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浔眼中,柳杨缶与太子凌涪相较,多了一份老成持重,与小侯爷叶韫相比,则少了一份矜贵毅然,显得更圆滑入世,百般讨喜。

    虽说重生为人后,李浔披着妙龄少女之身,却有一颗饱经风霜之心,她与世间男子接触甚少,好奇探究乃是人之常情。

    对于柳杨缶,即便他是仇人之侄,单独而论,李浔并不讨厌他的为人处世,仅仅是不讨厌而已。

    可在柳杨缶看来,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论才干论心计,他自认不输给任何京师世家子弟,唯独出身是他心头之痛,故平淡冲和的表象之下,是追逐功名的不息热忱。

    何况眼前这位灵动聪慧的少女,从坊间传闻渐渐进入他的视线,不知不觉产生了微妙的情愫。

    她是侯府义女,他是世家庶子,身份地位大致对等,谈不上高攀或低就,倘若嫡姐再成为叶韫正室,尚书府与侯府联姻,放眼朝中再无势力可撼动。

    在他最初盘算之中,只从家族利益出发考虑,并没有将自身感情算计在内,执着于情爱的岂非傻子,像他娘亲那样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柳杨缶做着下盘大棋的黄粱美梦,事态发展好坏掺半,出乎他的预想,先是宋牧桥不肯就范,再是李浔精心医治嫡姐,哪怕叶韫确实有些敌意,大致上还能友好往来,他所求的接近,竟是如此容易。

    “小郡主,宋牧桥乃是我多年老友,他个性直率并无坏心,若偶有言行无状之处,我代为致歉如何?”

    李浔闻言柳眉微挑,柳杨缶爽快承认与宋牧桥的关系,倒是出乎她意料:“柳公子言过了,李大夫为人耿直,令人敬佩,只不过……”

    她学会了故弄玄虚,当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悠悠道:“他总不愿卸下易容面皮,以真面目示人呢!”

    申狸忍不住嗤了一声,似在嘲笑她执着于易容术不放。

    柳杨缶也不由哈哈大笑:“他易容是羞见故人,扭捏得很!此事包在我身上,下次定让他心甘情愿去了伪饰,堂堂正正来见小郡主!”

    他见对面少女眼波流转,颇有狡黠之色,心念一动:“若我告诉你,宋牧桥手上有一样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李浔瞬间读懂了他晦暗不明的试探,灿然一笑:“那劳烦公子明示!”

    “这个嘛,不如待到十日后的冬狩宴揭晓如何?”柳杨缶志在必得的样子,令李浔心中起了不安。

    冬狩宴是一年一度宫中盛会,起初是世家贵胄冬狩结束后,就地聚餐分食野味,可当今圣上渐渐不喜野外狩猎,便演变为常见的流水宴席,只多了山珍野味烹制各色佳肴,供王公贵族和满朝文武享用。

    李浔一时没明白过来,冬狩宴与自己有何干系,于是申狸闷声道:“你忘了么,老妖婆柳祺钰的生辰宴总与冬狩宴合办,圣眷荣宠可是天下独一份!”

    原来如此,冬狩宴上最风光的是柳家,侯府义女是断然够不上入席资格的。

    可万万没想到,柳贤妃竟特意传召李浔随奉朔侯一同赴宴,这份青眼有加令多少世家少女们暗地绞碎了帕子。

    这年冬狩宴格外热闹,京师绝大多数世家贵胄皆有出席,宴席设在宫后苑,珍馐美味数之不尽。

    最为称奇的是,番邦进贡了不少风味特产,饶是吃穿用度一向奢靡的达官贵人们,亦大开眼界饕餮为乐。

    李浔被柳荔珊邀去宫眷亲友席,想必也是柳贤妃的主意,既来之则安之,侯府义女总要见见光的。

    待众人入席,嘉峘帝凌肃峻与皇后韦佩茹缓步落座,场面顿时寂静无声,众人凝神屏气听他示下。

    “诸位爱卿不必拘礼,宫中难得有此盛会,尽可畅饮作乐!”嘉峘帝环视一周,目光落在柳贤妃身上。

    只见她一袭樱桃红镂金牡丹纹宫装,在衣袂如云中间仍是分外醒目,风姿绰然不输往昔。

    他微眯起眼眸,面上笑意甚浅,开口平静无澜:“寡人记得今日还是爱妃生辰,来人!将朕备下的贺礼赏赐给柳贤妃!”

    “谢过圣上!臣妾承蒙圣眷,感激涕零!”柳贤妃表现出十分欢喜的模样,盈盈作拜,抬头之际赏赐已呈现在面前。

    赫然是一尊鸾鸟玉雕,细看是以南阳独山玉精雕而成,日光下泛着姹紫嫣红的琉璃光彩,此等色泽质地堪称稀释珍宝。

    金银首饰哪怕堆积如山,柳祺钰已不会放在眼里,她看重的无非是嘉峘帝那份昭然于众的心意。

    鸾鸟自古是祥瑞之兆,在宸国风俗中仅次于凤凰,这不正暗示了她在后宫粉黛之中独得圣上青睐,即使韶华渐失,亦无情销爱驰之忧。

    帝后多年不睦,貌合神离是世家贵胄心照不宣之事,倘若不是韦复兆军中势力庞盛,怕是后宫易主为未可知。

    韦皇后冷眼瞧着那尊鸾鸟玉雕,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嫉色,被身畔的嘉峘帝看得清清楚楚。

    原配夫妻暗中角力那么多年,她终究还是在意这个,嘉峘帝嘴角浮现几不可察的怜悯,还有些许冷嘲。

    此刻李浔挤在宫眷亲友席,颇有些如坐针毡,那么多双打量她的目光,并非全是出于好奇,还夹杂着不以为然的排斥。

    柳荔珊夹了一筷薄如蝉翼的炙鹿肉放入她碗中,轻声道:“浔妹妹,快尝尝这个,御膳房特意请来了北疆名厨冼夫人,这可是她拿手好菜!”

    李浔尝了一口,确实甘香鲜美,想起叶韫喜食炙肉,不由朝远处席位瞥去,恰巧那双清冽的眼眸不约而同转向她,千言万语,隔着众人欲说不得。

    “想不想知道那小子在想什么,小爷不介意传个话!”申狸方才就对满桌珍馐馋得不行,灵体上蹿下跳扰得李浔不得安宁,“他想跟你说,见机行事,不必介意他人眼光!”

    高台上正享用栗羊羹的嘉峘帝想起一事,朗声问道:“数月前听闻奉朔侯府收养一位民间义女,朕还未向靖渊道喜,儿女双全真是好福气!”

    直呼其名,道出了亲疏远近,满朝文武心照不宣。

    奉朔侯叶靖渊站起身拱手道:“谢圣上关怀,义女韫汐救过吾儿的命,与侯府恩缘深厚,怜她是孤女,故而收养之!”

    “原来如此,朕倒想见见这位义薄云天的姑娘,今日宴席可来了?”

    柳贤妃忙道:“回圣上,臣妾邀她来了,就坐在荔珊那桌!”

    李浔见状,朝帝后所坐高台行礼,从容答道:“小女叶韫汐拜见圣上与皇后娘娘!”

    许久未见嘉峘帝尊容了,往世一幕幕争先恐后从眼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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