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只吃了丁点，冯玥裹着驼色大衣蹬着漆皮骑士靴，步履轻盈。
她波浪般的长发是舒秦推掉约会，每一个卷都精心设计好的弧度，摇曳的裙摆是夏诗璐根据时下流行的斩男穿搭给出的建议，伪素颜妆是舒秦化的，露肩毛衣也是她赞助的。赵含暲望着镜子中焕发一新的冯玥，欣然首肯，“去吧，可以出嫁了。”
她走在赴约的路上，一个人带着整个宿舍的杰作与期望。
/
冯玥来得早，阶梯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她毫不费劲地认出倒数第二排熟悉的背影，看上去安然无虞地坐在那里。
隔着一个位置落座，她悄声从包里取出词典和模拟卷，动笔之前，忍不住撇过头瞄向徐渺。他塞着耳机，神情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不时往活页本上摘录着冯玥看不懂的单词。
色令智昏啊，这叫她怎么学习。
感受到她明晃晃的眼神，徐渺摘掉一只耳机，冲她笑，“今晚什么计划？”
猎取你的芳心。被他低缓的声音蛊惑，冯玥脑海里跳出这么句来。
在她意乱情迷之间，徐渺又笑了下，径自说：“哪里不明白可以问我。”
他是指卷子上的试题，可她想问些无关前程只解风情的俏皮话。
“好。”她张张嘴，答。
徐渺重新戴上耳机，食指按了按，调整角度。
冯玥望着他嶙峋的骨节和瘦削的手背，心猿意马了一会儿，惊觉自己是来学习的，这才强迫着转过脸，把注意力调转到试卷上。
其实她的英语没形容得那么差，即使在课业上荒废了大半学期，四级的成绩依然一骑绝尘。也正因为过往人生太顺遂，一切得来轻飘飘的，让她感觉不到赢的分量。而徐渺不一样，他热爱学习，从中汲取意义，他是为读书而生的。
冯玥沉下心做完一套阅读理解，准确率不错。
二轮复盘，看着被圈中的陌生词汇，她瞅瞅手边的词典，又瞥了眼咫尺之远的徐渺，决定向后者伸出魔爪。
还没来及动作，冯玥的桌子被重重地敲了两下，仰头，看到一张极不耐烦的脸。
“这是我的位置。”女生气势汹汹。
冯玥愣住，她确定来的时候旁边这排桌面空无一物，而且就在女生站脚的地方仍座位富余。
她试着商量，“不好意思啊，你看这边还挺宽敞，要不——”
女生烦躁地打断，音量陡然翻倍，“你要脸吗？非得坐这儿，存的什么心思自己没有数？追到自习室来，人搭理你吗？”
女生不依不饶地输出火气，冯玥被骂懵，这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
她又心虚又狼狈，不敢去看徐渺，在女生的疾言厉色下默默起身，收拾书本。
一只半刻钟前令她心旌荡漾的手掌覆上她的腕子，轻柔地握住，“我们去图书馆。”
徐渺沉稳的音色从头顶上空流淌进她的右耳。
冯玥扭头望，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坚定，只是多出一抹异样的情绪。
他好像……生气了。
徐渺牵着她，目不斜视地让出座位，反倒那个女生像认识他一般徒劳地抬抬臂肘，小声唤他的名字，充满愤懑不甘。
谁无辜受冤谁自作多情，吃瓜观众们高下立判。
/
直到拐进转角，徐渺才松开她，为自己的逾越致歉。
“对不起。”
“谢谢……”
两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绝口不提刚才的一幕。
徐渺把手揣进口袋，清清嗓子，“谢谢你托人送的紫菜汤，喝完立即满血复活过来。”
冯玥挑眼，促狭地打趣，“你是不是还没好透，不是已经在短信里谢过了么？”
徐渺抿了抿嘴唇，别开视线，“微电影进行得还顺利吗？”
“前期剧本创作和拍摄完成了，等成片出来去送审，过了投稿参赛，没过就继续修改。”冯玥说起来不免牢骚，“吴世逍——我们组长你见过吧，特别精益求精，一个标点符号不对立马传唤过去，明明都没我的事了，还要耗在那，被迫学剪辑。”
“他是只对剧本挑剔，还是其他每个方面？”徐渺漫不经心地笑，语气讥诮。
冯玥反应慢了半拍，徐渺似乎并不期待她回答，换到新话题，“那天你被叫走后，杨喆思来找我，托我感谢你。她说很开心，遇到一个懂得自己的编剧，想要传递给外界的都没有遗憾地展现出来了。”
冯玥认真听完，回忆起大雨里杨喆思明媚的笑脸，“为什么找你传话？我们有联系方式。”她意识到蹊跷，这姐不会也是他的拥趸吧？
“可能刚好我比较空。”徐渺有些顾左右而言他，“进去吧。这个时段自习区人满为患，我们到阅览区捞一捞，看有没有位子。”他侧着身替冯玥推开门。
馆内暖气很足，冯玥被热气氤氲得睁不开眼。
“等会儿坐下可以把外套脱了。”徐渺习以为常地走到前面。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冯玥不由得放慢脚步，被那场闹剧一搅和，她勇气全无，真做点什么倒像应了女生的话似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冯玥愈发裹紧她的毛呢大衣。
徐渺眼瞅着对面的小姑娘把自己闷成熟透的番茄，外套却像借来似的舍不得脱，频频投来关注，见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擦额，终于憋不住开口：
“你看起来很热……”
是啊，汗流浃背了都。好巧不巧的，还让她挑了个出风口的宝座。
冯玥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面上若无其事说：“啊？没有，我，还好。这中央空调，真给劲哈，设置的多少度，符合节能减排标准吗？”
她心烦意乱地拿纸巾扇风，绝望到怀疑人生。
徐渺大概推测出来，隐晦地建议：“要不去洗手间换一下？”
邻桌女生的三观和五官同时被震慑，不可思议地审度两人。
徐渺察觉到话语里的歧义，红着脸磕巴地修正，“我是说……衣服……”
冯玥深吸一口气，阖上眼。什么叫绝望，这才是了。
在被喜欢的人误会穿了件丑到不堪示众的打底衫和妩媚一字肩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
至少凉快多了。
“别看了同学，不过是搞砸约会而已。”她惨兮兮地垮下脸央求。
女生左右环顾，会心地“哎”了声，用借阅的大部头筑起一道高墙，将脑袋埋在后面。
徐渺扑哧乐出来。
/
从图书馆出来时天空飘起迷蒙细雨。
好像她和徐渺为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都伴着下雨。
什么时候这座北方城市竟学起江南水乡的娇柔？冯玥勒紧腰带，在十二月份的寒夜，哆嗦地领悟什么是“美丽冻人”。此时此刻全然抛却浪漫温存的构想，只有求生的本能。
徐渺无声地跟上她的健步如飞。路过学生超市，他叫住她。
“要不要吃关东煮？”
冯玥听到自己没出息地答复：“……好。”
两人挑了满满一桶，站在超市的入口蹭暖气。
冯玥撸着签子，心情明朗起来，“你不会想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吧？”她举着打包盒，往徐渺眼皮底下颠了颠。
“这个不算。等你考完六级，我们出去吃大餐。”
冯玥心里放响万丈礼花，整个晚上的沮丧和丢脸因为一句话烟消云散。她的快乐很简单，只要徐渺招招手，她就会像小狗摇着尾巴跑来。
隔着玻璃门，枫林路风光不再，空荡的枝干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枯叶。街灯下纷飞的丝雨忽然有了形状，斑斑点点，像萤火像星星。
“下雪了！”冯玥凑近，摩挲着玻璃上的光亮。
“明天记得穿暖和点。”徐渺顺着她描画的轨迹，眺看出去，
“像围绕宇宙的尘埃。”
她波浪般的长发是舒秦推掉约会，每一个卷都精心设计好的弧度，摇曳的裙摆是夏诗璐根据时下流行的斩男穿搭给出的建议，伪素颜妆是舒秦化的，露肩毛衣也是她赞助的。赵含暲望着镜子中焕发一新的冯玥，欣然首肯，“去吧，可以出嫁了。”
她走在赴约的路上，一个人带着整个宿舍的杰作与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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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玥来得早，阶梯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她毫不费劲地认出倒数第二排熟悉的背影，看上去安然无虞地坐在那里。
隔着一个位置落座，她悄声从包里取出词典和模拟卷，动笔之前，忍不住撇过头瞄向徐渺。他塞着耳机，神情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不时往活页本上摘录着冯玥看不懂的单词。
色令智昏啊，这叫她怎么学习。
感受到她明晃晃的眼神，徐渺摘掉一只耳机，冲她笑，“今晚什么计划？”
猎取你的芳心。被他低缓的声音蛊惑，冯玥脑海里跳出这么句来。
在她意乱情迷之间，徐渺又笑了下，径自说：“哪里不明白可以问我。”
他是指卷子上的试题，可她想问些无关前程只解风情的俏皮话。
“好。”她张张嘴，答。
徐渺重新戴上耳机，食指按了按，调整角度。
冯玥望着他嶙峋的骨节和瘦削的手背，心猿意马了一会儿，惊觉自己是来学习的，这才强迫着转过脸，把注意力调转到试卷上。
其实她的英语没形容得那么差，即使在课业上荒废了大半学期，四级的成绩依然一骑绝尘。也正因为过往人生太顺遂，一切得来轻飘飘的，让她感觉不到赢的分量。而徐渺不一样，他热爱学习，从中汲取意义，他是为读书而生的。
冯玥沉下心做完一套阅读理解，准确率不错。
二轮复盘，看着被圈中的陌生词汇，她瞅瞅手边的词典，又瞥了眼咫尺之远的徐渺，决定向后者伸出魔爪。
还没来及动作，冯玥的桌子被重重地敲了两下，仰头，看到一张极不耐烦的脸。
“这是我的位置。”女生气势汹汹。
冯玥愣住，她确定来的时候旁边这排桌面空无一物，而且就在女生站脚的地方仍座位富余。
她试着商量，“不好意思啊，你看这边还挺宽敞，要不——”
女生烦躁地打断，音量陡然翻倍，“你要脸吗？非得坐这儿，存的什么心思自己没有数？追到自习室来，人搭理你吗？”
女生不依不饶地输出火气，冯玥被骂懵，这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
她又心虚又狼狈，不敢去看徐渺，在女生的疾言厉色下默默起身，收拾书本。
一只半刻钟前令她心旌荡漾的手掌覆上她的腕子，轻柔地握住，“我们去图书馆。”
徐渺沉稳的音色从头顶上空流淌进她的右耳。
冯玥扭头望，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坚定，只是多出一抹异样的情绪。
他好像……生气了。
徐渺牵着她，目不斜视地让出座位，反倒那个女生像认识他一般徒劳地抬抬臂肘，小声唤他的名字，充满愤懑不甘。
谁无辜受冤谁自作多情，吃瓜观众们高下立判。
/
直到拐进转角，徐渺才松开她，为自己的逾越致歉。
“对不起。”
“谢谢……”
两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绝口不提刚才的一幕。
徐渺把手揣进口袋，清清嗓子，“谢谢你托人送的紫菜汤，喝完立即满血复活过来。”
冯玥挑眼，促狭地打趣，“你是不是还没好透，不是已经在短信里谢过了么？”
徐渺抿了抿嘴唇，别开视线，“微电影进行得还顺利吗？”
“前期剧本创作和拍摄完成了，等成片出来去送审，过了投稿参赛，没过就继续修改。”冯玥说起来不免牢骚，“吴世逍——我们组长你见过吧，特别精益求精，一个标点符号不对立马传唤过去，明明都没我的事了，还要耗在那，被迫学剪辑。”
“他是只对剧本挑剔，还是其他每个方面？”徐渺漫不经心地笑，语气讥诮。
冯玥反应慢了半拍，徐渺似乎并不期待她回答，换到新话题，“那天你被叫走后，杨喆思来找我，托我感谢你。她说很开心，遇到一个懂得自己的编剧，想要传递给外界的都没有遗憾地展现出来了。”
冯玥认真听完，回忆起大雨里杨喆思明媚的笑脸，“为什么找你传话？我们有联系方式。”她意识到蹊跷，这姐不会也是他的拥趸吧？
“可能刚好我比较空。”徐渺有些顾左右而言他，“进去吧。这个时段自习区人满为患，我们到阅览区捞一捞，看有没有位子。”他侧着身替冯玥推开门。
馆内暖气很足，冯玥被热气氤氲得睁不开眼。
“等会儿坐下可以把外套脱了。”徐渺习以为常地走到前面。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冯玥不由得放慢脚步，被那场闹剧一搅和，她勇气全无，真做点什么倒像应了女生的话似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冯玥愈发裹紧她的毛呢大衣。
徐渺眼瞅着对面的小姑娘把自己闷成熟透的番茄，外套却像借来似的舍不得脱，频频投来关注，见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擦额，终于憋不住开口：
“你看起来很热……”
是啊，汗流浃背了都。好巧不巧的，还让她挑了个出风口的宝座。
冯玥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面上若无其事说：“啊？没有，我，还好。这中央空调，真给劲哈，设置的多少度，符合节能减排标准吗？”
她心烦意乱地拿纸巾扇风，绝望到怀疑人生。
徐渺大概推测出来，隐晦地建议：“要不去洗手间换一下？”
邻桌女生的三观和五官同时被震慑，不可思议地审度两人。
徐渺察觉到话语里的歧义，红着脸磕巴地修正，“我是说……衣服……”
冯玥深吸一口气，阖上眼。什么叫绝望，这才是了。
在被喜欢的人误会穿了件丑到不堪示众的打底衫和妩媚一字肩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
至少凉快多了。
“别看了同学，不过是搞砸约会而已。”她惨兮兮地垮下脸央求。
女生左右环顾，会心地“哎”了声，用借阅的大部头筑起一道高墙，将脑袋埋在后面。
徐渺扑哧乐出来。
/
从图书馆出来时天空飘起迷蒙细雨。
好像她和徐渺为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都伴着下雨。
什么时候这座北方城市竟学起江南水乡的娇柔？冯玥勒紧腰带，在十二月份的寒夜，哆嗦地领悟什么是“美丽冻人”。此时此刻全然抛却浪漫温存的构想，只有求生的本能。
徐渺无声地跟上她的健步如飞。路过学生超市，他叫住她。
“要不要吃关东煮？”
冯玥听到自己没出息地答复：“……好。”
两人挑了满满一桶，站在超市的入口蹭暖气。
冯玥撸着签子，心情明朗起来，“你不会想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吧？”她举着打包盒，往徐渺眼皮底下颠了颠。
“这个不算。等你考完六级，我们出去吃大餐。”
冯玥心里放响万丈礼花，整个晚上的沮丧和丢脸因为一句话烟消云散。她的快乐很简单，只要徐渺招招手，她就会像小狗摇着尾巴跑来。
隔着玻璃门，枫林路风光不再，空荡的枝干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枯叶。街灯下纷飞的丝雨忽然有了形状，斑斑点点，像萤火像星星。
“下雪了！”冯玥凑近，摩挲着玻璃上的光亮。
“明天记得穿暖和点。”徐渺顺着她描画的轨迹，眺看出去，
“像围绕宇宙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