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味药材究竟有何用意?”叶韫挠头沉吟,本就不识药材,李浔打这哑谜是想告诉他什么。

    他不由苦恼暗想,要是申狸在就好了,至少能说出个一二来。

    “啧啧啧,小爷我在的!你体内有内丹就有我,你忘了?”

    申狸再次传音入耳,悠然道:“傻小子,这两味很常见,一味叫徐长卿,可解毒,另一味叫紫萱,可忘忧。”

    叶韫恍然大悟道:“原来浔浔是盼我痊愈来着,既可解苍藜之毒,又能治幻觉之症,她真是处处替我着想……”

    少年双颊泛红,心驰神往不已,沉浸在情思之中。

    申狸顿住了,不知说点什么才能圆回来,这小子该死的“自作多情”偏偏用岔了地方。

    “……也不能说你不对,害,都叫什么事,小爷好猫做到底罢!”

    原来徐长卿与紫萱在远古传说里是一对爱侣的名字,他们拿心换心,此情不渝。

    “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明白丫头的意思没?”申狸耗上了八辈子耐心引导他。

    毕竟它实在受不了,你来我往却不肯用嘴好好说清楚的做法。

    然人世间情爱多为意会,说破便少了那一分萌动,将明未明之际,往往醉人心扉,这是猫魈所不懂的。

    “浔丫头心思单纯,你俩也算共患难过,这么简单的道理,偏生不懂了?”

    它叹了口气,又道:“两个傻孩子,都为对方着想,甚至情愿牺牲自己,真不明白你俩还在别扭什么!”

    叶韫脸一红,他并非完全不知,隔着一层窗户纸总不敢确认,之前病秧子的自己实在没啥风采可言。

    他想起什么,忽然大惊道:“糟糕,浔浔不会此刻也听得到你我说话吧?”

    “放心,小爷这会只对着你说,她啥都没听见!”申狸默默翻了个白眼。

    猫魈传音是可以单向操控的。

    “不敢不敢,狸爷威武!”叶韫故作服软,哭笑不得。

    点风灯的荷塘离医馆与别院都不甚远,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乡邻带着娃娃们前来游玩。

    天已入秋,加上棠城位置偏北,全无诗意江南的氛围,多少萌生些萧瑟秋意。

    要说是荷塘也不十分确切,浮萍若许零散四处,倒是白鹭时常出没闲庭信步,颇有独占一塘澄澈的派头。

    小娃娃们自然欢欣无比,绕着荷塘奔跑不休,稍微年长一些的少女们则交头接耳,她们难得见到奉朔侯府小侯爷的真面目。

    这个小侯爷文雅清隽,墨发如洗,青衫质朴却难掩矜贵,平和之中又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清。

    叶韫边走边想起当年生辰已过,娘亲曾告诉他,出生之日春寒料峭,已有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惬意。

    其实他与李浔同岁,内心却隐隐以哥哥自居,少年心性总是好懂。

    只见李浔一人独自站在塘边,静静望向水面出神。

    少女往往成长极快,短短数月稚气稍褪,从背影便显出几分属于成年女子的纤柔来。

    “浔浔,想什么呢?”他走近她身边,留着一尺远的距离。

    她的侧颜恬静,娇俏被掩于眉眼之间,似被什么事情引去了注意。

    “阿韫,你知道点风灯有个故事吗?”她低声诉说一个民间传说,叶韫全神贯注倾听着。

    据说徐长卿与紫萱那对恋人也点过风灯。

    不过那时他们怕伤到对方,忍痛割舍对彼此的情意,那盏风灯烛影朦胧映出油纸上那句诗来。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叶韫心中一急,他对少女百转千回的心思尚未明白过来,便脱口而出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讶异片刻,李浔终于侧过脸,凝视他清澈的双眸,不带一丝哀怨愁绪,满是深信不疑。

    不必申狸再多言语撮合,它已颇为识相闭嘴隐退。

    此情此景缱绻,众人毫无察觉,皆沉浸在风灯千姿百态里,沉浸在彼此的祝祷中。

    他鼓起勇气挨近,缓缓执起她双手,少年眼中炙热如同一簇火苗燃起,与往常冷清孤绝的性子相悖。

    “浔浔,道阻且长,你可愿陪我走下去么?”少年尾音略颤,等待着她的回音。

    李浔微抬如雾的眼眸,鸦睫犹沾水气,注视着眼前忐忑的少年,红晕双颊羞怯难抑,微微点了头。

    “浔浔!”叶韫内心喜悦难以言表,心中大石落了地,却突然严肃无比说了句:“闭眼!”

    李浔一愣,僵在原地,不明白此话何意。

    少年慌忙摆手解释道:“不不,那个,不是在说你!”他懊恼自己如此不识时务,要紧关头还在介意别的。

    “好好好!闭眼就闭眼!这么辣眼睛的,你们以为小爷想看吗,哼!”

    申狸闷闷的声音从李浔胸腔处传来,当即缄默不语。

    李浔噗嗤一笑,意识到叶韫方才是想让申狸非礼勿视,亏他心细如此。

    他如此温柔体贴,就像呵护珍视已久的玉器般,轻轻将李浔揽入怀中,许久不愿放开。

    “行了行了,你俩醒醒!此处危险,快快快,速速离开!”

    申狸这次粗暴打断倒不是戏谑,它感应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蹄音并非寻常品种,倒像是宫中来人。

    “糟了,怕不是鹤监的人!”李浔很快意识到,上次被绑去寂翕庵之事,丘效岳吃了哑巴亏,岂肯轻易放过。

    之前多少顾及到奉朔侯聂靖渊的威势,那么此趟前来又意欲何为,要偷袭绑人么。

    叶韫亦是一凛,他当下迅速思索脱身之法。

    如去别院回报自是来不及,赵叔一时半会只能唤来几名武艺平平的粗使家丁,如何是驭鹤所暗卫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二人一筹莫展,对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驰而至。

    待到听见利器破空之声,李浔回头望了眼聂靖渊,眼波流转万般不舍,似要准备挡在他身前。

    不料,一个身法更快的黑衣人影翩然跃至跟前,出手接过几枚暗器,挡下这飞来横祸。

    “啧啧啧,翟大统领亲自护佑小侯爷,奉朔侯果然算无遗策!”

    来人见一击不中,施施然收起袖箭机括,凤目微睁噙笑冷嘲道:“话说多年来,咱家倒是未曾与弗届卫第一高手喂喂招,择日不如撞日!”

    那个黑衣身影渊渟岳峙,纹丝未动,不惧丘效岳挑衅,只淡淡开口道:“就你话多!”

    接着不多废话猱身而上,抻出一柄泛着幽幽银光的青剑,点向丘效岳左肩往下三寸处,剑法甚为罕见。

    这下惹得鹤监一声惊呼,用九节鞭护住周身要穴,一面还阴恻恻问道:“好个秣陵剑!你跟灵渠门有何干系?”

    “管不着!”翟季向来人狠话不多,又堪堪点向丘效岳下盘,反问道,“你在袖箭喂的荼灵散,又是从滇南药王谷偷来的?”

    “哟呵,翟统领见多识广,咱家这点伎俩瞒不住啊!”丘效岳反手一鞭,意欲缠住剑身遏止对手凌厉攻势。

    两人缠斗不分上下,口中却未停过,可见内力均是到了至臻化境,这让李浔对丘效岳这个“死太监”刮目相看。

    而叶韫见到翟季出手相救那刻起,悬着的心瞬间便放下了。

    他虽无从得见,父亲率领无远军征战北疆叱咤沙场的当年英姿,不过对于弗届卫再熟稔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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