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方向盘已经不受控制，身体前后撞击，头晕目眩，一股浓烟呛鼻。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动弹不了，头上的鲜血糊住了她的眼，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又红艳，她好似听见有人在喊，但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用力的想抬起手来，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低头看了看，原来是手臂上插了一块玻璃。
她车上的玻璃窗什么时候破的？
寒风裹着雪灌进来，冷得她直打颤。这就是雪吗？还不等她想明白就直直坠下了头，陷入黑暗。
“知了知了……”庞大密集的声音笼罩着，她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疼，头也晕得厉害，水娣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太重，似有千斤。好一会儿她才掀起眼皮，明晃晃的太阳直射下来，眼睛一阵刺痛，头更晕了，她抬起手盖住了眼，被阳光逼出的眼泪流下眼角，手肘火辣辣的疼，浑身上下都疼。
她好像出车祸了，那现在是被人就出来了吗？怎么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她的车呢？水娣艰难的撑起身来，眼前的一幕让她愣住了。
她明明记得租了辆车准备去看雪，在高速路上被撞了。可眼前一片绿树环绕，哪里是在高速路上？四周都没有人，脚下是沙砾，面前是高高的山坡。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捂住头，只觉得一切太过诡异。
“你还好吗？”一道担忧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水娣怔怔的看向来人，很面熟。“哎呀，你流血了。”话音刚落，那人就揪了路边的草揉碎了往她头上糊来。水娣没有躲开，她屏住呼吸定定的看着那人。
四五十岁的妇人，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上有一个端正的鼻子，一双明亮双眼，眼角上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脸颊两侧都有晒斑，头上还戴着头巾，像动画片老母鸡的装扮，花衣裳有补丁但还算整洁，下身的黑裤子上挂着刺耳。
这个人好像以前的金奶奶。
水娣心中充满疑惑，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眼前的人也不认识，她到底怎么了？
金琇月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小小的人儿眉间隆起，以为是伤口太疼了，心中一片懊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心软让她跟来，要是让田小菊知道了又得一顿掰扯，但眼下重要的是把人安全的送回去。她见额头的伤口不再流血，一手捏着她的胳肢窝把人提起来，“动一下，看还有哪里伤了？”
水娣仍是疑惑的看着她，闻言也动了动，左大腿根部有些疼，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头晕乎乎的差点让她栽了下去。金琇月眼疾手快的捞住她，目光上下打量一番，额头有伤，裤子也被蹭破了，也不知道腿有没有事。她认命的在水娣面前蹲下，把她背起来，呼哧呼哧的往外走。
真是倒霉，下次可不带她了。
水娣趴在那人背上，太阳火辣辣的，汗水哗啦啦的流，她感觉胸前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可她不敢嫌弃。她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她的头也晕得厉害，不知道她会把自己带去哪里，去医院吗？浑浑噩噩，走过一路，爬过几座山，水娣已经不记得了，她眯着眼，只感觉背着她的人上上下下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人声了。
小孩子在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水娣想要睁开眼看清楚，奈何刚一抬头，脑袋就翻江倒海，眩晕感快要把她胃里的食物都要吐出来了，她只好歇了那份心思。不一会儿，那人将她放下，扯出她脖子上的绳子，“咔”的一声，好像是门锁打开了，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推门声。屋子里很闷热，一股泥土与木柴混合的味道蹿进鼻子。水娣被扶到了床上，躺下那一刻，头晕更厉害了，好似置身于旋转的漩涡中，周围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好似那人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闭上眼昏睡过去。
水娣是被渴醒的，嘴里干巴巴的，她能感觉身体的水分不断流失，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她迷迷糊糊的起身看见不远处放着水桶，顾不上干净不干净，她拿起水勺就大口喝起来。直到肚子变得浑圆再也喝不下才放下，她喘着粗气，头还有点晕，踉跄了两步，手撑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她望着她的手，倒吸一口气，嘴巴微张，双眼瞪大。
这是谁的手？怎么那么小？
她惊恐的四周望了望，顾不上头晕。阳光从小小的窗户穿进来，所有的一切被裹上了金黄色，但水娣却觉得冷，后颈的毛都竖起来了。整个屋子只有10来平方，一旁是木板搭成的床，一旁是漆黑的土灶台，她此时站在灶台边，脚边有几桶水。她将双手捧在眼前，是她的手，这么小，跟她那上小学的小侄女一样大，只是这双手要更粗糙一些，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指甲缝里还夹着泥巴。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出车祸了吗？她明明已经30多岁了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手，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是昏迷了在做梦？
她蹲在水桶边，清澈见底的水装满了桶，她定睛一看。
轰隆隆！
她只觉得脑袋像被雷轰了一样，水里倒影着她的面容，是她又不是她，巴掌大的脸黑乎乎的，额头上还敷着草药。可不论这水里的小孩多瘦小，她还是认得的，是她自己，是她小时候的样子。她跌坐在那，不会认错的，她之所以偏疼她的小侄女就是因为她长得最像她，水里映出的分明就是瘦黑版的小侄女。
这是她吗？
她摸索起来，又细细打量着屋子，每一样都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陌生的是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灶台了，熟悉的是这间屋子的摆设跟她小时候住的房子一模一样。她愣愣的站在屋子中间，像个木头人儿，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她是在做梦吗？她又看了看那小小的手，不敢置信。
“哐当！”门突然被推开，橙红色的阳光倾泻进来，她看不清来人，只觉得一阵杀气传来。那人气呼呼的揪着她的衣领，大声吼道：“你是长本事了吗？让你太阳下山前要领你弟弟回来，结果你在这干嘛？啊！”水娣慢慢仰头，这才看清怒吼人的模样，是李红，还没有长皱纹的20多岁的妈妈，一样的凶神恶煞，眼瞪得极大，鼻子像水牛一样喷气，嘴巴水沫横飞，她有点嫌弃的别开了脸。李红见她这种反应，更生气了，放下她气冲冲的从灶台那抽出一小截棍子，朝她小腿抽来。
水娣被疼痛拉回了神思，这梦好真实呀，连疼痛都这么真，老天爷连在梦里也不放过她吗？
她眼眶通红，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她心里一阵发狠，既然是梦，为什么她要安安静静的受着，她不要！她抹了抹脸，挣扎不掉，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李红。
李红被她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翻了天了，她在外面累死累活，被晒得口干舌燥的，只是让她去接一下人怎么了？没见着太阳都快落了吗？她那婆婆是个好相处的吗？只怕是把家超他们赶出来了，可怜的家超家涛，这么小能自己回来吗？
想到这手里的动作更猛了，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只顾着自己，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弟弟呢？怎么做人家姐姐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水娣听着这熟悉的辱骂声，心里一片宁静，这样恶毒肮脏的话她已经听够了，不想在梦里也听见，“我怎么了，他们是断手断脚了还是耳聋眼瞎了，非要我去接！”
李红见她顶嘴更气，手高高扬起用力一甩，棍子断成两截，水娣只觉得腿疼得厉害，心里又有了疑虑，梦里面会痛的吗？以前也梦见过她明明记得不会疼的。真的是梦吗？难道这不是梦？
李红还想再打，将水娣扯近，这才看见她额头上的伤，想起回来路上遇到的金琇月。
“你家老大今天在山上摔了一脚，你回去给她看看哪里还有伤，给她擦擦药。”
李红在水娣后背锤了两下，在心里啐了一口，丫头片子的，哪里那么金贵，不过是摔了一跤，糊点臭草不就行了，算了算了，不打了，免得那些人这么多事。“还不快去接你弟弟妹妹！”吼了一句，将水娣推出门去。
水娣不管李红心里所想，她被门槛绊了一下，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脚又添新伤，水娣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这么疼，疼得她想掉眼泪，真的是梦吗？
两旁的瓦房一间挨着一间，有人在门口烧火，有人在那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各家有各家的忙碌，青灰色的天空升起炊烟。
“又被你妈打了，你就不会躲着点呀。”水娣被人拉住，将她散乱的头发理了理。水娣望着眼前的人愣住了，是秋香姐，好年轻的秋香姐，她记得秋香姐远嫁了的。
“傻看着我做什么，快去把家超家涛接回来吧。去吧。”
“秋香姐，现在是什么时候？”水娣不动，怔怔的发问。
秋香抬头看了看天，“应该19点多吧。快去吧，要不然你妈又要打你了。”
“不是，我是问现在是几几年？”
“1987年，兔年呀，怎么了？”
水娣定在了原地，梦会有这么明确的时间点吗？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是疼的。
秋香挑着空桶要去打水，水娣紧跟在她身后，有好几个人拿着桶越过她，秋香也顾不上水娣，连忙加快了脚步。
算了，反正田奶奶家离这也不远，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村里别家的小孩哪个不是自己奔奔跳跳的回来，水娣不去接问题也不大。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红婶这么紧张，家涛家静虽然才4岁，但家超已经上学了，完全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回家的。
夕阳西下，水池边打水的打水，洗菜的洗菜，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水娣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在场的人，这些人她都认识，又不认识。水娣愣愣的站在那，有人跟她打招呼，水娣将脸转向她。
“小水 ，你今天去山里有捡到什么好东西吗？”水娣看着面前瘦小的女孩，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空荡荡的身子在满是补丁的衣服下，脸黑黑的，一头长发盘在脑后，是她儿时的好友，陈婷。陈婷将刚打来的水放到一旁，拉着水娣的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发问。
“婷婷，现在是几几年？”她的声音轻盈飘渺。
“今年是1987年，兔年呀，等过完中秋很快就会过年了，明年就是。”陈婷捏着拳头，在手背上一边点，一边背着口诀，“鼠牛虎兔龙……”水娣包裹住她的手，望进她的眼睛，“真的是1987年吗？”陈婷在她的注视下郑重的点了点头。
猛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陈婷吓坏了，“你怎么了？别哭呀。”手忙脚乱的要给水娣擦眼泪。
所以，这不是梦。水娣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画面，心里有了猜想，她这是重新回来了，老天爷终于可怜她，让她重新回来了！
骤然，她身子一顿，止住了泪水。如果，如果来得及，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了，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了？
她心神激荡，迫不及待就想知道答案。
陈婷见水娣不再流泪，也不敢再问，跟她说了句先回去了就走了。水娣没有理会陈婷那包含担忧的目光，她把手按在胸口上，那里扑通扑通的狂跳。1987年，今年的她才12岁，来得及的，不要急不要急，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不断的告诉自己要慢慢来。她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日，就是那一天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她回来了，老天爷可怜她，让她回到了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吞了下去。
夕阳被山头挡住，余晖下田地里还有许多人趁着日光不辣正争分夺秒的抢收，是炎热的夏日，是充满希望的夏日！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方向盘已经不受控制，身体前后撞击，头晕目眩，一股浓烟呛鼻。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动弹不了，头上的鲜血糊住了她的眼，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又红艳，她好似听见有人在喊，但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用力的想抬起手来，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低头看了看，原来是手臂上插了一块玻璃。
她车上的玻璃窗什么时候破的？
寒风裹着雪灌进来，冷得她直打颤。这就是雪吗？还不等她想明白就直直坠下了头，陷入黑暗。
“知了知了……”庞大密集的声音笼罩着，她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疼，头也晕得厉害，水娣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太重，似有千斤。好一会儿她才掀起眼皮，明晃晃的太阳直射下来，眼睛一阵刺痛，头更晕了，她抬起手盖住了眼，被阳光逼出的眼泪流下眼角，手肘火辣辣的疼，浑身上下都疼。
她好像出车祸了，那现在是被人就出来了吗？怎么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她的车呢？水娣艰难的撑起身来，眼前的一幕让她愣住了。
她明明记得租了辆车准备去看雪，在高速路上被撞了。可眼前一片绿树环绕，哪里是在高速路上？四周都没有人，脚下是沙砾，面前是高高的山坡。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捂住头，只觉得一切太过诡异。
“你还好吗？”一道担忧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水娣怔怔的看向来人，很面熟。“哎呀，你流血了。”话音刚落，那人就揪了路边的草揉碎了往她头上糊来。水娣没有躲开，她屏住呼吸定定的看着那人。
四五十岁的妇人，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上有一个端正的鼻子，一双明亮双眼，眼角上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脸颊两侧都有晒斑，头上还戴着头巾，像动画片老母鸡的装扮，花衣裳有补丁但还算整洁，下身的黑裤子上挂着刺耳。
这个人好像以前的金奶奶。
水娣心中充满疑惑，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眼前的人也不认识，她到底怎么了？
金琇月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小小的人儿眉间隆起，以为是伤口太疼了，心中一片懊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心软让她跟来，要是让田小菊知道了又得一顿掰扯，但眼下重要的是把人安全的送回去。她见额头的伤口不再流血，一手捏着她的胳肢窝把人提起来，“动一下，看还有哪里伤了？”
水娣仍是疑惑的看着她，闻言也动了动，左大腿根部有些疼，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头晕乎乎的差点让她栽了下去。金琇月眼疾手快的捞住她，目光上下打量一番，额头有伤，裤子也被蹭破了，也不知道腿有没有事。她认命的在水娣面前蹲下，把她背起来，呼哧呼哧的往外走。
真是倒霉，下次可不带她了。
水娣趴在那人背上，太阳火辣辣的，汗水哗啦啦的流，她感觉胸前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可她不敢嫌弃。她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她的头也晕得厉害，不知道她会把自己带去哪里，去医院吗？浑浑噩噩，走过一路，爬过几座山，水娣已经不记得了，她眯着眼，只感觉背着她的人上上下下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人声了。
小孩子在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水娣想要睁开眼看清楚，奈何刚一抬头，脑袋就翻江倒海，眩晕感快要把她胃里的食物都要吐出来了，她只好歇了那份心思。不一会儿，那人将她放下，扯出她脖子上的绳子，“咔”的一声，好像是门锁打开了，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推门声。屋子里很闷热，一股泥土与木柴混合的味道蹿进鼻子。水娣被扶到了床上，躺下那一刻，头晕更厉害了，好似置身于旋转的漩涡中，周围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好似那人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闭上眼昏睡过去。
水娣是被渴醒的，嘴里干巴巴的，她能感觉身体的水分不断流失，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她迷迷糊糊的起身看见不远处放着水桶，顾不上干净不干净，她拿起水勺就大口喝起来。直到肚子变得浑圆再也喝不下才放下，她喘着粗气，头还有点晕，踉跄了两步，手撑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她望着她的手，倒吸一口气，嘴巴微张，双眼瞪大。
这是谁的手？怎么那么小？
她惊恐的四周望了望，顾不上头晕。阳光从小小的窗户穿进来，所有的一切被裹上了金黄色，但水娣却觉得冷，后颈的毛都竖起来了。整个屋子只有10来平方，一旁是木板搭成的床，一旁是漆黑的土灶台，她此时站在灶台边，脚边有几桶水。她将双手捧在眼前，是她的手，这么小，跟她那上小学的小侄女一样大，只是这双手要更粗糙一些，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指甲缝里还夹着泥巴。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出车祸了吗？她明明已经30多岁了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手，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是昏迷了在做梦？
她蹲在水桶边，清澈见底的水装满了桶，她定睛一看。
轰隆隆！
她只觉得脑袋像被雷轰了一样，水里倒影着她的面容，是她又不是她，巴掌大的脸黑乎乎的，额头上还敷着草药。可不论这水里的小孩多瘦小，她还是认得的，是她自己，是她小时候的样子。她跌坐在那，不会认错的，她之所以偏疼她的小侄女就是因为她长得最像她，水里映出的分明就是瘦黑版的小侄女。
这是她吗？
她摸索起来，又细细打量着屋子，每一样都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陌生的是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灶台了，熟悉的是这间屋子的摆设跟她小时候住的房子一模一样。她愣愣的站在屋子中间，像个木头人儿，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她是在做梦吗？她又看了看那小小的手，不敢置信。
“哐当！”门突然被推开，橙红色的阳光倾泻进来，她看不清来人，只觉得一阵杀气传来。那人气呼呼的揪着她的衣领，大声吼道：“你是长本事了吗？让你太阳下山前要领你弟弟回来，结果你在这干嘛？啊！”水娣慢慢仰头，这才看清怒吼人的模样，是李红，还没有长皱纹的20多岁的妈妈，一样的凶神恶煞，眼瞪得极大，鼻子像水牛一样喷气，嘴巴水沫横飞，她有点嫌弃的别开了脸。李红见她这种反应，更生气了，放下她气冲冲的从灶台那抽出一小截棍子，朝她小腿抽来。
水娣被疼痛拉回了神思，这梦好真实呀，连疼痛都这么真，老天爷连在梦里也不放过她吗？
她眼眶通红，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她心里一阵发狠，既然是梦，为什么她要安安静静的受着，她不要！她抹了抹脸，挣扎不掉，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李红。
李红被她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翻了天了，她在外面累死累活，被晒得口干舌燥的，只是让她去接一下人怎么了？没见着太阳都快落了吗？她那婆婆是个好相处的吗？只怕是把家超他们赶出来了，可怜的家超家涛，这么小能自己回来吗？
想到这手里的动作更猛了，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只顾着自己，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弟弟呢？怎么做人家姐姐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水娣听着这熟悉的辱骂声，心里一片宁静，这样恶毒肮脏的话她已经听够了，不想在梦里也听见，“我怎么了，他们是断手断脚了还是耳聋眼瞎了，非要我去接！”
李红见她顶嘴更气，手高高扬起用力一甩，棍子断成两截，水娣只觉得腿疼得厉害，心里又有了疑虑，梦里面会痛的吗？以前也梦见过她明明记得不会疼的。真的是梦吗？难道这不是梦？
李红还想再打，将水娣扯近，这才看见她额头上的伤，想起回来路上遇到的金琇月。
“你家老大今天在山上摔了一脚，你回去给她看看哪里还有伤，给她擦擦药。”
李红在水娣后背锤了两下，在心里啐了一口，丫头片子的，哪里那么金贵，不过是摔了一跤，糊点臭草不就行了，算了算了，不打了，免得那些人这么多事。“还不快去接你弟弟妹妹！”吼了一句，将水娣推出门去。
水娣不管李红心里所想，她被门槛绊了一下，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脚又添新伤，水娣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这么疼，疼得她想掉眼泪，真的是梦吗？
两旁的瓦房一间挨着一间，有人在门口烧火，有人在那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各家有各家的忙碌，青灰色的天空升起炊烟。
“又被你妈打了，你就不会躲着点呀。”水娣被人拉住，将她散乱的头发理了理。水娣望着眼前的人愣住了，是秋香姐，好年轻的秋香姐，她记得秋香姐远嫁了的。
“傻看着我做什么，快去把家超家涛接回来吧。去吧。”
“秋香姐，现在是什么时候？”水娣不动，怔怔的发问。
秋香抬头看了看天，“应该19点多吧。快去吧，要不然你妈又要打你了。”
“不是，我是问现在是几几年？”
“1987年，兔年呀，怎么了？”
水娣定在了原地，梦会有这么明确的时间点吗？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是疼的。
秋香挑着空桶要去打水，水娣紧跟在她身后，有好几个人拿着桶越过她，秋香也顾不上水娣，连忙加快了脚步。
算了，反正田奶奶家离这也不远，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村里别家的小孩哪个不是自己奔奔跳跳的回来，水娣不去接问题也不大。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红婶这么紧张，家涛家静虽然才4岁，但家超已经上学了，完全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回家的。
夕阳西下，水池边打水的打水，洗菜的洗菜，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水娣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在场的人，这些人她都认识，又不认识。水娣愣愣的站在那，有人跟她打招呼，水娣将脸转向她。
“小水 ，你今天去山里有捡到什么好东西吗？”水娣看着面前瘦小的女孩，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空荡荡的身子在满是补丁的衣服下，脸黑黑的，一头长发盘在脑后，是她儿时的好友，陈婷。陈婷将刚打来的水放到一旁，拉着水娣的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发问。
“婷婷，现在是几几年？”她的声音轻盈飘渺。
“今年是1987年，兔年呀，等过完中秋很快就会过年了，明年就是。”陈婷捏着拳头，在手背上一边点，一边背着口诀，“鼠牛虎兔龙……”水娣包裹住她的手，望进她的眼睛，“真的是1987年吗？”陈婷在她的注视下郑重的点了点头。
猛然，两行清泪流了下来，陈婷吓坏了，“你怎么了？别哭呀。”手忙脚乱的要给水娣擦眼泪。
所以，这不是梦。水娣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画面，心里有了猜想，她这是重新回来了，老天爷终于可怜她，让她重新回来了！
骤然，她身子一顿，止住了泪水。如果，如果来得及，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了，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了？
她心神激荡，迫不及待就想知道答案。
陈婷见水娣不再流泪，也不敢再问，跟她说了句先回去了就走了。水娣没有理会陈婷那包含担忧的目光，她把手按在胸口上，那里扑通扑通的狂跳。1987年，今年的她才12岁，来得及的，不要急不要急，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不断的告诉自己要慢慢来。她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日，就是那一天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她回来了，老天爷可怜她，让她回到了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吞了下去。
夕阳被山头挡住，余晖下田地里还有许多人趁着日光不辣正争分夺秒的抢收，是炎热的夏日，是充满希望的夏日！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