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醉想吃什么?”夜夷白站直身子,额前落下几缕发丝,在灯光下,染上澄澈的明黄。

    他笑意明艳,脸庞越发俊美动人,身体紧贴花醉,像患上肌肤亲渴症般,片刻也不肯远离。

    花醉没吭声,视线掠过夜夷白,看向墙上悬挂的镜子。透明的玻璃被包裹在冰冷的金属中,纯金打造的镜框,纹路繁复,顶端镶嵌一颗昂贵的红色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线。

    镜子不过寻常百姓家随处可见的东西,偏生豪门冠之以黄金,点缀其珠光。于是镜子不再是镜子,而是一件华贵的奢侈品。

    权势能将事物涂抹得面目全非。

    花醉怅惘间,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扭曲着穿透她的耳膜。而眼前那面镜子里忽地映照她的面容,忽明忽暗,切割出不同的光块。

    一阵怪异陡然顺着花醉脊背流窜,胳膊上消失不见的鸡皮疙瘩再次涌现。

    一颗一颗,密密麻麻探出头颅。

    她惶然扭头,却一下撞进夜夷白眼里,透过黑白分明的眼球,花醉看清楚了自己的一张脸。

    白的肤,红的唇,随着她猛然扭头的姿势,五官晃动间,眉眼莫名染上浅淡的死气,唇色却越发艳红。

    这是谁?!这不是她的脸!!

    花醉呼吸一窒,瞳孔紧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像冬日簌簌落下的雪。一时竟觉入坠冰窟,刺骨的寒穿透镜面,一股脑灌溉进她的骨髓。

    她的耳道内又传来一阵尖锐高亢的鸣叫,霎时,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唯有剧烈的心跳像抵在她耳畔生长。

    怦怦——

    快要破开胸腔。

    花醉神思却蓦然清醒一瞬,莫名其妙的疑问接踵而来。

    这是哪里?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真的是她吗?

    夜夷白眼底倒映花醉苍白的脸色,心里升起一阵暴虐,却忽然发觉手中的身躯在颤抖,冰冷的,脆弱的,仿若一折就断。

    他心头忽然一紧,用力攥紧她的腰肢,将人再次拉近,直到隔着衣料听见彼此的心跳。

    夜夷白低下头,将两人最后一丝空隙填满。他弓着背,用脸颊蹭着花醉冰冷的侧脸,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像对待什么脆弱易碎的珍宝。

    夜夷白轻缓而疼惜地用身躯彻底包裹住花醉。

    他声音轻缓,嗓音蕴着柔情,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脊背,含着怪异的满足,“醉醉我在,没事没事,别害怕。”

    花醉眼神恍惚,不聚焦地盯着虚空。

    那一丝清明转瞬即逝。

    身后的身躯突然被人扯开,手腕被人狠狠攥住。花醉眉头紧蹙,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痛呼出声,神志在这一刻彻底清醒。

    江随欲声调冷硬,“夜家大少请自重,男女有别,烦请离家妹远点。”

    江随欲握着花醉的手腕,一把将人扯进怀里,眼神冷冷扫视夜夷白,面容凶戾,神情越发凉薄。

    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花醉动了动手腕,江随欲低下头,热气洒在花醉耳垂上。

    他声音很轻,却含着冷意,“醉醉,今天这事没完。”

    花醉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手腕骨头要碎掉了,她蹙着眉,声音颤抖,“…疼……哥哥先放手好不好?”

    一点湿润的水意沁透睫毛,湿答答粘连在一块。

    花醉仰头看向江随欲,面容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纤长的眼睫陡然滴下一滴泪。

    泪珠滴落在江随欲手背上,他仿佛被火烫到般,一瞬间松开了手,阴翳的面容染上慌张,“醉醉对不起……”

    夜夷白脸上笑意清浅,眼底蕴着冷然,嘲讽道:“这就是江家大少对待继妹的方法?”

    他理了理衣袖,笑意越发灿然,“倒是和江少做派吻合。”

    夜夷白指的是几个月前江随欲用手段低价收购某家小公司,导致对方破产。江随欲却借着这次机会筹集资金搞了个项目救助,套个空壳子给小公司负责人,美名其曰不忍看其失了企业名姓。

    做模作样,虚伪至极。

    对方虽恨却无可奈何,甚至还要感恩戴德,毕竟江家这种名门望族谁能得罪得起呢?没有赶尽杀绝就已是大发善心了。

    江随欲神色不变,斜睨他一眼,“夜少不遑多让。”

    花醉揉着手腕在一旁咬碎了银牙,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怎么有脸在这对骂?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全去死好了!

    狭长的走廊里四周皆是名贵的装饰品,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唯独花醉三人所在的那一块区域,空气厚重凝滞,似乎连光线都黯淡些许。

    花醉看两人无心顾及自己,心思流转,脚尖不动声色朝外挪动,却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一块地方灯光怎么这么暗?难道……

    这时头顶的吊灯开始闪烁,忽明忽然间,花醉突然嗅到一股铁锈的气息,灯光亮起的瞬间,她瞥见一丝森冷的白光。

    她瞳孔紧缩,下意识朝一旁闪身。

    紧接着四面八方涌出一群人,他们手上拿着砍刀,面孔狰狞,森白的刀光混着些许血色,忽明忽暗间,散发出巨大的寒气。

    花醉没忍住尖叫一声。

    周围环境开始扭曲,她突然觉得一阵茫然,刺目的鲜红在眼前炸开,她缓缓低头,腹部翻滚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花醉脸色瞬间惨白,一阵黑暗席卷而来,意识破碎,如同跌落无底深渊。

    而此时身后传来滚烫的气息,花醉扭过头,试图看清对方,却动弹不得 ,恍惚间感觉自己像一具生锈的机器,无法控制自身,只有锐利的疼意顺着腹部,刺破她的脑海。

    “醉醉,你为什么要给我挡刀?”

    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花醉意识瞬间清醒。

    滚啊!她给江随欲挡刀?还不如一刀把她给捅死!

    眼前黑暗骤然消退,花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鲜血的触感消失不见。可是那股黏腻的,潮湿的,强烈的腥气依旧如影随形,顽固地粘黏在她周身。

    一滴冷汗从额角顺着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溅落在地,激起四分五裂的小水珠。

    花醉蹙眉,不对劲,幻觉出现的频率太频繁了,自从她昨天回了江家,怪事就开始一桩桩接连发生。

    她惊疑不定,难道江家那座别墅风水不好,招鬼了吗?还是,她彻底被那群神经病逼疯了?

    就在花醉陷入沉思时,她歘然一顿,奇怪,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江随欲和夜夷白呢?他们去哪了?

    她一时竟不敢抬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不会真招鬼了吧。腹部开始隐隐作痛,各种夸张血腥的场面从心底涌现,花醉吓得越发不敢动弹。

    她指甲攥紧拳头,却忽然摸到一层厚厚的纱布。她定睛一看,发现原本鲜血淋漓的手掌不知何时上了药,

    花醉愣在原地,猛的一抬头。

    男人眼神倦怠,瞳色浅淡,仿佛夏季连绵的梅雨季节,雾蒙蒙一片,透出些许氤氲的水汽。他的唇色也没多少血气,眉弓深邃,眉眼浸染几许凉薄。

    闻渊?他什么时候来的A市?

    花醉摸不着头脑,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一辆车上。

    她缓缓拧眉。

    她逃出江家了?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她会突然陷入幻觉?先是陌生的脸庞,后是被刀子贯穿的腹部。

    花醉想到这儿,手掌先脑子一步抚上柔软的肚子。

    鲜血似乎历历在目,鼻尖仿佛嗅到了铁锈的腥味。她手一抖,不小心打到车门,沉闷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瞬间在死寂的车内炸开。

    花醉头发发麻,下意识看向闻渊。

    男人的视线与她霎时相撞,倦怠的眉眼如云拨雾,透出别样的光彩来。

    闻渊声调克制,“醉醉你醒了?”

    花醉嗯了一声,随即想起现状,她掐着指尖,尽量稳住声线,“我们要去哪儿?”

    闻渊偏头看向她,浅淡的瞳孔雾气萦绕,“醉醉为什么不问我刚才发生什么了?”

    花醉眼睛亮了,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正愁找不到机会问他。

    她顺着闻渊的话说道:“那刚才发生了什么。”

    闻渊:“有人拿着刀混进了江家的别墅。”

    花醉瞳孔紧缩,下意识捂住腹部,刀子穿透皮肉深入内脏的触感再次浮现,疼痛扒开她的神经,毫不留情地刺穿整个身体。

    她胃部开始痉挛,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水痕。

    花醉嗓子一阵艰涩,她定了定神,声调颤抖,“还有呢?”

    闻渊却不再说话,眼睛定定望着她,“醉醉你怎么了?”不等花醉回答,他的手掌突然抚上花醉柔软的腹部。

    花醉身子一抖,耳朵跟着一颤,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眼睛瞬间睁大,“你干嘛突然上手!”

    闻渊愣了愣,眼底充满了不解,“我看看你这里受伤没,我怕你又突然晕倒。”

    花醉听到这话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他,“我刚才晕倒了?”

    闻渊点头,接着说刚才在江家别墅发生的事情。

    江家混进一群拿着刀的人后,江随欲排查发现是上次那家小公司的老板,破产后想不开,干脆抄起一把刀,用仅剩的钱雇了一堆蹲过局子的罪犯,想着和江随欲鱼死网破。

    他刚准备去处理,花醉却突然晕倒了。

    江随欲没办法,只能先让人把花醉带回房间,派了保镖专门守着。

    夜夷白也离开去找医生。

    谁曾想那小老板存了心要和江随欲同归于尽,硬是凭着一口气,趁江随欲不注意的时候捅了他一刀。

    这下,江家彻底大乱。

    花醉近乎目瞪口呆,不是,你们天龙人这么危险吗?而且生日宴为什么能混进去持刀的人啊!安保工作是摆设吗?

    闻渊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言简意赅道:“内斗。”

    他没再说什么,倦怠的眼里闪过嘲讽,生日晚宴搞成这样子也是A市豪门里独一份了。

    花醉明悟。

    懂了,江权锋搞的鬼。也不知道那一刀能不能把江随欲给捅死,不能的话她能不能去补一刀。

    不过,她疑惑地问道:“这跟我在这里有关系吗?”

    江家大乱跟她也没关系啊。按照闻渊的说法,她现在应该是在房间躺着等待医生上门才对。

    有点像睡美人的故事。

    花醉思绪突然跑偏。

    闻渊眨了眨眼,突然露出一抹笑,潮湿的,沾染着水汽,像飘飞进衣领里的雨丝。他嗓音愉悦,“江家照顾不好你,醉醉去我家吧。”

    他手掌并没多少温度,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探寻花醉的腹部,像一条冷血的蛇,蜿蜒着,缠绕上她整个脆弱的腹腔。

    花醉被这想象一惊,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她试探性看向闻渊,“你不是在榕城吗,怎么突然回A市了?”

    萦绕在闻渊周身的雾气撕开一道口子,他眼角眉梢浸透微不可察的痴迷,“因为醉醉你回来了……”

    花醉眼前一黑,完了,这也是个变态。

    路灯投下幽幽的光,花醉透过车窗,凝视步伐匆匆的路人,不远处霓虹灯闪烁七彩的光,绚烂而勾人眼球。

    她突然想到什么,轻声问道:“江随欲被捅的是哪里?”

    闻渊:“腹部。”

    果然是这里吗,花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腹部,男人苍白的手指覆在上方,骨骼分明,像一柄狠狠刺穿她的刀。

    花醉脸色突然苍白,她偏过头,一闪而逝的霓虹灯在她眼底折射细碎的光斑,一时辨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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