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重,无风无月,高阔深宫,乌云滚滚。

    坤安殿内灯火通明,华丽的凤榻之上,一女人额发湿乱,双手紧抓锦被,指节惨白分明,撕心裂肺之声满溢脏腑,殿内却乱作一团。

    眼瞅女人渐渐声微气弱,一旁略微上了年纪的宫女,赶忙紧紧抓住她的手……

    “胎位不正的厉害!娘娘难产啊!”榻下接生嬷嬷神色慌乱,故作艰难,一边瑟缩着偷偷瞄向殿门。

    那宫女立马从锦被下摸出把匕首,明晃晃白森森,直抵接生姥姥的脖颈满眼狠厉:“保住皇后母子的命,你就能活,否则就跟着一起陪葬!”

    “姑姑放过我吧!老身上有老下有小,况且老身来时已听闻叛军入城了,只怕是这会儿已经杀进宫了啊!”接生姥姥面色惨白直哆嗦。

    皇后闻之更加惊惧悲恸,泄了气力,浑身战栗,双目红泪顺着眼角静流而下。

    那宫女怒气陡生,一刀划破那接生姥姥的面颊,杀气腾腾:“再多说一句,立马送你去见阎王!”

    接生姥姥脸上吃了疼,捂着脸哆哆嗦嗦的重新老实下来,想尽办法为皇后接生。

    可殿门大开,帐帘窣窣作响,她侧脸睨着其他宫女们个个卷铺盖纷纷开溜,再也按捺不住,趁着那宫女在安抚皇后,她抽身便跑。

    宫女也是眼疾手快,一把甩出匕首,就跟飞镖插中西瓜似的正中那接生姥姥后脑勺,一刀毙命。

    诺大的坤安殿内此时便只剩了宫女一人和奄奄一息的皇后。

    “娘娘,您加把劲儿,奴婢陪着您呢,奴婢给你接生!您会平安的!”

    皇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她手腕,苍白面颊上汗水泪水早已交织不清,紧蹙眉头极其吃力,断断续续:“纯酉,舍母保子,切勿,切勿顾惜本宫,去拿刀……割……割开本宫肚子……取……取出孩子,快!快去!”

    宫女红眼落泪,迟疑不决,皇后面色越发惨白,身子也逐渐失温,忽然,皇后腿下蔓延开的一片稠热鲜红,这才让她慌神,赶忙跳下凤榻,从接生姥姥头上抽拔出匕首,撩起衣摆反复擦拭干净后,含泪咬牙一闭眼,哭喊着掀起皇后的中衣,却迟迟下不了手,皇后气息微弱的喃喃催促:“快!快!”

    唰!闪电毫不留情撕破玉熙宫残存的最后一刻宁静,狂风裹挟着暴雨倾轧而来……

    叛军一举攻入,烧杀劫掠满目猩红,繁华又凄凉的正殿上,皇帝看着扑杀进殿的叛军,眼中既无恐惧胆怯,也无勇气威严,失魂落魄的缓步上前,昂着头眼内只有茫然……

    那叛军头子范龄,看着昔日权力巅峰之上的人,竟如此落魄无助,不顾梁候之命,手起刀落,酷嗤酷嗤!直接把天子戳成了骰子。

    血珠四溅,血雾弥漫,杀人的快感充斥着每寸空气,其余人顿时吓得呆立原地,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出言劝诫,皇权神授的概念是他们惧怕的根源,即便要杀也该是新任帝王,他们这等卑贱之躯怎配取一代帝王的性命。

    “皇帝在这,皇后呢?听闻皇后乃倾城国色,哈哈哈……”那叛军头子忽然头一斜,嘴角溢满嗜血之欲。

    高举带血的剑和大部队就朝后宫杀去。

    “这,梁候有令不得劫掠宫室,这如何是好?”剩下二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跟上去看看,我去找雍爷!”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外头人叫他雍爷,你还真当他是爷?一个八岁的娃娃他懂个屁他!”

    “你才懂个屁,别看他才八岁,他玩儿死你你还做梦呢!”另外一个忙飞奔出殿一头扎进暴雨。

    ……

    暴雨中一辆五马鞍车加速从街道驰过,朝着凤栾山的方向一路狂奔,雨落如珠,东一头西一头的在车窗外横冲直撞,打的车顶车窗啪啪作响,马车内的小人儿却闭眼凝神,岿然不动。

    良久,小人儿双唇微启:“快了吗?”一口稚嫩童声,却满是挡不住的冷厉。

    “快了,雍爷!”

    最外头驾车的侍从,忙对着马屁股狠甩一鞭。

    这一鞭子划破了空气,那把匕首划破了皇后的肚皮。

    哇!响亮的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坤安殿,宫女满手是血的抱着刚断开脐带的婴儿,拿过小被包好,刚凑到皇后眼前,想让她看看自己的女儿,皇后早已咽了气。

    宫女小心翼翼的放下孩子,满脸泪痕,恭恭敬敬朝皇后行了最后一个跪拜大礼后,抱起孩子躲进了殿后的地下通道。此通道横亘整个玉熙宫,直通宫外后方的凤栾山。虽还未竣工,如今也只能从这逃了。

    她脱去宫女服制换上平民衣裳,将公主裹好,绑在胸前,在尚算宽敞的地道里狂奔,丝毫不敢放慢一步。

    直到精疲力尽,她才终于成功逃出宫外,来到凤栾山脚下,撑着伞喘着粗气,颤抖的手小心的掀开裹被一角,见怀里的孩子不哭不闹睡过去,她才稍稍安下心。

    凤栾山山高林密,山后一汪蜿蜒河曲,是历来的风水宝地,仅于宫城一墙之隔,皇帝为了皇后特意在此修建的避暑宫苑。回首遥望,奢华的玉熙宫已是火海一片,连暴雨都无法掩盖,她正踌躇着,不知该向哪里逃时,一辆五鞍马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溅了她一身泥,她顿觉不妙!朝着五鞍马车驶去的反方向就快不疾走!

    马车却猛的拉住缰绳调转车头,缓缓跟了上来。

    她装作过路放慢脚步,不疾不徐的朝前走着,撑伞的手却悄然转换,却够怀里暗藏的匕首。

    车内的小人儿此时才眼皮轻抬,一双幼童眼,却满隐沧桑。朝着车内侍卫轻唤:“权墨!”

    “诺。”那侍卫立刻会意,旋即拿过剑,跳下马车挡在那宫女面前。

    “姑姑这是要去哪儿?”权墨似笑非笑。

    宫女心中顿时一紧,强稳心神:“民妇一直久居这山中,正要回家。”

    “既是回家为何下山?”权墨缓步逼近她。

    “民妇住在后山,须得绕过此山。”宫女已是浑身紧绷,暗暗垂首,未撑伞的手也已悄握住了怀中的刀把。她有信心就算杀不死眼前之人,也能顺利带公主逃脱。

    雨大天黑,这些小动作仍逃不过权墨的眼睛,他渐渐逼近,斜了一眼远处正火燎一片的宫殿,故作悠然:“这天子的避暑宫苑竟烧成了一片,你瞧那块烧的最艳的是不是当今皇后的坤安殿啊?”

    那宫女猛的呼吸一滞,心痛再次袭上眼底,她僵硬的转头侧眸,又暗暗回首,怕露了行迹。

    “劳烦军爷让让,让民妇过去吧。”

    “夜色漆黑雨大难行,你这孩子竟不哭不闹!”权墨眼神一扫,没有丝毫退让。

    宫女下意识的将身子向内侧了侧。

    “干脆舍我吧。”权墨嘴角一勾。

    “军爷开的这是什么玩笑?”她的心立时提到嗓子眼,她再次下死眼瞥了一眼马车,天子驾六,诸侯驾五,五马鞍车,梁候正率军侵占都城,会是谁呢?

    “你怀中这婴孩,实是有命无运累及爹娘的祸水,舍我吧。”权墨微微眯眼,这么大的雨他是不愿动手的,无奈雍爷下过严令,若是好言相劝还不给,那便只能抢。

    “军爷这是何意?”宫女眉心微颤,虽知这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可一出生便山河破碎父死母亡,她的心有了丝丝动摇。但一念及皇后昔日对她的照拂,她便又坚定了护这孩子到底的决心。

    “带着这孩子,不出三日你必死无疑!”权墨眸子一沉,厉声道。

    “军爷真是会说笑。”宫女迟疑的往后退着。权墨也步步紧逼。

    退至三步,宫女脚下猛然一顿,快速垂眸瞥了一眼怀中婴孩,旋即眼内精光一闪,扔掉伞左手牢牢箍住孩子,右手抽出匕首欺身冲向权墨,抡动右臂,猛然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风凌厉,呼呼作响,权墨顾忌她怀中的孩子,只一味躲让并不出击,待宫女最后一刀擦过他的脖颈呼啸而过时,他瞅准时机,迅速出拳重击她的心俞穴,那宫女顿时嘴角血涌,差点扑倒在地。权墨立马挑剑穿过她背上绑着孩子的裹带,手腕一转,带断人落,感受到胸前孩子坠落,那宫女双手一接,跟着沉沉的跪了下去,再度抬头时,剑尖已直指她眉心。

    权墨冷冷道:“好好想想你要的,是要你们俩都活,还是只为图忠勇之名,带着这孩子一起去死?”

    她瞬间呆愣住,来人知道这是谁的孩子,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莫不是特意等在此处的?可若是梁候派人在此截获孩子的呢?她实在不敢轻信来人。

    权墨见她久久迟疑,似是看破她的心思凛声道:“梁候急着鸠占鹊巢,改朝换代,暂时还没功夫想此等琐事,若是想起来了,姑姑以为,以你的能力,这孩子能活过一岁吗?”

    宫女眉心紧拧,被雨打湿的睫毛止不住的乱颤,咬唇深思片刻后抬眸肃声:“军爷能保证,这孩子给你后,她能平安一生吗?”

    权墨眉间这才稍稍舒松:“你尽可安心。”

    宫女紧紧抱了抱怀中的孩子,将头贴了贴那孩子的头,又疑犹的注视那辆五鞍马车半晌,颤抖着起身走近权墨,权墨眸子一动收剑入鞘,挂回腰间,伸出手动作极温柔的接过孩子,谨慎小心的抱好,嘴角微勾了勾。

    宫女见他这般,心中的疑惑反而只增不减。

    权墨抱着孩子转身离去,忽然想到还有事未办完,刚要转身,那宫女便手持匕首,再次扑向他,权墨眸光一敛,当胸一脚狠狠踢的宫女倒飞出去,那一脚正中膻中穴,宫女这下彻底倒地不起,权墨暗暗叹气俯下身子无奈道:“姑姑就放心吧,这孩子跟了我,日后指不定跟她娘一样能正位中宫呢,跟着你,活命都是妄想,怎么冥顽不灵呢!”

    宫女心里一惊,他如何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

    权墨随即从腰带上抽下个墨蓝麒麟玉坠递给她:“这是信物,日后或许会用的上。还有!如若有人知晓你的身份,知道皇后诞下了孩子,无论是谁问你,你都得牢记,皇后生的是儿子!”

    宫女满眼疑惑,抓着手里的麒麟玉坠,支吾道:“你,你,怎知皇后生的是?”

    “无需多问,记住,无论谁问,都得答皇后所生是儿子,如此,你和这孩子才都能活!”权墨盯着她,再次嘱咐。

    “记住了,记住了,是儿子,是儿子……”那宫女茫然的喃喃点头。

    待她体内气血顺畅站起来时,周围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瓢泼大雨和对面炽烈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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