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一）
“姑娘，王师不是已然顺利回朝了吗，你怎么还这样忧愁？”夏夏一针一针地扎着绒花，看着依旧蹙着眉的苏溪，十分不解。
苏溪端茶的手抖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去苏延舟那里刺探一下军情。
“我今日甘冒大不韪，去了正街，打马而过的人里，没有世子，也没有陆大人。陆大人是监军也就罢了，可是全胜而归，主将理当行街受礼的，我只怕内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姑娘，不然——”
“你说得对，我们去哥哥那里。”苏溪话没听完，拔腿就走。
“姑娘，我什么也没说啊，姑娘等等我。”夏夏急急忙忙追上苏溪。
苏溪一进门，正碰上苏延舟从里间出来，见到她，那神色堪称阴云密布。
“哥哥，王师今日班师，是大大的好事，怎么显得如此——疲惫？”苏溪在脑内搜索了半天，才憋出“疲惫”这个词来。
“阿溪，我本想慢慢再告诉你，可你既然追到了我这里，必然是已经瞧出了端倪。”
苏延舟把“欲言又止”这四个字表现得十分到位。
“哥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苏溪这便是装也懒得装了。
反正这几个月，她跟苏延舟，算是把能犯的过错都犯过了，苏延舟再怎么麻痹自己，也得知道苏溪对待程秋桉是不同的。
反正苏溪早就打算换战术了，如果这次成功帮程秋桉赢下这场仗，那苏溪就打算拿陆方有当幌子，然后再被陆方有体面地拒绝就是了。
陆方有这人闷声干大事，早就喜欢了一个女医家，世代在宫中侍奉，其父兄都是千金名手。并且此女是在他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还能对他不离不弃的人，苏溪自然是没得比。
所以，陆方有不会喜欢苏溪，也刚好成为苏溪的挡箭牌。
“你坐下，慢慢听。”苏延舟神情严肃。
等到苏溪忐忑地坐下，苏延舟才缓缓开口。
“北疆一战能胜，你我送的信帮了大忙，也全靠宣怀和子谦配合得当。只是，宣怀和子谦，还是都受了重伤……他们怕受伤的消息传出来，会动摇军心，引起凌州那边的异动，因而一直秘而不报，撑到了上阳。”
苏溪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盯着苏延舟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心中的问句：“他们都受了重伤？”
“是，子谦伤在脊椎和双腿，宣怀伤在左胸。”
“左胸？为什么？为什么是左胸？”苏溪激动地站起来，却又摇摇晃晃地要坐下，她的心理防线在听到“左胸”这两个字的时候全面崩溃了。
文献上记载，此战，程秋桉的确伤在左胸。至于陆方有具体的伤处，苏溪不记得了，但他伤到了腿是一定的。
如果现在发生的事跟史书无二，那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就仅仅是来陪程秋桉走完这一生的吗？
如果她并没有听到捷报也就罢了，捷报之后，她一直盼着程秋桉回朝。
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阿溪，你镇定一点。”苏延舟罕见的扶了苏溪一下，扶她坐下。
苏溪自知失态，但是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浆糊，再也无法思考。
“哥哥，难不成我所做一切，我们所做一切，全都是无用功？”苏溪边摇头边推开苏延舟的手。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只想自己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但又十分担忧程秋桉，想去看看他。
“可他们毕竟没有殒命北疆，还是回来了，我们所做，并非全无用处。”苏延舟试图劝慰她。
“不，不，哥哥，你不懂。”苏溪跌跌撞撞地要起身，却又好像被一股力量拉着似的，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忽地坐了回去。
哥哥，你不懂，他们自然没有殒命，他们离殒命还远着，但是也算得上英年早逝。
并且他们最后死得，远比现在所想更为惨烈。
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看着鲜活的人枯萎，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甚至，我可能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
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什么学术名誉，什么论文，都可以不要了，就这样看着程秋桉过完幸福的一生就好。
可我舍弃了这么多，却还是没能达成最初的愿望。
我从没渴望救万民于水火，我知道历史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撼动，所以我不过是想救一个程秋桉。
可现在，我费尽心机，竟然连一个程秋桉都救不了。
“哥哥，带我去看他好不好。”苏溪反手抓住了苏延舟的衣袖，也抓回了自己最后一点神智。
即使明知道此次他虽然重伤，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苏溪也不想等两个月再见他，苏溪想要现在去见程秋桉。
这一瞬间，苏溪心里所有的理性都被感性给冲散。
什么不能爱上研究对象，什么学术最后的尊严，那都不重要了。
既然结局无法被改变，我想陪在他身边，尽我所能，让那些没有被史书描述出来的时光都充满快乐和安宁。
我苏溪，就是爱上了程秋桉，我就是情愿把这一辈子跟程秋桉绑在一起，我就是愿意去走那条我早知道结局的路，我心甘情愿。
“去看？”苏延舟试探的问了一句。
“去看程秋桉。”苏溪终于堂堂正正地叫出了他的大名，不是世子殿下，也不是镇北将军，而是程秋桉。
“哥哥，我扮成小厮，我们即刻就去。”
话罢，苏溪没等苏延舟回复，就急急出门，像是要去准备行装。
她的衣袖忽然被拽住，从屏风后伸出了一截手臂。
程秋桉先是抓住了她的衣袖，然后他的身子整个探出来，把苏溪捉了回来，几乎是揽到了怀里。
苏溪似乎没想到这情节会如此发展，心脏跳得极其不规律，需要大口呼吸才能稳住心神。
程秋桉的怀里还是一股淡淡的松枝味道，还带着一点点血腥气，扰的苏溪的心更乱了。
苏延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违君子之风，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万次，然后轻轻咳了两声，示意夏夏跟自己一起出门去。
夏夏出门后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留着门没关，恐怕是苏延舟最后的倔强。
苏溪端茶的手抖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去苏延舟那里刺探一下军情。
“我今日甘冒大不韪，去了正街，打马而过的人里，没有世子，也没有陆大人。陆大人是监军也就罢了，可是全胜而归，主将理当行街受礼的，我只怕内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姑娘，不然——”
“你说得对，我们去哥哥那里。”苏溪话没听完，拔腿就走。
“姑娘，我什么也没说啊，姑娘等等我。”夏夏急急忙忙追上苏溪。
苏溪一进门，正碰上苏延舟从里间出来，见到她，那神色堪称阴云密布。
“哥哥，王师今日班师，是大大的好事，怎么显得如此——疲惫？”苏溪在脑内搜索了半天，才憋出“疲惫”这个词来。
“阿溪，我本想慢慢再告诉你，可你既然追到了我这里，必然是已经瞧出了端倪。”
苏延舟把“欲言又止”这四个字表现得十分到位。
“哥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苏溪这便是装也懒得装了。
反正这几个月，她跟苏延舟，算是把能犯的过错都犯过了，苏延舟再怎么麻痹自己，也得知道苏溪对待程秋桉是不同的。
反正苏溪早就打算换战术了，如果这次成功帮程秋桉赢下这场仗，那苏溪就打算拿陆方有当幌子，然后再被陆方有体面地拒绝就是了。
陆方有这人闷声干大事，早就喜欢了一个女医家，世代在宫中侍奉，其父兄都是千金名手。并且此女是在他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还能对他不离不弃的人，苏溪自然是没得比。
所以，陆方有不会喜欢苏溪，也刚好成为苏溪的挡箭牌。
“你坐下，慢慢听。”苏延舟神情严肃。
等到苏溪忐忑地坐下，苏延舟才缓缓开口。
“北疆一战能胜，你我送的信帮了大忙，也全靠宣怀和子谦配合得当。只是，宣怀和子谦，还是都受了重伤……他们怕受伤的消息传出来，会动摇军心，引起凌州那边的异动，因而一直秘而不报，撑到了上阳。”
苏溪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盯着苏延舟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心中的问句：“他们都受了重伤？”
“是，子谦伤在脊椎和双腿，宣怀伤在左胸。”
“左胸？为什么？为什么是左胸？”苏溪激动地站起来，却又摇摇晃晃地要坐下，她的心理防线在听到“左胸”这两个字的时候全面崩溃了。
文献上记载，此战，程秋桉的确伤在左胸。至于陆方有具体的伤处，苏溪不记得了，但他伤到了腿是一定的。
如果现在发生的事跟史书无二，那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就仅仅是来陪程秋桉走完这一生的吗？
如果她并没有听到捷报也就罢了，捷报之后，她一直盼着程秋桉回朝。
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阿溪，你镇定一点。”苏延舟罕见的扶了苏溪一下，扶她坐下。
苏溪自知失态，但是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浆糊，再也无法思考。
“哥哥，难不成我所做一切，我们所做一切，全都是无用功？”苏溪边摇头边推开苏延舟的手。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只想自己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但又十分担忧程秋桉，想去看看他。
“可他们毕竟没有殒命北疆，还是回来了，我们所做，并非全无用处。”苏延舟试图劝慰她。
“不，不，哥哥，你不懂。”苏溪跌跌撞撞地要起身，却又好像被一股力量拉着似的，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忽地坐了回去。
哥哥，你不懂，他们自然没有殒命，他们离殒命还远着，但是也算得上英年早逝。
并且他们最后死得，远比现在所想更为惨烈。
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看着鲜活的人枯萎，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甚至，我可能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
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什么学术名誉，什么论文，都可以不要了，就这样看着程秋桉过完幸福的一生就好。
可我舍弃了这么多，却还是没能达成最初的愿望。
我从没渴望救万民于水火，我知道历史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撼动，所以我不过是想救一个程秋桉。
可现在，我费尽心机，竟然连一个程秋桉都救不了。
“哥哥，带我去看他好不好。”苏溪反手抓住了苏延舟的衣袖，也抓回了自己最后一点神智。
即使明知道此次他虽然重伤，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苏溪也不想等两个月再见他，苏溪想要现在去见程秋桉。
这一瞬间，苏溪心里所有的理性都被感性给冲散。
什么不能爱上研究对象，什么学术最后的尊严，那都不重要了。
既然结局无法被改变，我想陪在他身边，尽我所能，让那些没有被史书描述出来的时光都充满快乐和安宁。
我苏溪，就是爱上了程秋桉，我就是情愿把这一辈子跟程秋桉绑在一起，我就是愿意去走那条我早知道结局的路，我心甘情愿。
“去看？”苏延舟试探的问了一句。
“去看程秋桉。”苏溪终于堂堂正正地叫出了他的大名，不是世子殿下，也不是镇北将军，而是程秋桉。
“哥哥，我扮成小厮，我们即刻就去。”
话罢，苏溪没等苏延舟回复，就急急出门，像是要去准备行装。
她的衣袖忽然被拽住，从屏风后伸出了一截手臂。
程秋桉先是抓住了她的衣袖，然后他的身子整个探出来，把苏溪捉了回来，几乎是揽到了怀里。
苏溪似乎没想到这情节会如此发展，心脏跳得极其不规律，需要大口呼吸才能稳住心神。
程秋桉的怀里还是一股淡淡的松枝味道，还带着一点点血腥气，扰的苏溪的心更乱了。
苏延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违君子之风，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万次，然后轻轻咳了两声，示意夏夏跟自己一起出门去。
夏夏出门后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留着门没关，恐怕是苏延舟最后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