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狗留在杨家,杨戬取名为哮天犬,杨戬只当是收养了一只可怜小狗,并不十分照顾。

    杨芙却是个顽皮的,她爱瑶姬,敬杨戬,自不会捉弄到他们身上,便总捉弄哮天犬,一人一狗整日里活蹦乱跳的,家里便静不下来。

    这一日杨戬正坐在亭内饮茶,却听得嗷呜的哀鸣声由远而近,一团漆黑宛如旋风一样冲进亭子,杨戬微叹一口气,俯身抱起小狗,小狗在他怀里哀哀叫唤。

    杨戬一瞧便愣住了,几个月来哮天犬第一次这么惨,但见小狗脸上脏兮兮的,嘴角还有血渍,显然受伤不轻,杨戬眉头不由蹙起。

    紧接着,杨芙也追了过来,见到杨戬,忙不迭停住身形:“二哥……”

    杨戬沉声道:“一个女孩子,整日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杨芙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二哥,先给哮天犬治治伤。”

    “我还没问呢,哮天犬的伤怎么回事?真该多给你布置些功课,如今无法无天的!”杨戬恨铁不成钢的道。

    听到功课二字,杨芙小脸就是一苦。

    几个月前杨戬兄妹治旱归来,瑶姬见儿女如此出色,自然高兴不已,对两人关怀备至,杨戬甚至一度受宠若惊。

    但大约是所有父母的“通病”,他们关心孩子最先关心的就是成绩,说成绩,杨戬的优秀,那是三界少有,可杨芙却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让瑶姬瞠目结舌。

    瑶姬一开始心疼杨芙“一心修炼,放弃学文”,打算重新给杨芙开课,带着不情愿的杨芙进了书房,但几天之后,瑶姬温柔的嗓门大了一倍,也不温柔了,甚至偶尔会逮着路过的杨戬一通说教,大意是你怎么能把妹妹养成文盲?

    杨戬能怎么办?只能满脸无辜受着了。

    再过几日,瑶姬终于败下阵来,在房内难过,杨戬自是见不得瑶姬如此,于是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从前也跟玉鼎真人一起教导过杨芙,知道杨芙的主要问题在于她不喜书籍,一看就头疼想睡觉,这一点也好解决,像从前一样,杨戬念书,她听着就好。

    只是做功课于杨芙是一个大难题,但杨戬细心敏锐,管得住杨芙开小差,于是他常常守着杨芙做功课,这着实让杨芙大吃苦头。

    所以用功课来教训杨芙,那是一抓一个准。

    杨芙过去挽住他的手臂,给杨戬看一条黑带,叫屈道:“二哥,这是意外,我只是把他眼睛蒙住了,谁知道它乱跑乱咬,跑到马厩里,咬了小红马,结果挨了小红马一脚,二哥你快给它治治啊!”

    哮天犬还在呜呜呜,听得杨芙的话立刻哼了一声,继续哼唧着往杨戬怀里钻,杨戬知道这丫头说的大抵就是实情,她多半是蒙了小狗眼睛就跑得远了,这笨狗有法力,却不知道把带子弄下来……唉,这笨狗!

    杨戬运法力给哮天犬疗伤,接着拿湿润的帕子擦它身子、耳朵、脑袋。

    哮天犬湿漉漉的眼睛一直望着杨戬,眼里满满都是依赖,杨戬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哮天犬便仰头舔他的手心和指尖,热热软软的。

    杨戬不禁笑起来,手继续给它顺毛,看着它舒服的摇小尾巴。

    杨芙撑着小脑袋在一旁看着,心道,二哥果然很喜欢哮天犬。等杨戬做完这些,杨芙道:“二哥,今天天气这么好,走,我们出去赛马吧!”

    杨戬也有一匹马,叫银合马,杨芙喜欢骑马出去兜风,她想跟杨戬一起,就央着杨戬养了一匹马。

    杨戬愧疚先前对妹妹有些凶,自是答应了,抱了哮天犬回窝,两人跟瑶姬说了一声,牵马出门。

    小红马和银合马放开脚步,在草地上驰骋,畅快凉爽的风带着花草的气息迎面而来,吹得两人长发飞扬。

    杨芙一勒马缰,小红马倏地立住,银合马却不能说定就定,嘶鸣着冲出几步,才停下来,杨芙颇为自得,拍拍马脖,笑道:“二哥,我的小红马是不是很厉害?”杨戬笑着点头:“是,是很厉害。”

    两人驱马慢行向前,说说笑笑,杨戬问道:“你怎么想着给它取名为小红马的?”本是随口一问,杨芙却神色一变,沉默了一瞬,玩笑般道:“大概是我前世便有一匹叫小红马的马罢!”驾马往前。

    杨戬一愣,心中一动,忽想起当日杨芙劝他跟瑶姬说清楚恩怨时那般激动,他当时就起疑过,他一直想再问问此事,只是后来忙着救灾了。

    杨戬追上去,问道:“芙儿,你刚刚说前世,什么前世?”杨芙眨眨眼睛,笑嘻嘻道:“我开玩笑啦。”杨戬道:“那为什么小红马叫小红马?”

    杨芙没料到杨戬突然打破砂锅要问到底,顿时有些后悔今天出来,她皱皱鼻子,倒打一耙道:“那你为什么给哮天犬取名叫哮天犬啊?不就是一个名字,干嘛紧张?”

    杨戬凝望她澄澈的双眼,说道:“可我取名字的时候,没有想过什么前世今生的?”杨芙给他瞧得不安,大声道:“哎呀,我都说了是开玩笑了,你老问个不停,不理你了!”

    杨戬见她俏脸含怒,一时也摸不准她是气他多事,还是被问得恼了。

    杨戬侧过头,长叹一声:“三妹,二哥不是要找你的茬,我们兄妹俩从小待在一起,无话不谈,你喜欢什么,二哥都会给你办到,但是刚刚看你神情不对,你……二哥之前留你一个人在女娲宫……二哥担心你在哪些地方受了委屈,却不跟二哥说,如果真的是开玩笑,那二哥就不问了,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那多难受啊,二哥会心疼的。“

    杨芙看着杨戬俊美的侧脸,明明没有多的表情,却隐约透出一种阴郁,杨芙不禁内疚起来,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如何抵得住杨戬特意哄骗她呢?

    杨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道:“二哥,你知道阎罗殿的轮回吧,我们现今是兄妹,但前世也许是不认识的人呢!”

    之前闪现出两段记忆后,杨芙就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看见那些片段,那肯定是她的记忆,可她记得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不可能会有那样的记忆。

    她终于想到了,也许那不是她这辈子的记忆,曾听玉鼎真人说过,人轮回时会喝孟婆汤,忘记前世的记忆,也许她喝过孟婆汤,如今却又想起来了。

    杨芙自语道:“这样说还挺奇怪的,我前世是什么样子的,二哥前世又是什么样子的,如果这辈子我们没有成为亲人,那我们还会认识吗?”

    杨戬怔住了,他从未想象过前世今生的关联,血缘之亲是割不断的羁绊,出生起,父亲、母亲、兄长、妹妹一直与他相伴。

    纵然母亲曾冷酷的叫他不准动用神目,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也依旧深厚,因为血浓于水,情深如海。

    可是今天,杨芙告诉他,他们今天兄妹情深,但前世也许只是陌生人,甚至如果这一世,杨芙没有成为他的妹妹,可能他从妹妹面前走过,也不会看她一眼,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仿佛一瞬间,血脉的羁绊,断开了。

    杨戬突然叫了杨芙一声,有些急切道:“可我们现在是兄妹。”

    杨芙不知道他为什么激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不过我是在说前世,前段时间,我想起一点前世的记忆,”她声音低了下去,“我前世是被……应该是被人一刀杀死的。”

    一个人影缓慢成形又消散,凉意从心底生起,她不愿想,也不敢想,因为她觉得那个杀她的人也许就是那个要砍她手臂的人,是她的父亲。

    那些严厉呵斥依稀在耳边想起,杨芙微微闭合眼眸,她不想回忆起前世。

    杨戬心中一痛,一下子握紧了手掌,恨声道:“是谁,我给你报仇!”杨芙忙摇了摇头:“不,不,别去,是我做错了事情,那人……那人是来报仇的,反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们就别管了。”

    杨戬忽然明白杨芙之前为什么会劝他了,杨戬沉默了一阵,问道:“芙儿,你前世有哥哥吗?有父亲、母亲吗?”

    杨芙不知道他转的什么念头,应道:“不知道有没有哥哥,但父亲和母亲肯定是有的。”

    杨戬心一颤,问道:“假如他们找来了,那你会认他们吗,会跟他们走吗?他们毕竟跟你已经没有血缘关系了。”

    杨戬生平第一次这么茫然,自己怎么了,在问什么,想要问什么?

    杨芙怔了一下,点头道:“自然会认的,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重要吧,不过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走,我要跟娘和二哥住一起,他们如果来了,也可以一起住啊。”

    甫一听到“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重要”这句话,杨戬心神不可抑止的大乱起来。

    怎么能不重要呢,曾有过的那些温情,昔日的幸福家庭,他想要背负一生的责任,都根植于血缘之亲。

    眼中少女仍在侃侃而谈,杨戬却想起多年前从父亲手里接过那个娇嫩婴儿时的奇异感受,那难道不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吗?

    杨戬想到了瑶姬,倘若他不是瑶姬的孩子,甚至大哥、他、三妹也不是母亲的孩子,如今会是怎么样的?又倘若瑶姬没有与父亲相恋,那是不是也没有他们三个孩子?

    血脉啊血脉,你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突然,自山坡后跑出几个人来,见到有人,连忙大喊救命,只一瞬间,最后一人便给一只数十丈高的虎妖咬住了上身,黄皮的虎妖仰起头,一口把那人吞了下去。

    这一变故实在突然,杨戬也是一惊,杨芙勃然大怒:“妖孽,竟敢吃人!”从马鞍旁取出斩仙剑,飞身攻过去,斩仙剑光芒一亮,那妖怪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给劈成两半了。

    活下来的凡人第一时间却不是感谢,他们跪倒在底,声嘶力竭的大叫:“求求仙人救命,还有,还有好多妖怪在我们村子里,在吃人啊!求仙人发发慈悲啊!”

    杨戬心头一凛,扯过缰绳,冷声道:“三妹,走,杀妖。”两匹马都是仙马,立即腾空而起,向村民来的方向赶去。

    不远处的村庄,数只大虫盘旋在残檐断壁间,血迹遍地,路边不时有断裂的手指、大腿,这惨烈的景象比之前旱灾水患更触目惊心。

    杨芙脸色一白,抑制不住的下马,扶住一颗树呕吐起来。

    杨戬看着村庄的惨象,他心中无比愤怒,这是他曾经救助过的村子,如今又遭劫难了,也为这里的生灵感到无比的悲伤,这个村子已经不复存在了,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

    “三界大旱,妖孽倍出。”玉帝当日说的这话,确实不错。

    十日齐天,死去的生灵不计其数,天地间怨气弥漫,滋生无数妖魔,这些虎妖就是吸收了怨气,聚拢在一起,下山吃人。

    这还是在他们家的附近,再往远处,还不知道是如何景象!想到数月的降雨,想到那些磕头的百姓,想到他们花费家财、建造庙宇的情景,杨戬心里的怒火便熊熊燃烧,三尖两刃枪在光华中闪现,只一枪,那些大虫便轰然炸成碎片。

    杨芙脚步踉跄的过来,问道:“二哥,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杨戬摇头,他回去把消息告诉那几个幸存的村民,将他们送去其他有人的地方,杨戬看着村民们搀扶着进入村庄范围,他们神情茫然,但杨戬知道,未来他们会在这个村庄里活下去。

    杨戬脑海中有模糊的念头闪过,他们会成为这个村子的一部分,也许三妹说得对,有没有血脉都不重要。

    杨戬叹道:“生命,脆弱也坚强,三妹,我们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吧。”杨芙点点头:“好,二哥。”

    听到这一声“二哥”,杨戬望了她一眼,三妹仍然是三妹,母亲仍然是母亲,这是比血脉更重要的事实,因为情感,是比血脉更深的羁绊。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戬带了杨芙四处降妖除魔,救助百姓,这一次杨戬心里却没有觉得自己在保护苍生,只是觉得,能多活一个人就好。

    几百年的光阴,杨戬和杨芙兄妹二人几乎走到了天之涯海之角,杀过的小妖恶鬼数不胜数,也有千年甚至万年的大妖,有的大妖连杨戬也敌不过,但好在有宝莲灯相助。

    这是一次惊天动地的斩妖行动,距离之远,时间之久,影响之久,连一开始当做难题来拖延时间的玉帝也不由震惊。

    人间为杨戬杨芙建起无数庙宇,因为不知道他们在天庭是什么神仙,因他们自称是家中二郎和三妹,便称他们为“二郎神”、“三圣母”,百姓们顶礼膜拜,敬而祭之,将他们治水平患,驱妖逐魔、护佑苍生,无所不及的事迹广为流传。

    后来神仙谈及此事,皆感慨道:“当年的凡间人人皆知的,不是玉皇大帝,而是二郎神和三圣母,后来天庭给他们敕封的封号也是由此而来,”

    又因为杨戬兄妹走一路,就一路降妖伏魔,没有敌手,他们笑谈:“显圣二郎真君虽是天界司法天神,但更是天庭第一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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