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牧桥心不在焉慢慢走回家中，还未从刚才发生的事完全回过神。
他取出布袋里的药材，分门别类存入内室斗橱，留出几种放入锅中，小火慢煮片刻，滗出一碗青蒿色的药汁。
等药汁稍稍搁凉，他端来一盆清水，先将药汁敷在颌骨处，轻轻搓动后面皮卷起边来，随后迅捷无伦扯下一整张，将脸浸入清水洗濯。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假思索，那是他做惯了好几年的，原来形貌奇特是用了易容术。
宋牧桥对着铜镜叹了口气，又用布条沾着清水擦拭头发，瞬间褐发转为墨发，似带色目血统的沧桑男子顿时年轻了好几岁，恢复了本来容貌。
他这般劳神费心易容，无非是回避故人。
除了杨缶早已知情外，即使太医院同僚站在他面前，都未必认得出来，可见一门手艺熟能生巧，自有玄妙之处。
卸除易容后，宋牧桥忍不住回想方才街市惊心动魄的经历。
若不是靳驰相救，他注定双腿残废生活无法自理，不得不让年迈母亲照顾下半辈子。
那位该是奉朔侯的义女，传闻小小年纪医术了得，她师父李岩年曾在太医院待过，始终缘悭一面。
母亲多次让他亲近奉朔侯府，可亲近了又有何用，宋牧桥想不明白，难道求着人家替姑姑报仇，凭什么呢。
正思忖间，有人砰砰敲门，他毫无防备大吃一惊，来不及恢复易容，于是带着一丝惶恐隔门应道：“敢问哪位到访？”
“宋大夫，关于香囊，我家主人想请您到府上一叙！”
问话的是个少年，宋牧桥听出是靳驰，稍稍松了口气，只不过这宋大夫的称呼从何说起。
“少侠，在下略有不便，可否容我一个时辰？”
“这……好吧，我在门口等您。”
少年不再出声，宋牧桥却异常忙碌起来，一个时辰，堪堪易容完毕。
太子凌涪择一处民间私宅作为府邸，宋牧桥眼观鼻鼻观心，佯作不知。
他恭恭敬敬行完礼，开口问道：“不知贵人邀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想请教宋大夫，从何得知蓟术？”
凌涪决意单刀直入，他已问过几位太医，蓟术乃是滇南药材，别说是民间，就连宫中亦鲜为人知。
显然这位褐发男子来历不简单，一声宋大夫足以称得。
宋牧桥心想，明人不说暗话，对方既已有所准备，断然是糊弄不过去了。
于是他淡然道：“在下对滇南药材略知一二，蓟术功效多元，然长期服食或随身佩带，便会损伤人的记忆，神志恍惚直至意识全失，故劝贵人远离此物！”
他瞥见凌涪面色不善，似忆起什么强忍着气愤，当下不好多言，默默垂首站在一旁。
谁知凌涪转瞬消了怒气，温声道：“那么依宋大夫所言，如何调理蓟术已损伤的肌理？”
其实很难调理，宋牧桥心中另有了一番计较，不打算说破，只拱手作揖道：“贵人可否借我纸笔一用？”
待靳驰奉上文房四宝，他便安坐下来奋笔疾书，墨迹未干，药方已成。
凌涪接过一看，药方如下：
取石草菖蒲，益智散，菟丝子，远志，地骨皮，五味子，生地黄，川芎，共研细未，调水糊丸如梧桐子大即可，需隔日服用。
其实这张方子并无独特之处，太医院经常开给宫中皇子公主作学业增益之用。
宋牧桥如此一来，相当于在暗示凌涪他的师承来历，端看对方如何反应。
果然，凌涪传靳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靳驰便快步出门办差去了。
要赌便赌把大的，与其被柳家挟制，不如主动出击博个注目。
他宋牧桥毕竟不是无能之辈，一味隐忍躲避，怕是辜负了宋徐两家为此牺牲的族人。
正当宋牧桥与太子凌涪周旋时，李浔正愁眉苦脸问申狸：“狸爷，如何混入太医院，你有没有妙计？”
“这会儿着什么急！”它灵体舒展，成竹在胸，“依小爷掐指一算，不日便有人找上你，等着瞧罢！”
李浔一头雾水，京师遍地是达官贵人不假，可谁认识她？
她苦恼的样子皆尽落在叶韫眼中，他何尝不是坐困愁城，无法替她分忧，惟有天天跟着常骁，埋头苦练武艺了。
说来也巧，绣像稽神录还没读完，杨缶的拜帖倒是先来了。
是日，叶靖渊不在府中，叶韫接了拜帖眉间一皱。
他暗暗心道，杨缶真是阴魂不散，像块牛皮糖般黏上李浔了，得想个法子驱一驱才好。
不料拜帖一事没瞒住，传到了李浔耳中，她以为这就是昆狸所指的找上门来，便与叶韫商量会客。
“依我看，倒不必惊动父亲，还是另找地方见面罢？”
李浔试探着口风，她承认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不肯错过任何有利时机，当下把昆狸所言转述于他。
“呐，小爷没说一定是他，可别闹了误会！”
昆狸忽然撂了挑，撇得一干二净，令二人面面相觑。
最终叶韫不忍拂了李浔的意思，勉强答应下来，在城北的悦客楼见面。
柳杨缶早早候在悦客楼里厢，一见李浔二人前来，笑得春风得意喜不自胜，忙道：“早就听闻此家的蟹酿橙十分滋味，不如咱尝个鲜？”
李浔笑道：“杨大哥何必客气，大家相识一场，吃什么无所谓，谈天说地才是乐趣！”
她朝叶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绷着个脸，看着怪高冷的。
“极是，极是！”杨缶不等叶韫接话，自顾自收束了话题。
三人之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奈何蟹酿橙工序极繁，一时半会搬不上桌。
杨缶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我家中有一长姐，近日不知怎地，身上有些异样，家人甚为苦恼！”
叶韫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减了几分防备之心，问道：“何不请位大夫看看？”
“大夫请了不少，估计药不对症，长姐找来多种偏方，无一见效，诶！”
李浔冷不丁问了一句：“为何将此事说与我们兄妹二人听？”她有样学样，拿出了称兄道妹那一套。
“实不相瞒，此次邀约是有事相求！二位出自名门世家，定是认识诸多名医，可否介绍一二？”
叶韫闻言多了三分警惕，想到杨缶送拜帖上门，揭穿他们真实身份，已然令他心有不满。
“愚兄虚长几岁，京师城四四方方，算待了不少年月，个中道理自是省得，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何必苦苦相求！”
杨缶说着便眼眶泛红，令李浔莫名起了怜悯之心。
她一边目光投向叶韫，一边犹豫着回道：“杨大哥，若不嫌弃，我学过一些粗浅医术，先替令姐看看如何？再不济，先判定是何疾患，也好推介相熟的大夫不是？”
“多谢了！姑娘家的隐事，女大夫最好不过，那就有劳姑娘明日上我家一趟！”
店小二小心翼翼端上来一碟蟹酿橙，恰好无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客官，您要的菜来嘞，不好意思，厨子慢了些！”小二点头哈腰一脸歉意。
杨缶情绪颇佳，大度挥挥手，笑道：“凡事慢工出细活，等得愈久，菜品愈上乘，悦客楼厨子水准还是放心的！”
三人在悦客楼用完膳后道了别，杨缶目送宋聂二人乘坐马车离开。
午后街市尘嚣甚上，杨缶掸了掸衣衫十分潇洒，心中暗道，长姐，接下来看你的了。
他取出布袋里的药材，分门别类存入内室斗橱，留出几种放入锅中，小火慢煮片刻，滗出一碗青蒿色的药汁。
等药汁稍稍搁凉，他端来一盆清水，先将药汁敷在颌骨处，轻轻搓动后面皮卷起边来，随后迅捷无伦扯下一整张，将脸浸入清水洗濯。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假思索，那是他做惯了好几年的，原来形貌奇特是用了易容术。
宋牧桥对着铜镜叹了口气，又用布条沾着清水擦拭头发，瞬间褐发转为墨发，似带色目血统的沧桑男子顿时年轻了好几岁，恢复了本来容貌。
他这般劳神费心易容，无非是回避故人。
除了杨缶早已知情外，即使太医院同僚站在他面前，都未必认得出来，可见一门手艺熟能生巧，自有玄妙之处。
卸除易容后，宋牧桥忍不住回想方才街市惊心动魄的经历。
若不是靳驰相救，他注定双腿残废生活无法自理，不得不让年迈母亲照顾下半辈子。
那位该是奉朔侯的义女，传闻小小年纪医术了得，她师父李岩年曾在太医院待过，始终缘悭一面。
母亲多次让他亲近奉朔侯府，可亲近了又有何用，宋牧桥想不明白，难道求着人家替姑姑报仇，凭什么呢。
正思忖间，有人砰砰敲门，他毫无防备大吃一惊，来不及恢复易容，于是带着一丝惶恐隔门应道：“敢问哪位到访？”
“宋大夫，关于香囊，我家主人想请您到府上一叙！”
问话的是个少年，宋牧桥听出是靳驰，稍稍松了口气，只不过这宋大夫的称呼从何说起。
“少侠，在下略有不便，可否容我一个时辰？”
“这……好吧，我在门口等您。”
少年不再出声，宋牧桥却异常忙碌起来，一个时辰，堪堪易容完毕。
太子凌涪择一处民间私宅作为府邸，宋牧桥眼观鼻鼻观心，佯作不知。
他恭恭敬敬行完礼，开口问道：“不知贵人邀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想请教宋大夫，从何得知蓟术？”
凌涪决意单刀直入，他已问过几位太医，蓟术乃是滇南药材，别说是民间，就连宫中亦鲜为人知。
显然这位褐发男子来历不简单，一声宋大夫足以称得。
宋牧桥心想，明人不说暗话，对方既已有所准备，断然是糊弄不过去了。
于是他淡然道：“在下对滇南药材略知一二，蓟术功效多元，然长期服食或随身佩带，便会损伤人的记忆，神志恍惚直至意识全失，故劝贵人远离此物！”
他瞥见凌涪面色不善，似忆起什么强忍着气愤，当下不好多言，默默垂首站在一旁。
谁知凌涪转瞬消了怒气，温声道：“那么依宋大夫所言，如何调理蓟术已损伤的肌理？”
其实很难调理，宋牧桥心中另有了一番计较，不打算说破，只拱手作揖道：“贵人可否借我纸笔一用？”
待靳驰奉上文房四宝，他便安坐下来奋笔疾书，墨迹未干，药方已成。
凌涪接过一看，药方如下：
取石草菖蒲，益智散，菟丝子，远志，地骨皮，五味子，生地黄，川芎，共研细未，调水糊丸如梧桐子大即可，需隔日服用。
其实这张方子并无独特之处，太医院经常开给宫中皇子公主作学业增益之用。
宋牧桥如此一来，相当于在暗示凌涪他的师承来历，端看对方如何反应。
果然，凌涪传靳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靳驰便快步出门办差去了。
要赌便赌把大的，与其被柳家挟制，不如主动出击博个注目。
他宋牧桥毕竟不是无能之辈，一味隐忍躲避，怕是辜负了宋徐两家为此牺牲的族人。
正当宋牧桥与太子凌涪周旋时，李浔正愁眉苦脸问申狸：“狸爷，如何混入太医院，你有没有妙计？”
“这会儿着什么急！”它灵体舒展，成竹在胸，“依小爷掐指一算，不日便有人找上你，等着瞧罢！”
李浔一头雾水，京师遍地是达官贵人不假，可谁认识她？
她苦恼的样子皆尽落在叶韫眼中，他何尝不是坐困愁城，无法替她分忧，惟有天天跟着常骁，埋头苦练武艺了。
说来也巧，绣像稽神录还没读完，杨缶的拜帖倒是先来了。
是日，叶靖渊不在府中，叶韫接了拜帖眉间一皱。
他暗暗心道，杨缶真是阴魂不散，像块牛皮糖般黏上李浔了，得想个法子驱一驱才好。
不料拜帖一事没瞒住，传到了李浔耳中，她以为这就是昆狸所指的找上门来，便与叶韫商量会客。
“依我看，倒不必惊动父亲，还是另找地方见面罢？”
李浔试探着口风，她承认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不肯错过任何有利时机，当下把昆狸所言转述于他。
“呐，小爷没说一定是他，可别闹了误会！”
昆狸忽然撂了挑，撇得一干二净，令二人面面相觑。
最终叶韫不忍拂了李浔的意思，勉强答应下来，在城北的悦客楼见面。
柳杨缶早早候在悦客楼里厢，一见李浔二人前来，笑得春风得意喜不自胜，忙道：“早就听闻此家的蟹酿橙十分滋味，不如咱尝个鲜？”
李浔笑道：“杨大哥何必客气，大家相识一场，吃什么无所谓，谈天说地才是乐趣！”
她朝叶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绷着个脸，看着怪高冷的。
“极是，极是！”杨缶不等叶韫接话，自顾自收束了话题。
三人之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奈何蟹酿橙工序极繁，一时半会搬不上桌。
杨缶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我家中有一长姐，近日不知怎地，身上有些异样，家人甚为苦恼！”
叶韫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减了几分防备之心，问道：“何不请位大夫看看？”
“大夫请了不少，估计药不对症，长姐找来多种偏方，无一见效，诶！”
李浔冷不丁问了一句：“为何将此事说与我们兄妹二人听？”她有样学样，拿出了称兄道妹那一套。
“实不相瞒，此次邀约是有事相求！二位出自名门世家，定是认识诸多名医，可否介绍一二？”
叶韫闻言多了三分警惕，想到杨缶送拜帖上门，揭穿他们真实身份，已然令他心有不满。
“愚兄虚长几岁，京师城四四方方，算待了不少年月，个中道理自是省得，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何必苦苦相求！”
杨缶说着便眼眶泛红，令李浔莫名起了怜悯之心。
她一边目光投向叶韫，一边犹豫着回道：“杨大哥，若不嫌弃，我学过一些粗浅医术，先替令姐看看如何？再不济，先判定是何疾患，也好推介相熟的大夫不是？”
“多谢了！姑娘家的隐事，女大夫最好不过，那就有劳姑娘明日上我家一趟！”
店小二小心翼翼端上来一碟蟹酿橙，恰好无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客官，您要的菜来嘞，不好意思，厨子慢了些！”小二点头哈腰一脸歉意。
杨缶情绪颇佳，大度挥挥手，笑道：“凡事慢工出细活，等得愈久，菜品愈上乘，悦客楼厨子水准还是放心的！”
三人在悦客楼用完膳后道了别，杨缶目送宋聂二人乘坐马车离开。
午后街市尘嚣甚上，杨缶掸了掸衣衫十分潇洒，心中暗道，长姐，接下来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