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今日讲甚么故事呀？”
“今日啊，就说一说你娘亲罢～”
“娘亲...？”
“对，她啊，是火族——”
“火族是甚么？”
“这不就要讲了嘛。故事很长很长，要慢慢讲，这火族啊...”
-
“大少主，水族后人逃向南山了！”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密林中人影蹿动，一名卫兵停在树下俯首道。
枝桠间朦朦胧一片幽蓝，隐约立着个人，赤红衣袖随风鼓动，猎猎作响。
“继续追。”
“是。”
数十里外，分岔路口处有座酒馆，北依城道，南挨山径。酒馆共两层，檐前坠着两串大红灯笼，照耀着来往宾客。
这儿向来生意好，晚间浊热，院中的露天桌也是挤挤挨挨坐满了人，喊声喧杂。
“锅灰小子，再来两壶桃花酿！”
“好嘞，来了来了！”
一个小少年高声应答，手端托盘穿梭奔跑。
少年十岁左右的年龄，一身青布袍，面颊沾两抹锅灰，那眼眸却是灵丽明亮。他自幼在这酒馆帮工，熟客们早习惯他染灰的面容，甚为他取得这打趣的名号。
“小阿因，这儿再来一坛！”
“好嘞！”
阿因奔去店堂内取酒，跨过门槛时，忙里偷闲望了一眼天色，悄叹口气。
这一小动作恰被店主韩芬看见，上前就向他脑袋一拍：“怎的，眼巴巴等那人来接你，是吧！”
阿因揉揉脑袋，细声答：“没有...”
“快去忙！我告诉你，那人就算来了，你也得把今日的活干完！”
“嗯。”阿因闷声点头，转身一撇嘴，“芬姨姨真凶。”
“诶，小兔崽子，你又在那嘀咕我甚么呢——”
阿因飞快抱起一坛酒，跑向院中：“芬姨姨，我去上酒啦！你看呀，我最勤快啦！”
韩芬面方额宽，身材高大，一双眼锐利逼人，此时看着阿因背影，她嘴角微垂，眉宇间浮出罕见的哀戚。
望向天边月，她忍不住轻喃：
“既已等到这时你都不来，那就别来了，就让阿因...跟着我吧。”
夜色渐深，客人逐次散去，阿因合上酒馆大门，又不禁探头朝外张望。
夏夜月光中，进城大道漆暗寂静，毫无人踪，她扭头，又看向另一边，那是条通向山上村庄的土路，蜿蜒冷清，两侧野草蔓生。
那个要来接她的人...到底在不在呢？
“阿因，你过来。”身后一声唤，韩芬站在院中，向她招手。
-
屋内，四方桌上摆了三枚红木钱匣。
韩芬打开匣盖，只见银光满盈，一颗颗银锭齐整码着。
她推到阿因面前：“喏，那人留下的钱，这四年我一文没动。”
阿因眉头紧蹙，微歪头，面露疑惑。
韩芬瞧她一眼：“四年前，那人说今日有人接你回家，但现在亥时过半还不见人来...”
顿了顿，轻咳，“如果啊，我是说如果...那人今日不来，你...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最后三字极其轻微，正碰上烛火噼啪一声。
阿因没听清，便问：“愿意甚么？”
“.......”韩芬盖上钱匣，五指外挥，“回去回去，睡你的觉去。”
阿因习惯了芬姨的善变，追问几句不得答，便应声退去。
她走到后院，打盆井水回屋。
房间摆设简单，一张挂着素色纱帐的床，靠墙置了木桌，桌下两条长凳。
阿因点燃烛火，便蹲到水盆前。如过往的每一个夜晚，洗去脸上的锅灰。
这擦擦抹抹，不多时，一张素白的椭圆小脸露出，细眉明眸，眼尾微微上扬，发带解开，一头青丝密帘般流泻，更显出小少女栀子清芬的样貌。
“锅灰小子。”她对水面轻喃，笑了一声，“...也许那人来过，但看我邋遢，又走了。”
她起身倒水，弯腰，却从荡漾的水面瞧出些异样。
阿因蹙眉眯眼，弓背按着木盆细凝望，只见水纹轻晃，那倒影中的房梁上竟露出一双幽幽碧绿的眼！
“啊唔——”喊声戛然而止。
那人瞬息跳下，单掌捂住她的嘴，另只手锢住她两腕：“别喊。”
这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映着不远处烛火，更显绿眸的潋滟妖异。
“你是男是女啊？”他悠悠笑。
阿因眼珠转动，瞄他手心：“唔唔唔。”
“哦——！”他笑音轻呼，弯眼凑近她，“我可以松手，但你不许喊。”
“听懂就点头啦。”
他语调轻快，此情此景下，诡异的稚趣与亲昵。
阿因眸光几变，若有所思点头。
他退后一步，抱起双臂，朝她点点下颌：“呀，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小子呢。”
“你...你是来接我的吗？”阿因问。
“接你？”
“是啊，四年前那人说，今日会有人接我回家。”
他愣了愣，笑起来：“那人是否给了你家老板钱，然后就再也不见了？”
“诶？你怎知？”
“这就是卖小孩啊！”他向后一跳坐上桌子，双腿晃荡，“把你卖给酒馆了啊。”
阿因抓抓长发，这才注意他身形与她差不多，分明还是半大的少年。
他肘臂压在膝头，支着脸，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你...你为何在我屋里？”阿因伸手指他，“还穿的这么奇怪。”
“来杀人啊，锅灰小子。”
阿因脸色一白，随即撇嘴：“你跟我差不多大，装甚么，说话如此吓人。”
他低头轻笑，忽而撩起眼皮，盯视她。
今日是族人每月的猎杀演练，他提前完成任务，平时又对酒馆的这个同龄人存几分好奇，便乘兴潜来瞧瞧。
说是同龄人，但比起他们...
她确实太无害了。
“干嘛这样看我啊？”阿因竖眉低斥，脚步悄挪向门口，“你快些出去，不然我喊芬姨姨来治你！”
还是要找娘的小屁孩呢。他歪头一笑，眼底闪过哀色。
“你长得好看，我才乐意看你啊。”他托腮的手垂下，身影闪动，竟是一眨眼逼到她面前。
阿因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水盆中。
他怔了怔，原地失笑两声，蹲下身注视她。
绿眸弯弯，笑意甜津，盈盈的，仿佛能流淌到她身上。
“好啦好啦，我跟你说喏...”他蹲身，话家常般开口，“我爹娘讲啊，我们族人十五岁就要繁衍后代，我呢，修习天赋高，更得早些考虑...”
阿因瞠目结舌：“你、你在说甚么啊，甚么繁衍，甚么修习...”
“哈哈。”他莫名又笑起来，腕骨压在膝头，甜甜道，“反正啊，我相中你了。”
“啊——？”阿因手指自己，彻底呆住。
他捏了两下她举起的手指，颔首甜笑：“嗯呢，我喜欢不男不女的，就你这样的。”
阿因瘪嘴，咂摸他言语意味。
“你不是说在等一个人接你回家吗？”他摊开双手，啪的一声拍掌合握，“我今夜回去就告诉家里人，然后提前把你接到家中，怎样？”
阿因白他一眼，从水盆中站起，弯腰去拧湿衣的水。
“甚么啊，你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还不知你是谁。”
“啊...这个啊...我的名字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随她起身，俯身凑近，“我来我来。”
他手一伸，掌心滑过她湿漉漉的衣裳，转眼间，干燥如初。
“这...？”
他耸肩：“梁南法术咯，我还会其他术法呢。”
阿因定定望他，张大嘴巴。
他嘿然一笑，眉眼神采得意，正要说话，忽闻窗扇叩响。
规律的三长一短。
“我得走了。”他嗓音一沉。
“啊？”
不待阿因反应，他振袖开窗，人向外一跃，转眼便没了影。
阿因愣在原地。
屋外虫鸣唧唧，月光淌过窗台，冷幽而阒静——那倏忽来去的人，仿若只是一截迷幻梦境。
“对了。”忽然，绿眸再次出现。
他趴在窗台上，向她挥动左手，笑盈盈道：“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言罢，消失不见。
-
夜色浓郁，酒馆墙外聚齐十余人，皆是黑衣蒙面。
“我早就完成任务了，干嘛喊我集合啊？”他跳下院墙，绿眸露出不耐。
其中一人道：“方才获知，火如莲追杀至十里外，山中长辈已去援救。”
“甚么...”
话音未落，不远处火光窜起，熊熊烈焰如巨兽爪牙，撕破夜幕。
-
寝屋内，阿因裹卷被子翻来覆去，又爬到床沿，去张望窗扇间的月色。
今日...就要结束了...
难道四年前那人说的是假话？
抑或是，她真被卖掉了？
但芬姨姨对她还算不错。
“繁衍后代...”阿因喃喃，一掌拍向床畔，“这人满口胡话，真是奇怪至极！”
这时，屋外哗声四起，阿因一愣，正要起身察看——
“小阿因，快起来，山匪来了！”韩芬猛地推开房门，左手拿杆红缨枪。
“...山匪？！”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去地下酒窖躲着！”
阿因跳起身，外衣都来不及穿，便被韩芬拽过手向外跑。
院中已是乱作一团。
夜风里血腥浓浊，嘈杂的喊杀声不绝于耳，廊檐下灯笼摇摆，艳艳红光照亮刀剑与尸首。
阿因攥着韩芬的手，紧步追随，齿关咔咔打寒颤。
阶梯拐角处，两人迎面碰上一个匪徒，膀大腰圆，生着连鬓的胡子，将那宽刀一横，径直冲来。
韩芬推开阿因，提起红缨枪便迎了上去。
阿因曾想学习枪法，但芬姨说她是梁南女子，体质与渠北人不同，无法修得。
“一个梁南的小孩怎么被丢在西渠了呢？”芬姨这样嘀咕过。
阿因自幼不知爹娘，她模糊的记忆只从六岁开始，而那时...她就已经没有家了。
韩芬一脚踢飞山匪，从他胸口拔出红缨枪，牵过阿因：“走！”
阿因恍惚跟着，视线落向她枪头的粘稠红血，一滴一滴，坠入这杀伐的夜色。
忽然，一柄重剑从头顶砍下——
韩芬揪住阿因衣领跳开，同时枪尖上刺，击中藏在楼上的男子的左臂。
那人大喝一声，浓眉倒竖，翻身跃下再度劈来一剑。
恰此时，又一山匪赶至，手握砍刀，直冲韩芬而去。
韩芬背身朝他，没来及反应——
“芬姨姨，小心后面！”缩在角落的阿因大喊道。
见情境难以回转，她心一急，竟扑身过去。
嘭——
一团赤红闪金的光芒从女孩身上乍现，撞飞正欲从后偷袭的山匪。
那璀璨盛光冲升夜空，绽出灼灼耀目的红莲，无边夜色中，妖冶而艳丽。
“大少主，那是...”
酒馆外的小山坡上，另一群人也发现这道红莲金光。
“今日啊，就说一说你娘亲罢～”
“娘亲...？”
“对，她啊，是火族——”
“火族是甚么？”
“这不就要讲了嘛。故事很长很长，要慢慢讲，这火族啊...”
-
“大少主，水族后人逃向南山了！”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密林中人影蹿动，一名卫兵停在树下俯首道。
枝桠间朦朦胧一片幽蓝，隐约立着个人，赤红衣袖随风鼓动，猎猎作响。
“继续追。”
“是。”
数十里外，分岔路口处有座酒馆，北依城道，南挨山径。酒馆共两层，檐前坠着两串大红灯笼，照耀着来往宾客。
这儿向来生意好，晚间浊热，院中的露天桌也是挤挤挨挨坐满了人，喊声喧杂。
“锅灰小子，再来两壶桃花酿！”
“好嘞，来了来了！”
一个小少年高声应答，手端托盘穿梭奔跑。
少年十岁左右的年龄，一身青布袍，面颊沾两抹锅灰，那眼眸却是灵丽明亮。他自幼在这酒馆帮工，熟客们早习惯他染灰的面容，甚为他取得这打趣的名号。
“小阿因，这儿再来一坛！”
“好嘞！”
阿因奔去店堂内取酒，跨过门槛时，忙里偷闲望了一眼天色，悄叹口气。
这一小动作恰被店主韩芬看见，上前就向他脑袋一拍：“怎的，眼巴巴等那人来接你，是吧！”
阿因揉揉脑袋，细声答：“没有...”
“快去忙！我告诉你，那人就算来了，你也得把今日的活干完！”
“嗯。”阿因闷声点头，转身一撇嘴，“芬姨姨真凶。”
“诶，小兔崽子，你又在那嘀咕我甚么呢——”
阿因飞快抱起一坛酒，跑向院中：“芬姨姨，我去上酒啦！你看呀，我最勤快啦！”
韩芬面方额宽，身材高大，一双眼锐利逼人，此时看着阿因背影，她嘴角微垂，眉宇间浮出罕见的哀戚。
望向天边月，她忍不住轻喃：
“既已等到这时你都不来，那就别来了，就让阿因...跟着我吧。”
夜色渐深，客人逐次散去，阿因合上酒馆大门，又不禁探头朝外张望。
夏夜月光中，进城大道漆暗寂静，毫无人踪，她扭头，又看向另一边，那是条通向山上村庄的土路，蜿蜒冷清，两侧野草蔓生。
那个要来接她的人...到底在不在呢？
“阿因，你过来。”身后一声唤，韩芬站在院中，向她招手。
-
屋内，四方桌上摆了三枚红木钱匣。
韩芬打开匣盖，只见银光满盈，一颗颗银锭齐整码着。
她推到阿因面前：“喏，那人留下的钱，这四年我一文没动。”
阿因眉头紧蹙，微歪头，面露疑惑。
韩芬瞧她一眼：“四年前，那人说今日有人接你回家，但现在亥时过半还不见人来...”
顿了顿，轻咳，“如果啊，我是说如果...那人今日不来，你...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最后三字极其轻微，正碰上烛火噼啪一声。
阿因没听清，便问：“愿意甚么？”
“.......”韩芬盖上钱匣，五指外挥，“回去回去，睡你的觉去。”
阿因习惯了芬姨的善变，追问几句不得答，便应声退去。
她走到后院，打盆井水回屋。
房间摆设简单，一张挂着素色纱帐的床，靠墙置了木桌，桌下两条长凳。
阿因点燃烛火，便蹲到水盆前。如过往的每一个夜晚，洗去脸上的锅灰。
这擦擦抹抹，不多时，一张素白的椭圆小脸露出，细眉明眸，眼尾微微上扬，发带解开，一头青丝密帘般流泻，更显出小少女栀子清芬的样貌。
“锅灰小子。”她对水面轻喃，笑了一声，“...也许那人来过，但看我邋遢，又走了。”
她起身倒水，弯腰，却从荡漾的水面瞧出些异样。
阿因蹙眉眯眼，弓背按着木盆细凝望，只见水纹轻晃，那倒影中的房梁上竟露出一双幽幽碧绿的眼！
“啊唔——”喊声戛然而止。
那人瞬息跳下，单掌捂住她的嘴，另只手锢住她两腕：“别喊。”
这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映着不远处烛火，更显绿眸的潋滟妖异。
“你是男是女啊？”他悠悠笑。
阿因眼珠转动，瞄他手心：“唔唔唔。”
“哦——！”他笑音轻呼，弯眼凑近她，“我可以松手，但你不许喊。”
“听懂就点头啦。”
他语调轻快，此情此景下，诡异的稚趣与亲昵。
阿因眸光几变，若有所思点头。
他退后一步，抱起双臂，朝她点点下颌：“呀，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小子呢。”
“你...你是来接我的吗？”阿因问。
“接你？”
“是啊，四年前那人说，今日会有人接我回家。”
他愣了愣，笑起来：“那人是否给了你家老板钱，然后就再也不见了？”
“诶？你怎知？”
“这就是卖小孩啊！”他向后一跳坐上桌子，双腿晃荡，“把你卖给酒馆了啊。”
阿因抓抓长发，这才注意他身形与她差不多，分明还是半大的少年。
他肘臂压在膝头，支着脸，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你...你为何在我屋里？”阿因伸手指他，“还穿的这么奇怪。”
“来杀人啊，锅灰小子。”
阿因脸色一白，随即撇嘴：“你跟我差不多大，装甚么，说话如此吓人。”
他低头轻笑，忽而撩起眼皮，盯视她。
今日是族人每月的猎杀演练，他提前完成任务，平时又对酒馆的这个同龄人存几分好奇，便乘兴潜来瞧瞧。
说是同龄人，但比起他们...
她确实太无害了。
“干嘛这样看我啊？”阿因竖眉低斥，脚步悄挪向门口，“你快些出去，不然我喊芬姨姨来治你！”
还是要找娘的小屁孩呢。他歪头一笑，眼底闪过哀色。
“你长得好看，我才乐意看你啊。”他托腮的手垂下，身影闪动，竟是一眨眼逼到她面前。
阿因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水盆中。
他怔了怔，原地失笑两声，蹲下身注视她。
绿眸弯弯，笑意甜津，盈盈的，仿佛能流淌到她身上。
“好啦好啦，我跟你说喏...”他蹲身，话家常般开口，“我爹娘讲啊，我们族人十五岁就要繁衍后代，我呢，修习天赋高，更得早些考虑...”
阿因瞠目结舌：“你、你在说甚么啊，甚么繁衍，甚么修习...”
“哈哈。”他莫名又笑起来，腕骨压在膝头，甜甜道，“反正啊，我相中你了。”
“啊——？”阿因手指自己，彻底呆住。
他捏了两下她举起的手指，颔首甜笑：“嗯呢，我喜欢不男不女的，就你这样的。”
阿因瘪嘴，咂摸他言语意味。
“你不是说在等一个人接你回家吗？”他摊开双手，啪的一声拍掌合握，“我今夜回去就告诉家里人，然后提前把你接到家中，怎样？”
阿因白他一眼，从水盆中站起，弯腰去拧湿衣的水。
“甚么啊，你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还不知你是谁。”
“啊...这个啊...我的名字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随她起身，俯身凑近，“我来我来。”
他手一伸，掌心滑过她湿漉漉的衣裳，转眼间，干燥如初。
“这...？”
他耸肩：“梁南法术咯，我还会其他术法呢。”
阿因定定望他，张大嘴巴。
他嘿然一笑，眉眼神采得意，正要说话，忽闻窗扇叩响。
规律的三长一短。
“我得走了。”他嗓音一沉。
“啊？”
不待阿因反应，他振袖开窗，人向外一跃，转眼便没了影。
阿因愣在原地。
屋外虫鸣唧唧，月光淌过窗台，冷幽而阒静——那倏忽来去的人，仿若只是一截迷幻梦境。
“对了。”忽然，绿眸再次出现。
他趴在窗台上，向她挥动左手，笑盈盈道：“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言罢，消失不见。
-
夜色浓郁，酒馆墙外聚齐十余人，皆是黑衣蒙面。
“我早就完成任务了，干嘛喊我集合啊？”他跳下院墙，绿眸露出不耐。
其中一人道：“方才获知，火如莲追杀至十里外，山中长辈已去援救。”
“甚么...”
话音未落，不远处火光窜起，熊熊烈焰如巨兽爪牙，撕破夜幕。
-
寝屋内，阿因裹卷被子翻来覆去，又爬到床沿，去张望窗扇间的月色。
今日...就要结束了...
难道四年前那人说的是假话？
抑或是，她真被卖掉了？
但芬姨姨对她还算不错。
“繁衍后代...”阿因喃喃，一掌拍向床畔，“这人满口胡话，真是奇怪至极！”
这时，屋外哗声四起，阿因一愣，正要起身察看——
“小阿因，快起来，山匪来了！”韩芬猛地推开房门，左手拿杆红缨枪。
“...山匪？！”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去地下酒窖躲着！”
阿因跳起身，外衣都来不及穿，便被韩芬拽过手向外跑。
院中已是乱作一团。
夜风里血腥浓浊，嘈杂的喊杀声不绝于耳，廊檐下灯笼摇摆，艳艳红光照亮刀剑与尸首。
阿因攥着韩芬的手，紧步追随，齿关咔咔打寒颤。
阶梯拐角处，两人迎面碰上一个匪徒，膀大腰圆，生着连鬓的胡子，将那宽刀一横，径直冲来。
韩芬推开阿因，提起红缨枪便迎了上去。
阿因曾想学习枪法，但芬姨说她是梁南女子，体质与渠北人不同，无法修得。
“一个梁南的小孩怎么被丢在西渠了呢？”芬姨这样嘀咕过。
阿因自幼不知爹娘，她模糊的记忆只从六岁开始，而那时...她就已经没有家了。
韩芬一脚踢飞山匪，从他胸口拔出红缨枪，牵过阿因：“走！”
阿因恍惚跟着，视线落向她枪头的粘稠红血，一滴一滴，坠入这杀伐的夜色。
忽然，一柄重剑从头顶砍下——
韩芬揪住阿因衣领跳开，同时枪尖上刺，击中藏在楼上的男子的左臂。
那人大喝一声，浓眉倒竖，翻身跃下再度劈来一剑。
恰此时，又一山匪赶至，手握砍刀，直冲韩芬而去。
韩芬背身朝他，没来及反应——
“芬姨姨，小心后面！”缩在角落的阿因大喊道。
见情境难以回转，她心一急，竟扑身过去。
嘭——
一团赤红闪金的光芒从女孩身上乍现，撞飞正欲从后偷袭的山匪。
那璀璨盛光冲升夜空，绽出灼灼耀目的红莲，无边夜色中，妖冶而艳丽。
“大少主，那是...”
酒馆外的小山坡上，另一群人也发现这道红莲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