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
“神明”不乐意了，棺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拽了一把，砰地撞进前方的红墙里。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过后，满天的红枫飞舞，将一方窄室照亮。
面前早已不是原先的景物。
落叶擦过发间，容久随手接住。仔细一看，边缘有细小的触手轻颤。
“庄生梦蝶？”
黎望舒听见他的话，抬眸看向入口。
抵住门的香案早已消失不见。木门缓缓闭合，一道强光入目，同伴没了踪影。
等到适应了光线，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金黄的麦田中，天气晒得要命，大步向前想去找树荫。
下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她警觉地避过一看，居然是那个胖子。
胖人爱出汗，才几分钟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仰起短脖子看她：“带我一起走吧，求你了。”
黎望舒嫌弃地略微偏头：“腿受伤了？”
胖子一愣，回头检查自己的一双胖腿：“没有啊。”
“那你不起来走。”
黎望舒淡淡撂下一句，闷头往前去了。
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
村口躺着一个乞丐。
大热的天气，那人就四仰八叉躺着，身上很馊，像是剩了七八天的饭菜。
黎望舒在不远处低下身，仔细打量他的脸。
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可惜脸太脏，实在看不清楚，她一边盘算着待会要去找点水，一边把眼睛弯成一个十分温柔无害的弧度：“请问，这里是哪呀？”
“这里？这里，”流浪汉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发，思索了片刻，抬头露出一口黄牙：“是双子村。”
“双子村？”
不知道和外面那个村子有什么关系。
黎望舒正在思索，胖子也跟了过来，眼神示意后小心地开口：“那你有没有兄弟？”
一提这个，乞丐神色就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凑到胖子面前，干裂的嘴唇翕动，像是有话要说。
胖子有些振奋，刚要竖起耳朵去听，地面一阵震动，一群人跑了过来。
当中传来尖锐的喊叫声：“外乡人！”
回头一看，一群村民打扮的人提着铁锹和锄头等利器，当中一个女人指着他们尖叫了一声，其他人就挥舞着工具冲了过来。
离近一看，村民个个脸色青白、眼睛空洞，尖锐的牙齿从嘴唇两侧露出一截，垂涎三尺地盯着他。
胖子嗷的一声，裤子又湿了。
恍惚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麦田和树木掉了个方向，前胸的肥肉被勒紧的同时，呼啸的风声从耳畔传来。
他第一反应是得救了。
第二反应是失算，早知道这妹子力气大到提着他跑，刚才就不扭捏了，这阵没准还能在神祠外和老太太唠嗑。
黎望舒单手拎着胖子，刚跑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又返回去顺走了乞丐。
这群村民看着僵硬，动作却一点不慢，胖子眼见两把菜刀从自己鼻尖擦过去，差点吓成了惨叫鸡。
黎望舒一个急转，把手上拎着的人一掂，朝着最近的屋后塞了过去。
“菜窖。”
胖子忙不迭地嗯哦两声，手脚并用地往里爬。
又折腾了两圈，上方霹雳扑棱地塞进来一个乞丐。
胖子眼前一亮：“你也……”
一只脏手瞬间捂住了他的嘴，差点把他熏吐：“嘘！”
黎望舒在田间瓦舍钻了半天，终于把村民引开，踩着刚才顺过来的铁锹借力一蹬，轻巧地跃上枝干。
从这里恰能看到菜窖的小窗，她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出来。
重获新鲜空气的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感觉这辈子的馊饭都被自己吃完了。
乞丐确认安全之后，继续自己的讲述。
“这里是……双子村。”
“但我没有兄弟。”
仅凭这两句话，基本也可以知道他的遭遇从何而来了。
“我也没有。”
一道清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胖子一激灵，回头一看，一个神情有些羞涩的青年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的脸圆圆的，细碎的雀斑点缀其上，看起来单纯又友好。
天空碧蓝澄明，摇曳的树枝剪碎光影，投在青年栗色的短发上。他靠近靠近树下蜷缩着的人，温和的声音像是一泓水，洗净了夏日的暑气。
“我的哥哥离开了。”
他蹲下身，平视着那人的眼睛，认真地说。
“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黎望舒在树叶后眨眨眼。
不是，认亲这么草率的吗？
乞丐的眼睛隐在乱糟糟的头发后，对上那双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
随着二人拥抱，光线如潮水一般褪去，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残存的景象中，胖子依稀看见青年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乞丐。
一只手突然从斜侧伸出，把水囊抢过去，全泼在了乞丐脸上。
黎望舒一手扳过乞丐的脸，一手抓着一把刚揪下的叶子，胡乱给乞丐洗了把脸。
灰泥褪尽，突出的颧骨显露出来，她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她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是哪来的了。
下一秒，光影交错，他们已经站在庙前。
“大佬！你回来了！”
一声惊呼在面前炸开。接着，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肖狄几乎要喜极而泣了。那几个村民只管撞开门把棺材丢进去，厚重的木门明明还剩着条缝，却吞噬了所有声音，静得吓人。
偏那个村长还咧着口黄牙笑，突出的颧骨显得格外刻薄：“今天献祭了这么多贡品，神明一定会高兴的。”
众人简单吃过自带的干粮，望着大门的方向，都有些发愁。
原地踱步到第十三圈的时候，黄毛提议：“反正也下不去，咱们在附近找找线索吧。”
“对对。”老太太年纪大了，倒是看得开：“干站着也是等死，倒不如死前到处参观一下，也算没白来。”
于是六个人分了两拨，开始四下探查起来。
黄毛自告奋勇领着那对母女往庙右边走，走了不远，小孩的凉鞋踢到一样东西，身体直直向前跌倒，幸好黄毛眼疾手快，捞了一把。
“谢谢，谢谢。”女人急忙抱住孩子，心里对这个青年的印象有了些改观。
两个大人客套几句，倒是小孩有点严肃，蹲下身用手挖着土：“这里有东西。”
三人一起挖了片刻，挖到半张头盖骨，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这里简直是个乱葬岗。
骨屑走两步就看到一片，等绕到神祠后面，恰看到红叶不知从何处纷纷扬扬撒下来，颜色极深极艳，像是落下一场殷红的血。
他们不敢再留，连忙赶回去与同伴汇合。
肖狄他们其实没走多远。
先是把神庙前的牌子看了几遍，又敲敲打打地找了半天暗道，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后，他突发奇想，找了处地势稍高的小坡，远远地向神庙投去一眼。
这一眼吓得他差点掉下来。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神庙的宽度远远超过高度，显得有些扁平。暗红的漆刷在凸起的长方形房顶上，四四方方的，正是个棺材的形状。
在他的不远处，一个老太太捡落叶捡了满手血，差点吓晕过去。
几个人惊魂未定地分享完收获，聚到神祠前一看，才发现门已经被风吹闭，严丝合缝，隔绝了里面的人。
就在他们几乎要绝望下山的时候，神庙中的两位出现了。
黎望舒下意识地拧身一侧，飞扑过来的肖狄和她背后的胖子抱了个满怀。
“诶，好软……怎么这么臭啊！”
片刻后，肖狄嫌弃地松开手，扇着鼻尖的空气退到一旁。
胖子浑身的汗被山风一吹，酸味散发出来，几个人下意识捂了下鼻子，但还是凑了过来。
黎望舒先是扫视了众人一圈，确认他们都没事后，眉头微蹙，看着旁边村长的脸。
她应该已经能够确认了。
一丝淡淡的烟味被秋风送过来，在鼻尖萦绕一圈后消散，轻得好像只是错觉。
她向来视力极佳，微微眯起的眼眸很快在神庙上方捕捉到一丝烟雾，轻且细地摇散在风里。
好像起火了。
“神明”不乐意了，棺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拽了一把，砰地撞进前方的红墙里。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过后，满天的红枫飞舞，将一方窄室照亮。
面前早已不是原先的景物。
落叶擦过发间，容久随手接住。仔细一看，边缘有细小的触手轻颤。
“庄生梦蝶？”
黎望舒听见他的话，抬眸看向入口。
抵住门的香案早已消失不见。木门缓缓闭合，一道强光入目，同伴没了踪影。
等到适应了光线，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金黄的麦田中，天气晒得要命，大步向前想去找树荫。
下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她警觉地避过一看，居然是那个胖子。
胖人爱出汗，才几分钟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仰起短脖子看她：“带我一起走吧，求你了。”
黎望舒嫌弃地略微偏头：“腿受伤了？”
胖子一愣，回头检查自己的一双胖腿：“没有啊。”
“那你不起来走。”
黎望舒淡淡撂下一句，闷头往前去了。
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
村口躺着一个乞丐。
大热的天气，那人就四仰八叉躺着，身上很馊，像是剩了七八天的饭菜。
黎望舒在不远处低下身，仔细打量他的脸。
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可惜脸太脏，实在看不清楚，她一边盘算着待会要去找点水，一边把眼睛弯成一个十分温柔无害的弧度：“请问，这里是哪呀？”
“这里？这里，”流浪汉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发，思索了片刻，抬头露出一口黄牙：“是双子村。”
“双子村？”
不知道和外面那个村子有什么关系。
黎望舒正在思索，胖子也跟了过来，眼神示意后小心地开口：“那你有没有兄弟？”
一提这个，乞丐神色就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凑到胖子面前，干裂的嘴唇翕动，像是有话要说。
胖子有些振奋，刚要竖起耳朵去听，地面一阵震动，一群人跑了过来。
当中传来尖锐的喊叫声：“外乡人！”
回头一看，一群村民打扮的人提着铁锹和锄头等利器，当中一个女人指着他们尖叫了一声，其他人就挥舞着工具冲了过来。
离近一看，村民个个脸色青白、眼睛空洞，尖锐的牙齿从嘴唇两侧露出一截，垂涎三尺地盯着他。
胖子嗷的一声，裤子又湿了。
恍惚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麦田和树木掉了个方向，前胸的肥肉被勒紧的同时，呼啸的风声从耳畔传来。
他第一反应是得救了。
第二反应是失算，早知道这妹子力气大到提着他跑，刚才就不扭捏了，这阵没准还能在神祠外和老太太唠嗑。
黎望舒单手拎着胖子，刚跑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又返回去顺走了乞丐。
这群村民看着僵硬，动作却一点不慢，胖子眼见两把菜刀从自己鼻尖擦过去，差点吓成了惨叫鸡。
黎望舒一个急转，把手上拎着的人一掂，朝着最近的屋后塞了过去。
“菜窖。”
胖子忙不迭地嗯哦两声，手脚并用地往里爬。
又折腾了两圈，上方霹雳扑棱地塞进来一个乞丐。
胖子眼前一亮：“你也……”
一只脏手瞬间捂住了他的嘴，差点把他熏吐：“嘘！”
黎望舒在田间瓦舍钻了半天，终于把村民引开，踩着刚才顺过来的铁锹借力一蹬，轻巧地跃上枝干。
从这里恰能看到菜窖的小窗，她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出来。
重获新鲜空气的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感觉这辈子的馊饭都被自己吃完了。
乞丐确认安全之后，继续自己的讲述。
“这里是……双子村。”
“但我没有兄弟。”
仅凭这两句话，基本也可以知道他的遭遇从何而来了。
“我也没有。”
一道清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胖子一激灵，回头一看，一个神情有些羞涩的青年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的脸圆圆的，细碎的雀斑点缀其上，看起来单纯又友好。
天空碧蓝澄明，摇曳的树枝剪碎光影，投在青年栗色的短发上。他靠近靠近树下蜷缩着的人，温和的声音像是一泓水，洗净了夏日的暑气。
“我的哥哥离开了。”
他蹲下身，平视着那人的眼睛，认真地说。
“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黎望舒在树叶后眨眨眼。
不是，认亲这么草率的吗？
乞丐的眼睛隐在乱糟糟的头发后，对上那双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
随着二人拥抱，光线如潮水一般褪去，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残存的景象中，胖子依稀看见青年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乞丐。
一只手突然从斜侧伸出，把水囊抢过去，全泼在了乞丐脸上。
黎望舒一手扳过乞丐的脸，一手抓着一把刚揪下的叶子，胡乱给乞丐洗了把脸。
灰泥褪尽，突出的颧骨显露出来，她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她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是哪来的了。
下一秒，光影交错，他们已经站在庙前。
“大佬！你回来了！”
一声惊呼在面前炸开。接着，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肖狄几乎要喜极而泣了。那几个村民只管撞开门把棺材丢进去，厚重的木门明明还剩着条缝，却吞噬了所有声音，静得吓人。
偏那个村长还咧着口黄牙笑，突出的颧骨显得格外刻薄：“今天献祭了这么多贡品，神明一定会高兴的。”
众人简单吃过自带的干粮，望着大门的方向，都有些发愁。
原地踱步到第十三圈的时候，黄毛提议：“反正也下不去，咱们在附近找找线索吧。”
“对对。”老太太年纪大了，倒是看得开：“干站着也是等死，倒不如死前到处参观一下，也算没白来。”
于是六个人分了两拨，开始四下探查起来。
黄毛自告奋勇领着那对母女往庙右边走，走了不远，小孩的凉鞋踢到一样东西，身体直直向前跌倒，幸好黄毛眼疾手快，捞了一把。
“谢谢，谢谢。”女人急忙抱住孩子，心里对这个青年的印象有了些改观。
两个大人客套几句，倒是小孩有点严肃，蹲下身用手挖着土：“这里有东西。”
三人一起挖了片刻，挖到半张头盖骨，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这里简直是个乱葬岗。
骨屑走两步就看到一片，等绕到神祠后面，恰看到红叶不知从何处纷纷扬扬撒下来，颜色极深极艳，像是落下一场殷红的血。
他们不敢再留，连忙赶回去与同伴汇合。
肖狄他们其实没走多远。
先是把神庙前的牌子看了几遍，又敲敲打打地找了半天暗道，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后，他突发奇想，找了处地势稍高的小坡，远远地向神庙投去一眼。
这一眼吓得他差点掉下来。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神庙的宽度远远超过高度，显得有些扁平。暗红的漆刷在凸起的长方形房顶上，四四方方的，正是个棺材的形状。
在他的不远处，一个老太太捡落叶捡了满手血，差点吓晕过去。
几个人惊魂未定地分享完收获，聚到神祠前一看，才发现门已经被风吹闭，严丝合缝，隔绝了里面的人。
就在他们几乎要绝望下山的时候，神庙中的两位出现了。
黎望舒下意识地拧身一侧，飞扑过来的肖狄和她背后的胖子抱了个满怀。
“诶，好软……怎么这么臭啊！”
片刻后，肖狄嫌弃地松开手，扇着鼻尖的空气退到一旁。
胖子浑身的汗被山风一吹，酸味散发出来，几个人下意识捂了下鼻子，但还是凑了过来。
黎望舒先是扫视了众人一圈，确认他们都没事后，眉头微蹙，看着旁边村长的脸。
她应该已经能够确认了。
一丝淡淡的烟味被秋风送过来，在鼻尖萦绕一圈后消散，轻得好像只是错觉。
她向来视力极佳，微微眯起的眼眸很快在神庙上方捕捉到一丝烟雾，轻且细地摇散在风里。
好像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