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届卫的武功路数千差万别,与驭鹤所广撒网收罗暗卫杀手有所不同,无论是江湖出身抑或来自军中,均经过奉朔侯叶靖渊亲自遴选,品行功德不得有亏。

    翟季成为弗届卫统领多年,按理说稍显年轻难当大事,可侯爷偏偏委以重任,令他从起初的诚惶诚恐到如今的游刃有余。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奉朔侯便是这般远识豁达。

    至于为何没带入无远军沙场历练,许是叶靖渊唯一藏私心之处,保护妻儿挚友,再没有比翟季更妥帖的人选。

    他甘作暗夜之影,对邀功夺名毫无兴趣,可庙堂之外江湖之远,却有着独特影响力。

    不过这次侯爷让他暗中保护叶韫实属临时授意。

    之前叶靖渊担心被驭鹤所突袭,提前布下人手得以从寂翕庵救人,亦知鹤监丘效岳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

    即使不受他背后主子驱使,翟季深知此人嗜武成痴行事极端,难说不会为了剿灭对手死咬不放。

    眼见叶韫与李浔在荷塘相会,翟季便远远跟在其后避嫌,直到马蹄声响起才心道不妙,纵身跃上树梢伺机而发。

    就如此这般,他与丘效岳堪堪斗了上百个回合。

    翟季觉得鹤监倒也是个妙人,竟不许手下在旁掠阵以众敌寡,反将一手九节鞭使得淋漓尽致,令在场之人皆有头晕目眩之感。

    适逢劲敌,遇强则强,可翟季隐隐觉察到左手尾指有些发麻。

    起初不甚在意,以为是秣陵剑使得还不够纯熟用劲岔了,毕竟这把剑是借来的,只为在寻到更趁手的兵器前顶一阵。

    打到后来,临敌经验之丰如他也不免心中大骇,推测自己赤手接住袖箭那刻起,便中了荼灵散的毒,手上不知不觉慢了几分,渐渐退出九节鞭威力笼罩的圈子。

    “翟大统领,咱家可真偏爱药王谷神药,用上那么一丁点,嘿,保管你一只手麻痒难忍……”

    丘效岳没有再逼近,嘴上逞能,实则也到了力竭境地。

    “手废了照赢!”翟季出其不意,用剑尖挑开对方坐骑的衔铁水勒缰绳。

    方才搏斗之际,他无意发现驭鹤所链马扣的绳圈有异,不知为何是个死扣,也不作多想,趁其不备干脆挑断了事。

    坐骑也极通灵性,眼见侥幸自由在望,竟奋力挣扎往前疾冲,倒令丘效岳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从马鞍上滚下来。

    李浔全神贯注盯着过招的两位高手,申狸也在啧啧称奇,忽见这一幕都忍不住憋笑,不可一世的鹤监落得如此狼狈。

    情势危急之际,丘效岳反手卷住坐骑头颅狠心一勒,活生生止住了跌势,却见一个马头死不瞑目骨碌碌在地上翻滚,恰好滚到李浔脚边,叶韫忙踢开了这不祥之物。

    见惯前世今生诸多血腥场面,李浔倒不以为意,除了申狸暗暗嫌弃了一声:“咦惹,脏东西好恶心!”

    翟季冷嘲道:“作孽!”旋即吹哨为号,荷塘周围草丛簌簌作响,只见六七名弗届卫迅捷无比包抄过来。

    瞬息间,双方人手优劣逆转。

    驭鹤所的暗卫多为乌合之众,犯不着真替主子卖命,见到这许多弗届卫早已无心恋战。

    他们小心窥视着领头人鹤监眼色,巴不得掉头就撤,胜过被这群铁板一块的屠魔者扫荡。

    “哟,好得很哪,看来早有埋伏,咱家这是轻敌入套了!”

    丘效岳眼珠急转,判断当下是绝占不到便宜了,握鞭的手居然掐得滴出血来,显是气恼之极。

    实则翟季手心捏了一把汗,今晚布下的并非是一等一的护卫,幸亏丘效岳亦有所顾虑,鏖战下去两败俱伤难以收场。

    他摸清了对手的习性,总是寄希望于突袭,一击不中失了先机便泄了气。

    说到底,无远弗届的威望实在太深入人心,江湖宵小们若造次便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待那群人走远,翟季向叶韫拱手道:“小侯爷,属下来迟了,还望恕罪!”

    “何罪之有!”叶韫面露微笑握住他的手,轻快道,“翟大哥,你我之间别闹那些虚礼了罢!”然后拉过他与李浔相识。

    “浔浔,翟大哥从小护我周全,记不清挡过多少杀身之祸,在我心里,是个极好极好的兄长!”

    他向翟季投去充满感激的眼神,还毫不掩饰崇慕之情。

    李浔回过神来,笑眼弯弯道:“那今日起,我也要叫一声翟大哥!”

    话音还未落,众人却发现翟季容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住渗出,似受了极大内伤。

    “浔丫头,这位大哥是中毒了!别愣着了,快送去医馆!”

    申狸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方才打斗中它有些诧异,注意到翟季动作颇有迟滞。

    众人大吃一惊,手忙脚乱扶住翟季摇摇欲坠的身躯,一个年纪最长的弗届卫二话不说,背上他往医馆方向疾驰而去。

    这名弗届卫轻功罕见,令在场之人均暗暗喝了一声彩。

    医馆中李岩年尚在煎药罐旁翻书,忽见弗届卫老秦背着不省人事的翟季进来,很快猜到了几分。

    他伸手把脉验看,见翟季左手已肿胀成暗紫色,眼睑泛红带血斑,齿印之深骇人,浑身绵软如被抽取了筋骨一般。

    “莫非是……”李岩年再清楚不过,放眼天下,除了药王谷的荼灵散,其余毒药再无此类凶险症状。

    药王谷,倒与他本人素无恩怨,偏是滇南尹氏的宿敌,能毒能医不分上下,莫名结下了数十年的梁子。

    最终尹氏满门灭族,药王谷掌门人竟伤感异常,祭出一篇悼文,饱含永失对手的无尽凄凉,在江湖传闻甚广。

    此乃外话,李岩年强行拉回思绪,皱眉坦言道:“这毒眼下解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老秦满面焦躁之色,李浔攥紧叶韫的衣袖,叶韫更是流露出悲愤不平之色。

    “啧,慌什么慌,荼灵散说穿了,又无甚稀奇!”

    久未吱声的申狸清了清嗓音,循循善诱道:“浔丫头,还记得苍藜么?”

    “怎会不记得!”李浔松开手看向叶韫。

    “那就快拿来,急着用!”申狸发了号施令。

    没过多久,赵管家匆匆捧来当初审讯邵姨娘之时,呈给侯爷那包药材证据,苍藜便赫然在列。

    叶韫正色道:“申狸,苍藜取来了,你待如何?”他顾不上赵管家等人诧异万分的目光,面朝李浔开口问询。

    “你小子别插嘴,小爷只教丫头!”

    申狸没好气回了一句嘴,继续指点道:“去把苍藜与紫萱煎成一碗,趁烫饮下无需忌惮,等一夜过后便知分晓!”

    李浔默记完便问师父,李岩年瞳仁一震疑惑丛生。

    从医数十年,他自诩博闻广识,没听说过苍藜还能与其他药材同服食之理,这算哪门子经方?

    每到危急关头,申狸格外不喜罗唣,严肃如小老头一般,敲打犹豫不决的众人:“爱信不信!愿意瞧着他筋骨寸寸腐化也由得你们,真是庸医毁人不倦!”

    直指师父是庸医令李浔禁不住心头火起,喝斥道:“死狸猫,不许污蔑我师父!不然跟你没完!”

    她当即从赵管家手里接过苍藜,从叶韫怀中揣着的书页里翻出紫萱,头也不回疾步走向内室。

    叶韫欲言又止,李岩年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温驯活泼的小徒儿恼怒成这样。

    惟有申狸幽幽叹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份上,才懒得理你,好心没好报,哼!”

    此时,昏睡不醒的翟季猛地浑身抽搐起来,场面可怖之极,众人皆后怕不已。

    倘若方才不是他接过涂毒袖箭,眼下遭罪的铁定是小侯爷叶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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