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中,扶月与祤萧并肩而行。

    “你方才,为何如此?”

    祤萧知她会开口,“这有什么为何,无非是我想去看看仙界星河呗。”祤萧打着马虎眼。

    扶月仍旧皱眉,止步。

    祤萧知这下是怎也避不过了,也驻了足,但未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

    “阿月,你生性无忧无惧,不愿受人凌辱,不愿被条框所束,你生来便该属于无拘,兄长知道若叫你上那仙界为奴为婢,还不如一刀杀了你,你比我要聪慧的多,也比我更有能力,而我是你的兄长,我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妹妹向一干伪君低头,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不该是你。”

    “那你就该吗,你就甘吗,我就忍吗?”

    “我方才说了,我是你兄长,你如下的性子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既然都溺爱了,那我再溺爱一次又何妨。”

    “你就不怕哪日我心情不悦,无故杀人吗”

    祤萧轻轻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玩笑道,“是以阿月,我希望你知道,是你欠了我,希望你每每震怒时,但想起九霄上在受奴役的兄长啊。”

    “祤……”

    “好啦,这事便如此,一定要为兄长守好鹤族,切不可任性,但不该忍时,无须要忍,鹤君与鹤族是共生共存,尔忍则族忍,尔立而族立。”

    扶月一时语塞,对他的所言心知肚明,鹤族在殷生为圣帝延岁下,虽说得到了圣帝的庇护,在羽族也渐与朱雀地位相若,更甚得以协管天妖。

    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除却医术和智计,族战不敌外族也是常有的事,更况殷生一心安于度日,即使有时面子被朱雀相践,也只以笑带过,不愿多生事端,整个鹤族虽安居,但是此安居是依附圣帝忍来的。

    朱雀也并非未吃过鹤族的瘪,可是这些都是栽在扶月身上。

    扶月性子孤高,自幼时灵力便异于常人,更甚可催月力,四万年前一次羽族菇鸟起乱,朱雀与鹤族一同联手作战,祤萧与扶月均被派往前线历练。

    战中舒瑾君后(扶月和祤萧的母亲)病重,正值战火将息,二人阅信欲赶回清都,怎料副将戚明(朱雀君灼离的堂侄)刻意下令叫扶月与祤萧留守叶城,待其将战品分选方能离去。

    即便祤萧请说可不要分获,戚明仍言:“你们不要,别人得要啊,怎么此番小事,你们鹤族做不得?”

    “戚明!你这是刻意刁难我们!”

    “是又如何,难不成你们鹤族除了医人、延寿,连数数,算账都不会嘛?果然是一介下流腌臜物,穿的人模人样的,依旧改不了烂底子。哈……”戚明正笑着,霎时发觉自己动弹不得,身子不自的往帐外行去。

    有一小卒,察觉不妙,赶忙逃去报信。

    “账,当然会算,人,自然会杀。”她声音轻冷,但尽藏怒意。

    扶月控他击响帐篷的旗鼓,朱雀戚军闻声而来,全数不自控的跪地,又摇动腰间的鹤铃,召来鹤军,让其强立于每一位戚军身后。

    她缓缓开口,“祤萧总跟我念叨,杀人要依律法,不然我就是罪人,那今日本宫就来好好给你算算账。”

    “尔治下的戚军,一路上烧杀抢掠,蚕食他族之地,此为不仁;

    尔明知鹤军不擅杀术,却硬是分去半数鹤君赴战杀敌,致我军只剩你面前这寥寥数位医士,余下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此为不义;

    战时尔与戚军借主持大局之口,行总领之权,美人歌舞,尽享极乐,谎呈军情,独揽功绩于一身,蒙蔽圣帝,此为不忠。

    这罗织的桩桩件件,早够你千刀万剐,地狱埋骨了。”

    戚明激而不能动,只眼眸余下慌乱。

    “诸位,吾知尔等救过千命,未屠一人,所以本宫今日亲自教你们,不必有所惧,一切有本宫,我相信你们也有恨。”

    数把绮流刃凝入鹤君手中,他们眼中斥满怒意也偷偷藏着怖。

    “扶月,你休要胡来!”炎封的手下匆匆赶来。

    扶月睨眼瞥了他一眼,只是轻抬柔荑,缓缓落下,绮流刃便齐齐划过戚军的脖颈,滚烫而猩红的血倾了一地。

    扶月那时还不太会操控月力,是以刑毕,数把刃发着颤,渐渐又合为一把,整把刀都挂着血,慢慢到扶月手里,她的手也不住的颤着,略起一层霜晶。

    “扶月!你要造反吗!”使者怒骂。

    只见扶月手起刀落,鲜血攀上她的面,眼底漫是沉色。月力寒刺有些难忍,略略松了手,绮流刃瞬碎为月漪。

    她缓缓走下帐台,经过使者身侧时,低语:“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使者被这周遭的戾气吓得不轻,有些慌神,在地上滚爬,“我要去禀报君上,你这毒女,定不得有善终。”

    扶月置若罔闻,只是见他滚行至月凌下,瞬然,他身下的月凌化为冰尖,刺入他的背脊,“既然你没本事,那就一并留下吧。”

    扶月和祤萧连忙赶回清都,可惜还是没能赶上。

    炎封得知此事后,下令将扶月羁押,可孰不知,扶月因舒瑾过世,正处愤恨而无处可泄。

    扶月杀光了前来羁押她的士兵,一举杀上赤兴殿(朱雀主殿)在陛阶下,扶月的孝衣都滴着血,她扯着疲累不堪的嗓子,举起绮流刃指着站在阶抬上的炎封:“我不介意多一个人,为我母君陪葬。”

    炎封高傲了一辈子,可面对一个女子眼中此般的恨意,也有些胆寒。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杀红了眼的扶月当真会拉他下黄泉,炎封挥手收兵,亲自下了陛阶向扶月拱手致歉,“帝女息怒,本君知帝女因母过世而悲愤,此乃人之常情,今日之事,别就此作罢吧。”

    扶月见他这副伪君模样,难抑怒火,直直地抬刀便要砍向他,幸矣祤萧赶到,冲上前一把抱住扶月,拦下了她,“可以了,阿月,好了,好了。”

    扶月布满血丝的眼凝视着祤萧,“他没死,他该死。”温热的泪瞬然滚出。

    “阿月,阿月,母君还在等我们,你出来太长时间了,她见你不在身侧会不悦的,听兄长的话,咱们回家。”

    扶月只觉四周茫然,全身发着颤,唇色泛着白,本欲行几步,瞬然脱力倒下。

    祤萧一把抱住她,转身瞪了一眼地上吓的失了神的炎封,“烦请朱雀君,好好处理今夜之事。”说罢便幻去了。

    自此,扶月被所有人恭称帝女,有一言传于天下耳:帝女一怒,赤兴躬礼。

    但事了,殷生亲自向炎封和圣帝告罪,炎封经那晚自然也不敢再多追究,而先圣帝也因祤萧承上的戚明罪状,只罚扶月禁闭三日,可扶月自那次昏晕后整整一月未醒,而殷生也有意隐瞒了当初去谢罪一事,是以,鹤族也并未因扶月杀上赤兴殿而崛起。

    扶月轻叹一口气,“我晓得了。”

    祤萧笑了,自顾转身行去,“今朝轮回的人世甚是一般,至今未曾听过几句好诗词,可惜我这满腔狂意无处可表啊。”说着,笑扬满宫道。

    “若我没记错,凡间刚至奴隶奉主期吧。”扶月低低的自语,瞧着祤萧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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