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九遥·浊清殿

    月下众影,灭灭而生,风翻过大开的沉门,悉悉送入大殿内,除却风声撞物落下的呼鸣,隐约能辨着拨珠的轻响。

    玄悠静坐王台,眼眸不离手中的璃珠,身侧的女官也低首静立一旁。夜色渐深,月也掩于暗云之下,周遭一片死寂。

    倏然,一声鹤吟直破暗云,月凌徐徐铺向浊清殿前的丹墀。

    玄悠一瞬抬眸,凝视门外的月光,轻笑,“来了。”

    陛阶下缓缓走来一人,身影渐近。来人恭敬的向玄悠行礼,“使官秋晚,见过狼尊。”语闭,轻轻抬起双臂,幻出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他正酣眠着,无声。

    “我家主上,命我送少君归家,还写有一封信交与您。”

    玄悠递了个眼色给身侧的两位女官,二人低腰拱手,疾步下台,一人接过苍梧,一人取了信轴。

    “烦请使君替吾谢过帝女。”

    那人颔首行礼便出殿化鹤而去。玄悠缓缓展信。

    “汝之托,吾全矣,自此别过。”

    末处,还添着她的绯红(鹤族独有的花)花押。

    玄悠轻轻抚着那朵色如鲜血的花押,“别过”,信轴在她掌间自焚为烬。

    火焰灼燃,赤光在风息吹拂下荡荡的亮着她的面颜。

    她抬眸望着侧悬于西空的皎月,幽幽的说:“扶月啊,来日方长。”

    云漫而侵月,风飘然而上,随之送入云下的一处浮地,周遭白雾汽相捧,乃雾绕而非云腾。

    妖界·清都·崇羽宫(鹤君所居处)

    “咳……咳……咳……”

    寝宫外,一道仙光闪过竹暮道,幻为人形。他将手中的圣令高举示意,门外的侍卫辨出是圣令,急行跪礼后,入内向房中通传。

    “君上,仙界使君携圣令于门外。”

    殷生闻言惊起,纵身子疲累不堪也欲下榻,祤萧见状赶忙馋住他。

    “父君,还是我同阿月去迎吧,您好生歇着。”

    殷生摇了摇头,低言又混着些咳声“新帝……不比先君,行差……踏错一步,招来的何止……杀生之祸,吾不得有差。”

    祤萧闻言,不知何起愧意,已然蹙眉低了头。

    殷生倚着祤萧和扶月颤颤的出了殿门,三人行跪礼。

    “承天顺时,受兹明命。吾念鹤族恪守己分,延仙族万年寿岁,庇仙界安宁,万年来,协管天妖之序,乃忠义肱骨之臣,明德之士,特赐鹤族‘忠义千秋’之匾,金书圣牌一枚,玉石宝器百件,准鹤族择一名嫡系皇室,八名旁支升入九霄为仙,钦此。”

    扶月和祤萧闻言蹙眉微微侧头相视。

    “今日圣帝急于嘉奖尔族,只先许了金书圣牌,余下的明日一早便会承于清都。”

    殷生额贴地,费力的将双手捧过圣令和圣牌,“臣领旨谢恩。”

    扶月与祤萧也随之叩首。待使君离去,二人又馋起殷生。

    “我当什么旨意,半夜来宣。好一个为仙,好一个忠义,好一个急于嘉奖。不过是人装成的仙罢了,还要借天之口,时之命来说这些烂俗话,无非是想借此,多贪那几年寿命而已。自私自利的伪君。”

    扶月眼神阴沉,言语中带着耻笑,声音低慢。扶月目光微动瞥见身后的窗影,抬手窗外的月光凝成银针,尽数刺向门外人,血洒浸在窗纸上。扶月眸色并未翻起一丝波澜。

    二人将殷生缓缓扶回榻上,祤萧也终是没忍住,“父君,我们当真还要为仙族延岁?若不是为其延岁,你也不至于少去万年寿长,多病多灾啊。”

    殷生叹了一口气,“替仙族延岁是为鹤族不再似……十万年前被囚于笼中,只能做供众生玩乐,观赏,杀戮的……玩物,是为了让鹤族百姓不再……溺于泥中而能安居乐业,纵其所欲。身为……鹤族的鹤君,见自己的族民现有此状,吾……再少个万年又何妨。咳……咳……”

    扶月连忙为殷生端水顺气,殷生抬手握住她的腕。“此去为仙,是福……亦是祸。福在行剔晦礼,礼毕即位高德之仙,无过无错,能为鹤族……带来无尽恩惠,永世安宁,祸便在于仙妖有别,非圣意……不同行,此去别离,无归期。”

    殷生看了眼扶月,似有所思。“而今,吾的身子……越发残破,不日也将归于混沌。”

    祤萧正欲插言阻其不详之语,殷生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吾自接手大权,这一生为鹤族奔忙十万年,也该休息了。而你们二人……是吾最亲的人,将鹤族交于你们任何一人,吾都很放心,可君位……只能予一人。

    阿月,你杀伐果断,很有主见,父君也知道……你的本事凌于天下人,可是鹤族要的是沉稳的君王,而不……”

    “父君,儿臣愿登九霄为仙,为鹤族祈福。”殷生和扶月都转头偏向拱手跪地的祤萧。

    祤萧缓缓抬头,对上殷生的眼睛,又转而流转到扶月不解的神色上。

    “萧儿,你……”

    “父君,您知道的,我性子向来软弱,光有不甘,但从未有所作为,最不擅同臣民探论,遇事每每不知如何做决,生怕招了这家,惹了那家的,我实在不愿接着重担,也担不起。”

    “可……”

    “父君,我相信阿月会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适合坐这个位置,她定不会叫鹤族任人欺辱,忍气吞声。更况阿月怎么能受仙界那帮人的使唤。我见不得。”祤萧的泪不觉的翻入眸中。

    殷生长叹一口气,垂了眼。“你们都退下吧,容吾再想一想。”

    二人并道:“是。”遂退殿。

    殷生步履迟迟的走到那张古旧的妆台前,他打开台上的一个玉檀匣,取出里头的梅钗,轻轻抚着,“阿瑾,你说我该应了孩子们的愿吗?”

    窗台旁的烛灯,倏地熄了,一缕烛烟,丝丝散开。

    殷生的泪垂下,落在梅钗上,“待交代完这档子事,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你等等我,我不久就来寻你。”

    在烛火昏黄的殿中,有一身影佝偻铺卷执笔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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