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李孟羲经多日行军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黄河渡口。

    站在黄河岸口,看着奔流不息的滚滚长河,入眼壮阔。

    张飞指着横跨两岸的渡桥对李孟羲说,这便是上回去洛阳走的那个渡桥,过了渡桥再走一段,就是洛阳北关了。

    李孟羲第一次见到渡桥,他无疑是好奇和充满新奇感的。

    在新奇和好奇的同时,李孟羲不由想起上回大家所讨论起的攻桥战术。攻桥战术,攻的就是这个渡桥。

    当时讨论得,渡桥这类地方跟城门洞有类似的地方,都是狭窄而漫长。

    不同的是,城门洞中只有短兵相接,而渡桥之上渡桥左右没有遮拦,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

    于渡桥上的攻守,于攻方,讲究水陆并进,渡桥太难打了,敌军只需在桥上一堵,那攻渡桥就跟打城门洞一样艰难。所以此时,用船只载着兵马到渡桥上游或下游登陆为避实就虚的最佳策略。

    于守方,敌军若水陆并进避实就虚,最佳策略是,以水军对阵水军,以战船阻拦战船。因为若不用战船,漫长的岸线的每一点都可能成为敌军的登陆点,陆地行军又远不及船只移动迅速,这就使得守方为防备敌军登陆得在漫长岸线上布下大量兵力才能谨防死守。可问题就在这里,陆地辽阔,就是有十万大军,沿着岸线一摆,兵力也必然分散的七零八落。所以说,守岸的最好方法是守水,守水则必须要有水军。

    从战略层面,夺渡口的策略不在夺渡桥本身,而在尽可能避开难攻的渡桥。

    若形势不利,不得不强攻渡桥,那攻渡桥的最佳策略是,因渡桥之上太过狭窄,兵力不利展开,因兵力展开不了,所以阵势之利就被削弱至最弱,所以个人战力便得以发挥到最强,既然是单兵战力发挥的场景,那攻桥最好是派精锐甲士,攻桥派精锐甲士,那守方最佳策略,肯定也是派甲士上桥守御。

    如此一来,双方都派甲士,那最佳作战兵器就是破甲武器,破甲武器最好用的是大斧重锤,又因为渡桥之上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中,遮挡箭雨就必须盾牌,拿了盾牌,就用不了大斧重锤了,所以就只能拿单手斧和单手锤。

    同时,因渡桥狭长,前方接敌只有少部分人,后方大量人力空闲,所以投掷武器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像是标枪,火罐,渔网,都是可在攻桥时发挥作用的武器。

    在攻桥这个场景,双方如果都是精锐,都是着重甲持盾的精锐甲士,那么标枪杀伤效果并不强,此时用火攻则有奇效。

    要火攻就得有火罐,火罐这东西又不能临时制作,军中必需得常备,可便于投掷使用的小型火罐平日有没有什么大作用,如果军中常备这么多没用的火罐,就拖累后勤,为解决火罐难题,所以就有了【仓鼠战法】,就有了在行军扎营时湖窑烧陶陶器屯留于路的做法。

    渡桥攻守作战之时,于守方,守方在桥面之上与攻方乃是均势,过了渡桥中间,离岸越近,离守方弓弩越近,守方就越有优势。

    守方优势最强处,在桥头,于桥头,守方可以扎下口袋阵势,可以挖下壕沟,甚至可以筑起翁城。

    当守方挖了壕沟筑了翁城,小小一个桥头,已绝非人力可攻破,此时必需得上器械。

    而渡桥又那么窄,渡桥上堵满了人,等发现需要器械的时候再从后边把器械调上来,那就得把所有已攻到桥头的士卒再撤下去,可要是再把士卒撤下去,守方趁势就又压回来了,等于前功尽弃了。

    实战当中,桥头若是有堡垒,一眼倒看得见,可若是敌军在桥头挖了壕沟,不打到最前边根本看不见。

    稳妥考虑,不管敌方在桥头有没有布置,必须一开始就把器械推上桥面。

    当攻击加入了器械,攻城椎便是极好的选择。首先,攻城椎可以在前边作为掩护,遮挡箭雨;其次,若是敌军桥头有堡攻城椎推过去直接可破门;其三,如果敌军桥头有壕沟有口袋枪阵,攻城椎撞枪阵时很有用,有沟时填沟也很好用。

    尤其重要的一点,攻城椎前边加上刀刃,后边加上借力木柄,车轮用棘轮结构,这样一辆攻城椎在桥面上就跟压路机一样,我方士卒不用厮杀,推着攻城椎一路推过去,直接能把守方给反推到岸上。

    当李孟羲在脑海中完全回想了一遍攻桥战术,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攻守场景,他看着桥上前头渡桥的队伍,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骂。

    桥上有一个士卒走的赶趁,不小心把车推到水里去了,一车粮食都掉下去了。张飞气的指着破口大骂。

    李孟羲安抚了张飞之后,他看着桥面中间那几个不知所措的士卒,李孟羲忽然注意到,这渡桥两边光秃秃的,啥阻拦也没有。

    李孟羲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三将军!这不对劲儿啊!”

    张飞回头看来,面有茫然,他不知道李孟羲说的不对劲儿指的是哪。

    李孟羲指着渡桥,目中凝重,“你看,三将军,这渡桥左右毫无遮拦,咱早前所议还想用冲车为前驱强攻桥面,可我等似乎疏忽了渡桥会没有遮挡。

    要是没有遮挡,人家截不住车辆,但人家把车头弄偏还不容易?

    车头一偏,就撞河里去了!”

    经李孟羲这么一说,张飞也意识到了问题,张飞瞅着光秃秃一熘到头的漫长渡桥,张飞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构想了一遍桥上攻守的场景,张飞想,假设是自己个守桥,敌军推着车攻来,老张如何应对……

    不难应对,老张拿着丈八蛇矛就站在桥上,他过来一辆车给他挑河里一辆,过来一辆给他挑河里一辆。

    张飞意识到若桥上没有左右遮拦,把攻方的车辆弄下桥去简单的很,同样,若自己是攻方,车辆也容易被别人弄下桥。

    早前讨论出的完美战术,瞬间大有破绽了。

    在张飞纠结着苦思对策之时,李孟羲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刷刷记了起来。

    李孟羲发现了攻桥战术的大破绽,同时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似乎是,越险的地方,越容易守。就比如说,桥上没有遮挡,很危险,没有遮挡于攻守双方都危险,攻方容易被挤到河里,守方也容易被挤到河里。

    虽然说,没了遮挡,守方更危险了,守方守桥却更简单了。桥上有遮挡,守方没有落水的风险,同时,攻方的车也不会掉下桥去,桥上没有遮拦,守方虽是增加了落水的风险,但同时,可以轻易把攻方车辆弄下水。

    李孟羲疑似发现了一个可通用的规律——越恶劣,越容易防守。雨天比晴天容易守,双方都饿肚子比双方都吃饱容易守,双方都军心不稳比双方都士气高昂容易守,可,这是为什么?

    除战术本身,李孟羲反推出了军用桥造桥之法,从安全来说,渡桥最好是装上左右护栏,以免不小心落水,可从军事用途来讲,渡桥最好不装护栏,因为不装护栏的浮桥反而更好守。

    李孟羲记录完毕,他好奇问张飞,“三将军,你说咱要是守桥,敌军拿刀车顶过来,咱用什么法子好把他车弄下去?”

    张飞想了想,他想说,找两个力大之士搬着车轮就把车给他搬一边去了,随之张飞想到,不对,刀车无处施力,搬不了。

    张飞又想了想,道,“拿俩大杠子,别住他车轮,给他别下去。”

    李孟羲认真的记下,【大杠子,别车轮】。

    考虑到装备通用性,大杠子不是普通军备,急切间找不到大杠子,且大杠子不能杀人,桥上宽度就那么一点点,排头士卒拿上一两根大杠子,等于少了一部分战力,李孟羲又问张飞,若是用长槊代替杠子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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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飞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迟疑道,“似是不太成,长槊怕经不住。最好用混铁枪。”

    李孟羲生活和劳作经验极少,他连怎么把车别住都不知道,但无妨,张飞知道。() ()

    既然张飞说得用混铁枪,那就用混铁枪。

    守桥一方的军备变了,守桥一方不再是全员重甲斧\/锤盾兵了,为把敌军的车辆别下去,前排士卒得配那么几杆混铁枪,可混铁枪这玩意儿不是一般沉,得勇武过人的勐士才用的了。所以,于守桥战,该有那么几个铁枪士专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专门负责挑车。这种铁枪挑车士,就叫【铁枪士】好了。

    再扩展到军备方面,李孟羲意识到,混铁枪这东西,他除了是枪,还是一根铁棍,铁棍有特殊的不可替代的工具作用,所以,在军备之中,该常备那么一些混铁钢枪。再往细处考虑,既然混铁枪更多的是用作工具,那,混铁枪用作工具的场景,又是哪些?挑刀车是一个,支千斤闸会是一个?如果要支千斤闸,那混铁枪该带两个小支,就跟晾衣服杈子一样,只有这样才方便把千斤闸支住。

    再扩展到军械方面,既然在无遮挡的渡桥上车辆容易被对方别到桥下,那么在攻桥之时,车辆就该专门加强防护,专门做的让对方无从下手,让对方没办法别车。

    李孟羲跟张飞商议片刻,询问了张飞意见之后,李孟羲把攻桥车辆改进了,改进成前边有挡板遮挡的形状,挡板把车的轮子完全挡住了,跟公交车一样方方方正正的。这样的有防护的车辆,于敌军看来,就是一个木箱子,就算想别车,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再反过来考量,若是,我方守桥,敌军用了这么一辆跟箱子一样的车过来,我方又该如何反制?

    李孟羲生活经验不足,想不到想法,问张飞,张飞一下就给出方法了。

    张飞说,用绳子,绳子撒到地上,等他车压过去,绳子就跑到他车下边了,然后,再把绳子挑起来,一拽,就把他车给拽的吊起来了。

    李孟羲都听乐了,这方法跟逮野兽的陷阱一样,逮野猪也是,野猪踩到绳子,被绳子吊起来。好家伙,这方法还能用到作战啊,绳子能把刀车给吊起来。

    这是张飞说的第一个方法。

    张飞第二个方法是,用杠子横在地上,他车只要压过杠子,必然会车头翘起来一点,在他车头翘起来之时,趁机把混铁枪别进去。

    第三个方法,张飞说用门板,把门板斜着支着放到地上,他车过来上了斜坡,底全露出了,这时想把他整翻还不容易?

    绳子好弄,木杠也好弄,可这个门板就有点大了,门板得早早配备才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发挥用处。鉴于,门板普遍比较小,而敌方车辆普遍较大,小小的门板不堪使用。所以,守桥战术修改,守桥之时,按桥面宽度特制大木板,木板平时就放在脚下,不影响作战。到需要之时,到敌方推来一个箱子一样一点缝没有车辆之时,赶紧把木板支起把木板弄出斜坡,这样,敌军车辆必然顺着坡斜起来,毫无疑问,对一辆斜起来重心不稳底盘露出的车子,把他搞翻太容易了。

    再反过来,反过来从进攻方角度考量,若守方用绳子想把车吊起,用木杠想把车轮抬起,用木板想把车斜,我攻方,又该如何?

    思来想去,只能用战术反制。敌方用绳索,我方士卒就用刀把绳索砍断,敌方用木杠,我方用长枪把木杠先一步挑出去,这时,钩镰枪极好用。敌方想用木板把我方车辆斜起,木板太大了,太厚了,靠人力靠普通武器无能为力了,这时,可以用抓钩,抓钩系着绳子抛过去,把木板勾住随便一拉就把板子给破坏了。

    所以,攻方战术也改,攻方进攻之时,在前几排应配几个长刀手钩镰枪手抓钩手,这些特殊装备用以给车辆清扫障碍。

    再反过来,若守方的绳索,木杠,斜板,遭遇了对方的长刀钩镰枪抓钩,又该如何?

    那就没办法了,看谁训练有素,看谁法度更森严。

    ——

    士卒们分批到达渡桥那头了,剩下五百人留在对岸不动负责看管军械,毕竟是偷过关城,铠甲不能带,弓弩不能多带,军备只能留在岸这边。

    张飞脱了铠甲,对李孟羲道,“羲儿,我先过去,等我信儿。”

    “好。”李孟羲点头。

    张飞带着最后一队车队伪作成贩粮队伍过了渡桥,朝关城去了。

    良久之后,有士卒回来传信,说可以入关了。

    李孟羲在几十个精干士卒护卫之下过了渡桥,走了一段,到洛阳北关。

    关城高耸,关上旗帜招展,城池的阴影黑压压的迫人,因此次行踪隐秘,李孟羲感觉有些心理压力。

    入关之时,李孟羲提起十二分小心,他谨慎防备,生怕有敌手突然袭击。

    虽带兵六千而来,可在过关之时,身旁只有少量兵力护卫,要说最危险的时候,就在此时。

    穿过城门洞后,进了翁城,李孟羲抬头朝城门楼上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张飞跟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物在城垛后说着什么。

    看见张飞在这儿盯着,李孟羲一下安心了许多。

    李孟羲平平稳稳的过了关,彻底进入洛阳腹地。

    早前李孟羲跟众人商量渗透之法时,商量得,防止敌军渗透的关键在城池三里附近,因为敌军渗透进来之后,他必然要集结人手,就近集结人手最为方便和高效,而要是约定过关之后走三里再集结,三里之长,岔路众多,很可能有人会走散。

    于渗透一方,过了关之后立刻集结最容易操作,反之,防止渗透则要严加防备关后三里方圆的地域。

    现在这点方法就用上了,李孟羲不在关后做丝毫停留,直接顺着大道继续深入。

    循着路边斥候留下的隐秘印记,李孟羲很快追上了前边的大队人马。

    混过关的有五千多人,还有大量车马淄重,这么多人员和物资聚集在一坨实在太显眼,所以出发之前早做好了安排,五千多人力化整为零分作很多队伍沿着四面八方的小道由不同路径朝洛阳进发,这样最大程度降低了暴露之可能。

    李孟羲在道旁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张飞过来。

    张飞见面第一句说,“下回俺就不上城了,换个面善的上去。

    俺老张长的凶,杀气大,那守城将官有点惧我,他为了防俺,偷偷调人上城了,嗨!”

    张飞说的有道理,偷偷过关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守关的人生出警惕,可他张翼德杀气重,别人难免警惕,别人一警惕就戒备,一戒备就危险了。

    张飞先一步过关且要借贿赂之举一定要上城头,其实是为了掩护。

    万一守关的是个高人,万一这个高人察觉到了这几日人流异常,察觉到了可能有变,这高人要是胆子大一点功业心再强一点,他趁着大军已经过了关要员还在关里首尾相隔之时他突然想擒贼擒王,那到时有几千大军都没用了,到时几千大军被锁在关外,而李某人被困在关内,将成瓮中之鳖。

    张飞千方百计的上到城楼上去,就是为防止这意外情况。

    李孟羲为最坏打算做了十足准备,这明显高看了朝廷守军。

    但,兵道危行,不可不慎。

    谨慎如李孟羲,怕死如李孟羲,就是真的有高人守关,就是真的有人想对他不利,也绝难如所愿。有张飞镇在城楼上,不等官军做何调度,张飞直接就能把守将生擒了。

    如张飞事后总结,他老张杀气重,不适合干隐秘不发之事。

    李孟羲便想,有无看着面善又勇力超群的人呢,好像没有。

    军中那些顶级勐人们,关羽也是满身杀气,周仓也是,廖化也是,赤支儿也是,但凡能武力能镇住城头的人,杀气必然显眼,也就必然不适合隐秘行事。

    问题关键,不在人,看来得通过道具,比如,一杀气弱的不能再弱的人,给他一把ak,他也能压住一个城头。

    ak是没有的,连弩也不行,连弩威力小且不好藏,而其他的能以一己之力干掉满敌军的武器,不知道,不晓得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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