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南绿树春饶絮（三）
“公子，我找了许久，南街那边，不曾有过一家糕饼坊姓苏。”景禄给程秋桉倒上茶，直接上了结论：“恐怕是人家小娘子看公子您孟浪，不曾对您说出实话。”
程秋桉本还皱着眉，听着景禄说自己孟浪，转头就龇牙咧嘴地吓唬他，还作势要用扇子敲景禄的头。
景禄早就习以为常，也并不躲，情知那柄扇子敲不到自己头上。
“公子，前阵子你不是还说要上疆场杀敌，要先立业，不急着成家，拒了王爷给你安排的赏花宴，现下又惦记起人家小娘子来了。要我说，一个商户的小娘子，还是被休弃过的，恐怕入不了王爷的眼。”
程秋桉撇撇嘴又摇摇头，摆出一副极骄傲的神态，似乎对自己的眼光很是自信：“你是没见着那小娘子，商户虽然地位低，但人不轻贱，被休就更不能都算是小娘子的错了不是，谁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总要了解了解的。而且啊，她气度不凡，当时她看着柔柔弱弱，但是做事利落得很，一拳就——”
“一拳就把那个醉汉打趴了嘛，公子你都说了且有个七八遍了。”景禄接上他的话，有些无奈，“许多商户娘子都是那副样子，她们应付来往客人，还要对付地痞，手头上都是有点巧劲儿的。”
“她看着像是知书达理的样子，衣服也——”程秋桉突然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公子，怎么了？”景禄看着程秋桉忽然愣起了神，有点不解。
程秋桉其实是忽然回想起来她家婢女腰带上有一块小腰牌，上面刻着一个“苏”字，跟苏延舟的小厮腰牌的式样是一致的。
他当时忽略了，是因为他的目光全集中在苏溪身上。
但是如今细细回想，“苏溪”大概就是苏杪。
“她恐怕不是看我孟浪，是不想多事罢了。”程秋桉忽然笑起来，“你家公子聪明的很，第一次就猜对了。”
景禄挠挠脑袋，他家公子到底知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读心的：“猜对什么了？”
程秋桉眉飞色舞：“猜对她是梧桐街苏家的！就说她长得也跟苏从勉那厮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估计是一个像伯父一个像伯母。苏溪？连个名字也说个假的，真聪明。但至少没改姓，倒是不算太不守礼。”
“公子，您这样背后议论同袍之妹，恐怕不是君子之风吧。”景禄犹犹豫豫的提醒。
“啧，就许她骗我，不许我议论她了？景禄，你小子少给我搞这套酸腐气，我瞧着我是要搬家了，你跟白云书院那些夫子学的，都不活泼了。”程秋桉的扇子最后还是落在了景禄肩膀上。
一个只有景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程秋桉喝了口茶，茶碗在手里转了又转：“我的生辰帖子都发出去了没有？”
“自然是早就发出去了，离您生辰也没几天了呀。”景禄盘算着，再过五天就是程秋桉的生辰，程秋桉也太不相信王府的办事效率了吧。
“再送一张独帖，给从勉，说让他务必带着他妹妹赴宴，我亲自写邀帖。”程秋桉说写就写，马上到里屋开始选纸，“过来磨墨！”
“公子，您是外男，哪好让人传这样的话。”景禄一个头两个大。
程秋桉毫不心虚：“我又没要写在帖子上，这不是让你去传吗？”
“那也不好听啊。”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至于要我亲自去跟从勉开口吧。”程秋桉偏着头看景禄，景禄也偏头看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程秋桉适时放弃。
“算了，我亲自说就我亲自说，从勉还能吃了我不成？”程秋桉拿出了秋猎的气势，“备马！”
景禄轻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动：“公子，苏家的姑娘，可是被卢氏休弃的，即便您肯邀，她也会顾忌父亲与哥哥的颜面，未必肯来的。人家没告诉您真名，就已经是半拒了您，您这样纠缠，恐怕有失风度啊。”
“我就是对她见之不忘，想再见一面，左一个风度、右一个礼节，左一个颜面、右一个顾忌，这世上法度也没礼教难学。”程秋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冲动了，景禄说的都对，而景禄所知的这些道理，有好些还是自己教他的。
被自己教的道理反驳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差。
“不成，如果连我都不邀请她，不给她这份体面，那上阳城里还有谁能给她这份体面？即便她有故旧亲朋，也多是女眷，女眷都要看主君眼色行事，我自己就是世子主君了，如果都不能做决定，那还当什么世子主君！”
程秋桉忽然跳脱出自己想见苏杪这个事情，去看苏杪的处境，却意外地给自己找出了见苏杪的理由。
“我知道，被休的妇人，父亲和哥哥又都是官身，自然会怕见贵妇官眷。但即便她不来，我也得邀请她，好让她知道被休并不比别人低一等。”
景禄点点头，倒是认同程秋桉的说法，但却还是得劝他想清楚：“公子，只怕你的好心没有好结果，若苏姑娘真的来了你的生辰宴，到时候加在苏姑娘身上的，只怕不是什么好言好语。”
“这就得，看她的勇气了。”程秋桉略一沉吟，叹了口气。
“礼教之下尚有人情，她被休一事，虽然算是有理有据，但她成婚不过两年，这点时间，无所出的妇人有很多，为何仅她被休，难道她前夫家就没有半点错？为何一旦有错，就都是女子承担？如果她跟我想的一样，想必她也不想永远担着这样的名头，也想重新来过。”
程秋桉说了一半，景禄已经在研墨了。
邀帖一气呵成，程秋桉又亲自送上门，给足了苏杪体面。
苏延舟看见程秋桉上门来送邀帖，得知是给他的独帖，又见程秋桉跟他提到苏杪现下还是得重头来过，多多交游，心里自然就明白了这是给苏杪的体面。
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其实是感激程秋桉的。
不过此刻，他显然还不知道苏溪跟程秋桉之间发生的事，自然也没看出来程秋桉那点小心思。
程秋桉本还皱着眉，听着景禄说自己孟浪，转头就龇牙咧嘴地吓唬他，还作势要用扇子敲景禄的头。
景禄早就习以为常，也并不躲，情知那柄扇子敲不到自己头上。
“公子，前阵子你不是还说要上疆场杀敌，要先立业，不急着成家，拒了王爷给你安排的赏花宴，现下又惦记起人家小娘子来了。要我说，一个商户的小娘子，还是被休弃过的，恐怕入不了王爷的眼。”
程秋桉撇撇嘴又摇摇头，摆出一副极骄傲的神态，似乎对自己的眼光很是自信：“你是没见着那小娘子，商户虽然地位低，但人不轻贱，被休就更不能都算是小娘子的错了不是，谁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总要了解了解的。而且啊，她气度不凡，当时她看着柔柔弱弱，但是做事利落得很，一拳就——”
“一拳就把那个醉汉打趴了嘛，公子你都说了且有个七八遍了。”景禄接上他的话，有些无奈，“许多商户娘子都是那副样子，她们应付来往客人，还要对付地痞，手头上都是有点巧劲儿的。”
“她看着像是知书达理的样子，衣服也——”程秋桉突然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公子，怎么了？”景禄看着程秋桉忽然愣起了神，有点不解。
程秋桉其实是忽然回想起来她家婢女腰带上有一块小腰牌，上面刻着一个“苏”字，跟苏延舟的小厮腰牌的式样是一致的。
他当时忽略了，是因为他的目光全集中在苏溪身上。
但是如今细细回想，“苏溪”大概就是苏杪。
“她恐怕不是看我孟浪，是不想多事罢了。”程秋桉忽然笑起来，“你家公子聪明的很，第一次就猜对了。”
景禄挠挠脑袋，他家公子到底知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读心的：“猜对什么了？”
程秋桉眉飞色舞：“猜对她是梧桐街苏家的！就说她长得也跟苏从勉那厮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估计是一个像伯父一个像伯母。苏溪？连个名字也说个假的，真聪明。但至少没改姓，倒是不算太不守礼。”
“公子，您这样背后议论同袍之妹，恐怕不是君子之风吧。”景禄犹犹豫豫的提醒。
“啧，就许她骗我，不许我议论她了？景禄，你小子少给我搞这套酸腐气，我瞧着我是要搬家了，你跟白云书院那些夫子学的，都不活泼了。”程秋桉的扇子最后还是落在了景禄肩膀上。
一个只有景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程秋桉喝了口茶，茶碗在手里转了又转：“我的生辰帖子都发出去了没有？”
“自然是早就发出去了，离您生辰也没几天了呀。”景禄盘算着，再过五天就是程秋桉的生辰，程秋桉也太不相信王府的办事效率了吧。
“再送一张独帖，给从勉，说让他务必带着他妹妹赴宴，我亲自写邀帖。”程秋桉说写就写，马上到里屋开始选纸，“过来磨墨！”
“公子，您是外男，哪好让人传这样的话。”景禄一个头两个大。
程秋桉毫不心虚：“我又没要写在帖子上，这不是让你去传吗？”
“那也不好听啊。”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至于要我亲自去跟从勉开口吧。”程秋桉偏着头看景禄，景禄也偏头看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程秋桉适时放弃。
“算了，我亲自说就我亲自说，从勉还能吃了我不成？”程秋桉拿出了秋猎的气势，“备马！”
景禄轻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动：“公子，苏家的姑娘，可是被卢氏休弃的，即便您肯邀，她也会顾忌父亲与哥哥的颜面，未必肯来的。人家没告诉您真名，就已经是半拒了您，您这样纠缠，恐怕有失风度啊。”
“我就是对她见之不忘，想再见一面，左一个风度、右一个礼节，左一个颜面、右一个顾忌，这世上法度也没礼教难学。”程秋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冲动了，景禄说的都对，而景禄所知的这些道理，有好些还是自己教他的。
被自己教的道理反驳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差。
“不成，如果连我都不邀请她，不给她这份体面，那上阳城里还有谁能给她这份体面？即便她有故旧亲朋，也多是女眷，女眷都要看主君眼色行事，我自己就是世子主君了，如果都不能做决定，那还当什么世子主君！”
程秋桉忽然跳脱出自己想见苏杪这个事情，去看苏杪的处境，却意外地给自己找出了见苏杪的理由。
“我知道，被休的妇人，父亲和哥哥又都是官身，自然会怕见贵妇官眷。但即便她不来，我也得邀请她，好让她知道被休并不比别人低一等。”
景禄点点头，倒是认同程秋桉的说法，但却还是得劝他想清楚：“公子，只怕你的好心没有好结果，若苏姑娘真的来了你的生辰宴，到时候加在苏姑娘身上的，只怕不是什么好言好语。”
“这就得，看她的勇气了。”程秋桉略一沉吟，叹了口气。
“礼教之下尚有人情，她被休一事，虽然算是有理有据，但她成婚不过两年，这点时间，无所出的妇人有很多，为何仅她被休，难道她前夫家就没有半点错？为何一旦有错，就都是女子承担？如果她跟我想的一样，想必她也不想永远担着这样的名头，也想重新来过。”
程秋桉说了一半，景禄已经在研墨了。
邀帖一气呵成，程秋桉又亲自送上门，给足了苏杪体面。
苏延舟看见程秋桉上门来送邀帖，得知是给他的独帖，又见程秋桉跟他提到苏杪现下还是得重头来过，多多交游，心里自然就明白了这是给苏杪的体面。
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其实是感激程秋桉的。
不过此刻，他显然还不知道苏溪跟程秋桉之间发生的事，自然也没看出来程秋桉那点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