……”青年守卫在他身后不由得开口。

    阿余闻声即刻厉色道:“放肆!我家女公子的行程也是尔等能肆意窥探的?”

    车厢竹帘也应声而落。

    高大守卫急忙将那青年推搡着往后去,俯身告罪:“我等绝无此意。”

    “女子在外行商者,确实甚少,诸位稀奇些也无妨,阿余不必如此紧张。”

    “……”

    一场小小的骚乱就这样被轻声掀过了。

    余下检查的守卫也加快了进度,无人发现被藏匿在冰块下的尸身与矿石。片刻后,众人只感叹着,终于将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待人彻底走远了,瞧不见任何影子了,他们才大着胆子在背后蛐蛐起来。

    “这韩氏,还是一如既往地招人嫌,说白了,不就是个行商走贩吗?多大架子似得。”

    “哎!”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捣了捣他,“小点儿声。”

    然后伸出手朝着天上指了指:“人家上头可有人呢。”

    “上头有人又如何?离咱这古关十万八千里呢!豪门座下鹰犬而已,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乱了,南边儿已经打起来了,他们还在外行商,保不准哪天死外头,尸骨被野兽分食,也无人知晓……”

    正巧前来带队换岗的老兵来了,听见这嘴上不把门的,随即从布袋中抄起一个馒头,直接怼进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

    “少说点儿话吧,憋不死你。”

    那青年小兵就势啃了一大口馒头,一边嚼着,一边嘴上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唉,没了将军的兵真是连狗都不如,连老将军才走了几天啊,这连顿肉都吃不起了。”

    老兵听了这话,额头青筋直跳,抬起脚踹上了他的屁股。

    “嗷!”青年被踹的站不稳,往前直蹦,龇牙咧嘴地鬼喊鬼叫,“叔!您是真一点儿情分都不讲啊!”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快滚吧!”老兵笑骂道。他用了多少力气,他自己能不知道吗?这鬼小子……跑这么快。

    “你媳妇儿在前边儿等你,小心你回晚了挨揍!”

    言罢,那身影跑得更快了。

    余下人见状笑成一团。

    “年轻人就是躁得慌,沉不住气。”老兵扫了一圈周围披坚执锐的守卫们,“你们资历长些,看着他点儿,私下里怎么耍宝我管不着。但这个节骨眼儿上,将军刚走,别给我闹出岔子来。”

    “哥,你放心吧,那小子机灵着呢。”

    “哼。”那老兵瞪着他们,哼出口气后,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

    远处的车队,身着青袍的张余走到车厢侧面已经被掀起的竹窗处,有些兴奋地挤眉弄眼道:“女公子看我这演技如何?少说将那韩氏仆从的恶人模样学了个七成!可还需再精进些?”

    陆子梧侧眼看着他笑:“张余先生若是再练练,怕不是与本尊放在一起都难以分辨了。”

    她摘下帷帽,倚着窗框,探头向远处看去,另一道城门的模样依稀可见。

    “前方可就是古关内城了?”

    “正是。”车内的管夙开口回道。

    「叮!已检测到玩家即将抵达古关城,正在为您加载内外城地图……」

    “总算到了。”

    天朗风清,万里无云。

    ——

    城内的主路上,偶有被路过牛车扬起的尘土。街道两侧的空地,往常随处可见的商贩此时却是稀稀落落,没什么热闹气儿。

    目光所及之处,屋舍门窗紧闭,只能在街角巷口看见零星的人影。

    再往巷子深处去,才能偶然寻到一两处人群汇集之地。

    小八蹲在角落里,吞下手中最后一口菜包。

    不知道邓家婶子怎么做的,香得很,她都快吃一个月了还没吃够。得趁着她现在还在内城多吃几回,不然真等出了事儿,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吃上顿安生饭了。

    她目光紧随着那声势颇为浩大的商队,虽说在往日这种规模的商队有时两三天就能见着一个。但是现在嘛,这已经是半个月来她见到的唯一一笔大单了。

    如今这城内的驹侩也没剩多少了,留下来的都是和她一样,想在走之前拼一把大的。待她一次性赚够往后生活的大半财资,就带着姊妹们往靠近都城的地方安定下来。

    思及此,小八手上的动作卡住了,她泄气般地挠了挠头,就照着那皇帝老儿能把连将军从古关调走的傻缺做派,感觉都城也不是很安全。

    算了,先赚上了这笔钱再说别的吧。

    她可不乐意去做那些当牛做马的卖命活计,来钱慢得要死。也就二子和老三那样的蠢人才会去做,钱没挣多少,反倒把命搭进去了。

    小八盯着那停在客舍前的牛车,理了理头发,又扯了扯身上的布衫,把自己捯饬出个干净整洁的人样来。

    眼见着从车厢中先是下来了一个提着刀的短打武夫,而后就是穿着深衣,身戴珠玉的女公子。

    她当即眼前一亮,抬起脚就向前而去,稳了!

    做女人的生意,她敢说整个古关城都没人能拼得过她!

    她曾经可是专为世家女公子们服务的,逃婚,替嫁,打探情郎,搞砸婚约等一系列收价高昂,量身定制的活动,她可称得上是服务周到,样样拿手。再说了,这些女公子们爱听什么话,不爱听什么话,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她门儿清!

    陆子梧则是一入城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这古关内城,实在是和她的预期有些过于不符了。

    这也太清冷了点。

    按理说,这地方是通商行军的要道,虽说离塞外近了点,但也不至于寥落到如此地步吧。

    她有些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没有正儿八经见过古时的城镇,导致做出了错误判断。

    于是转头看向了管夙。

    只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不对,这里寻常不该是这幅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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