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李浔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算算日子,已是书肆偶遇杨缶第八日了。

    绣像稽神录确实诱人,她纠结再三还是想去一趟,恰好慕灵进屋找她。

    “浔姐姐,我左眼皮跳个不停,该不会要撞厄运?”慕灵揉揉眼,恍惚懵懂的样子逗乐了李浔。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是走财运!”李浔笑嘻嘻拉起慕灵的手,示意别再揉眼睛了。

    “是不是熬夜看书了,这可不好!”她想起慕灵在书肆对一本药材图册颇有兴趣。

    “姐姐你太厉害了,连我躲在被窝偷偷看书都知道!”慕灵杏眼倏然睁大,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吃惊的小松鼠。

    “妹子,要不要陪我去海棠书肆?”李浔顿了顿,补充道:“咱别告诉你韫哥哥好不好?”

    她无非怕又跟上回一样,闹得气氛挺尴尬的,人家杨公子也是一番好意。

    慕灵眼珠一转似有犹豫之色,玩笑归玩笑,独自外出怕是爹爹也不许,于是扭扭捏捏答道:“那个,要怎么和家里说呢?”

    谁料李浔二话不说,拉上她的手便直接出了门。

    待到来到街上,李浔才偷偷告诉她,如今不管去哪儿,左近皆有弗届卫暗中跟随,不必担忧遭遇什么意外,只不过嘛,不大自由罢了。

    海棠书肆老板一见是这两位姑娘,笑逐颜开前来迎接,殷勤问道:“姑娘们可是来借书的?杨公子早就吩咐小的好生保管,特意候着!”

    “他人呢,没来么?”李浔踮起脚尖朝里面张望,说来也怪,日上三竿竟无人光顾,她们哪知杨缶拜托老板清了场。

    书肆老板摇了摇头,李浔略有些失望,杨缶这人还真说到做到,答应了七日后寄存此书,本尊不会再露面。

    也罢,书总算是借到了,反正对人亦无多大兴趣,之后想个法子还了便是。

    李浔瞥见慕灵从架子上吃力取下一部厚厚的线装书,灰尘簌簌落在头发上,忍不住过去替她掸了掸。

    一瞄她手上的书,原来是《手绘本草》,难怪慕灵如此入迷。

    李浔心想,这丫头精通书画,大概随了赵管家。

    不曾想,出门太急,没带够银两,李浔红着脸扯了扯慕灵衣袖,悄声道:“书太贵,银子不够,要不……下次?”

    慕灵闻言撇撇小嘴,依依不舍将《手绘本草》放了回去。

    书肆老板见状,忙不迭将书塞回慕灵手中,诚恳道:“姑娘既喜欢,不妨先拿去,今日能给多少便多少,余下得空儿来填,不打紧!”

    他自不是蠢人,前有杨公子特意关照过,后有街角那两位神出鬼没的护卫,小姑娘们虽不十分打眼,铁定不是寻常百姓,做生意的讲求情面,何况一本小小书籍而已。

    李浔二人捧着书,欢欣雀跃从书肆出来,正打算径直回府。

    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踏风而至,疾驰过车水马龙的大街,令她们悚然一惊,远远退避道旁。

    不远处,有位粗布麻衣的褐发男子躲避不及,被人群一挤,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眼看他双腿将被车轮碾过,一人迅疾如影跃至跟前,猝然提起他后领,又纵出几丈之远,堪堪脱险。

    周遭路人均倒吸一口冷气,齐齐喝起彩来,替褐发男子保住双腿庆幸,待到看清出手的是一名少年,更是惊叹声四起。

    慕灵躲在李浔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目睹了少年相救男子的全部情形。

    只见他身穿紧身黑衣扎金剑袖,眼似寒星,唇线抿紧,对周遭喝彩恍若未闻,默默走回急停的马车边。

    车内有人掀开帷裳一角,对少年低语几句,约莫是示意他留下善后,随后马车便扬长而去。

    黑衣少年蹲下身去,一言不发帮褐发男子收拾散落物事,李浔见那个敞口布袋装了不少药材。

    她正暗自疑惑,却听慕灵附耳说道:“浔姐姐,他不会是宫中侍卫吧!”

    是皇宫禁尉卫?李浔摇摇头,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在她往世记忆里,禁尉卫极少出宫办差。

    习武之人耳音极灵,少年倏尔抬头望向李浔二人的方向。

    慕灵怯怯不敢直视他,李浔则好奇打量着他,两个姑娘性子截然不同,相较之下确实有趣。

    等褐发男子站起身来,黑衣少年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手里,言简意赅道:“公子,我家主人无意惊扰路人,这是补偿。”

    说完一拱手准备告辞,谁料被对方捉住手臂:“少侠,敢问你家主人所佩香囊可是藏了蓟术?”

    黑衣少年一怔,随即沉下声道:“公子,闲事莫理!”

    他警惕瞧着眼前容貌奇异的男子,那副表情像是在说,若是居心叵测故意碰瓷,决计不让主人上当。

    “在下无意窥探贵人隐私,还请少侠代为转告,务必远避蓟术,切记!”

    褐发男子正是隐居白芨巷的宋牧桥,方才马车经过的一霎间,他觉察出车中之人身上有蓟术的气味。

    李浔见他言辞诚恳,全然不顾多说一句将会招致后患,不禁被善心触动,大着胆子上前,对着黑衣少年说道:“这位大哥所言不假,蓟术会损伤记忆,不要随身佩带,尽早取出来为好!”

    慕灵即使有些怯意,为了维护李浔,忙不迭补上一句:“我姐姐不会骗人!你得信她!”

    轮到黑衣少年陷入茫然,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断定不是串通一气后,他稍稍松了戒心道:“职责所在,诸位好心劝告,定会回禀主人!”

    他又望了一眼慕灵,手掌朝上摊开,一支小巧玲珑的白兰玉簪,温声道:“这是你掉落的。”

    慕灵愣了愣,下意识去摸发髻,许是方才避马车,手忙脚乱扯落了簪子,自己尚未留意到,转眼间怎地到了他手里?

    “多谢少侠!”她晕生双颊接过簪子,这可是父亲送她的及笄礼,平日总舍不得戴。

    “少侠”二字称呼,虽说不伦不类,黑衣少年听着却颇为受用。

    他最向往的便是江湖风霜不醉玄,可惜入了禁尉卫,意味着一生困在皇城之中了。

    李浔旁观二人举止神色,饶有兴味追问道:“少侠,可否留下名号?”

    她朝慕灵挤挤眼,狡黠之意跃然,所谓左眼跳财,还可能跳了桃花。

    “我叫靳驰,你们俩是奉朔侯府的罢?一路上我留意到了。”

    少年很坦诚,眉宇间英气十足,不复之前向主人俯首听耳的内敛,说话又快又直。

    李浔粲然一笑回道:“靳大哥,谢谢你,来日再见!”

    她是如此肯定,注定遇上他那神秘的主人,命途一事玄机重重,或早或晚而已。

    久未吱声的申狸慵懒开口道:“浔丫头,可清楚他主人是谁了?”

    它冷眼旁观今日连环发生的一切,未予置评,此时终究忍不住点醒李浔。

    “太子凌涪,是与玉已调包的那个孩子,如今竟这般大了……”她的叹息几不可闻。

    宋牧桥目送她们离开,口中喃喃道:“奉朔侯府?莫非是她?”

    他抱紧怀中药材,心有余悸,略有些后悔自己改不了直肠子脾气,一闻见蓟术便和盘托出。

    嗅闻药材乃是他最擅长之事,太医院杏林高手翔集之地,凭此异能独树一帜,若不是刻意低调,也不至于厮混得有些窝囊。

    小半炷香的功夫,靳驰回到一家不起眼的民宅,佩带蓟术香囊的主人听完回禀,第一句话便是:“将你救下那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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