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眼神瑟缩,面露难堪,“我,我只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料,所以忍不住想摸摸看。”

    “对不起,让公子笑话了。我自小无父无母,穷酸惯了,一见着好东西就走不动道,公子你别放在心上,我......”

    “姑娘不必自我贬谪,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所喜爱事物的权利。”柳持书打断了她的话,笑得温柔坦然,如果忽略他依然红着的耳朵的话。

    “我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姑娘在我面前不需要如此拘谨。”

    阿沅垂着头,细细的手指搅在一起,几乎快要破皮。她眼睛眨了眨,终于挤出两滴泪后抬头。

    依旧是我见犹怜的模样,糯声糯气的声音带着哭腔,抽噎道:“谢谢,谢谢公子。”

    柳持书叹了口气,还欲说些什么,门再次被重重敲响,“好了没?其他客人还等着呢!”

    阿沅似乎被吓了一跳,害怕地埋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

    柳持书身体瞬间僵硬,推开的手伸出却又在半空放下。

    一个小姑娘家,在城外遭了尸人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落得伤痕累累,胆子变得小些也正常。

    门外的人彻底没了耐性,一把将门拍开。

    凶神恶煞的店小二开门就见两人抱在一起,面露鄙夷:“我当是在干什么呢,原来是在干这种勾当,难怪磨磨蹭蹭这么久。”

    听见他的话,阿沅脸色瞬间爆红,乌黑的眼珠湿润,眼睫微颤,委屈巴巴的,可手却一点也没松开。

    “慎言。”柳持书声音冷然,看向小二的眼神含着隐隐的威压。

    小二顿时双腿发软,冷汗淋漓,死死攀着门站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他咽了咽口水,立马讨好笑道:“原来是仙君光临,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您千万莫怪。”

    “您想待多久都行,今天我请客如何?”

    “不用。”柳持书隔着衣袖握住少女的手腕,带人径直离开,没给他半分眼神。

    两人经过的时候,小二将自己缩了又缩,生怕他对自己下手。

    等人彻底不见踪影后,他才长舒一口气。

    “乖乖,这渊水城多久没仙门的人来过了,今天一天之内居然见着两个,难道要变天了?”

    *

    阿沅亦步亦趋跟在柳持书身旁,一出门就被人挤人的盛况吓了一跳。

    这鬼地方城外荒凉无比,没想到城里头这么热闹。

    狭窄的街道上人们摩肩接踵,不时有人牵着骆驼和骡子穿梭其中。

    两旁是卖各种杂物的摊贩,没人光顾时,摊贩的主人就拿起乐器演奏,经常有人被吸引加入,整条街都洋溢着欢快的曲调。

    这里大多数房子都是土砖砌成,窗户极小,像刚刚那样带木质结构的房屋倒是少见。

    街上人太多,纵使被柳持书牵着,阿沅还是被人群冲散了与他的距离。

    “公子?”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但与街上的嘈杂相比还是不值一提,声音被迅速淹不见丁点儿水花。

    该死!刚刚就应该再缠得紧点儿。

    阿沅气鼓鼓跺脚,转头不停搜索柳持书的踪影。

    但她身量不高,这儿的人又多的是人高马大,她行走其间只能看见人们的背。

    忽然眼前闪过一抹白色,阿沅精神一震,急忙跟上去,“公子!”

    循着白衣一路来到一条小巷。此处明显人流少了大半,只看见三五成群的人围在一起,个个眼神警惕。

    见她闯进来,有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慌忙藏起,神情十分不善。

    阿沅后退几步,直觉让她赶快离开,可是看着前方依旧在走的白色身影,她咬咬牙还是踏入了巷子。

    气氛过于沉默,靠着围墙的人直勾勾盯着路过自己面前的少女,像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阿沅目不斜视飞速跑过,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背影,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公子。”

    她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人,抬头一看却当场愣在原地。

    “你在叫我?”穿着白衣的是个少年,面容有些青涩,身量和柳持书相当,从背后看去极容易搞混。

    待看见他的正脸,阿沅才发觉他身上的白衣和柳持书身上的款式不同,连配剑的方式也不一样。

    少年的剑握在手中,显得随意,而柳持书一直将剑背在身上,看着稳重不少。

    “抱歉,我认错人了。”她抽回手,失望地转头离开。

    徒留少年在原地疑惑挠头。

    阿沅低着脑袋,沉浸在人丢了的悲伤中。

    一个大活人有这么容易走散吗?他不会是故意把我扔下的吧?既然如此,那下次再让我逮到也就不用装了,直接动手便是。

    管他什么云澜宗,管他什么首席大弟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不过得先把身上封印的妖力解开才行。

    阿沅伸手摸摸口袋,神情一滞,“琉璃珠忘捡回来了。”

    “姑娘丢东西了?”眼前突然一黑,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遮住了灿阳的光辉。

    她警惕地看着不速之客,勾起个虚假的笑容:“没有呀,有人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快步朝出口的方向去。

    “别怕嘛,我也不是什么坏人,看姑娘的长相是外地来的吧。这渊水城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要是有什么想打听,找我保管没错。”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笑得粗犷。

    原来是拉生意的。阿沅松了口气。

    “一定一定,若是有需要我会来找你们的。”

    大汉一听有戏,从怀里掏出张名帖,“姑娘以后来这找就行,报我的名号,打八折。”

    阿沅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赵大宝,和烫金的名帖一点也不搭。

    她笑着收下,随后离开小巷。可走了几步,又有人拦住她。

    “姑娘等等,刚才那人不靠谱,您看看我们堂怎么样?价钱比他们便宜多了。”

    阿沅神情不耐,她还要去找柳持书呢,已经耽搁这么久,还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不用,我不买消息。”她随口敷衍几句便走。

    “再看看嘛,真的。”那人不依不饶,推搡之间把她往更僻静的岔路口挤。

    阿沅反应过来,眯着眼质问:“你想干什么?”

    瘦高的男人冷笑:“干什么?当然是做生意喽。不过货物嘛,就是你!”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发难,他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朝少女的脖子而去。

    阿沅仰头躲过,锋利的刀尖贴着她脆弱的脖颈划过,留下细小的红线。

    “王八蛋!”阿沅一摸脖子,之前被怪物划烂的伤口才刚好,现在又添新伤。

    她生气了。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喜欢折磨她的脖子?

    男人见一击不中,阴沉着脸再次袭来。

    阿沅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抬脚狠狠踹向他的下身。

    “啊!”男人捂着档嚎叫,神色痛苦。

    “还来吗?”阿沅挑眉看着他,幸灾乐祸道,“这一脚下去,保管叫你药到病除,再也不用受男女之苦。”

    “你个小贱人!”男人强忍着痛,手悄悄伸进袖子里,趁人不注意时,猛然一洒,细若晨雾的白色粉末弥漫空中。

    阿沅及时闪避,却还是中了招。眼睛顿时生出剧痛,怎么也睁不开。

    “混蛋!你撒了什么东西?”

    “让你变成瞎子的东西!”男人抓住机会举起匕首刺下。

    暂时失明,阿沅只能集中精神用声音辨别他的方向。他恶狠狠的话音从左前方传来,她便向右撤步。

    原本正要躲过,忽然一声大喝传来:“住手!”

    紧接着是长剑刺入肉的声音。

    男人被伤昏倒,身子一歪朝阿沅的方向倒去,他手中的匕首好死不死正好扎在她肋下。

    “你没事吧?”少年清透的声音传入耳中。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她却只想把他暴揍一顿。

    双眼火辣辣的疼加上身上扎着的刀子,让她闭着眼睛流下几行泪水。

    天杀的臭小子!

    “这是?”有脚步声赶来,是熟悉的声音。

    阿沅朝声音的方向仰头,眼泪顺着脸一滴滴流下,蔓延进鬓发中。

    柳持书惊讶于眼前的惨状,走近几步把少女扶起,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今天一天之内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几年还多。

    他剑指一挥,扎在少女身上的匕首便瞬间凝结成冰,下一刻化为水汽消散不见踪影。

    “不怕,没伤着要害,不会有危险的。”他出声安慰,抬手按在她的伤口处,掌心有冰蓝凝光注入。

    清凉的触感从伤口处传来,止住了血也缓解了疼痛。

    阿沅抽噎着抱住他的脖子,“可是我的眼睛瞎了。”她哭得委屈,带着淡淡的鼻音。

    “没那么严重,回去用青草汁多洗几次就好了。”少年抱剑倚着墙,身形懒散。

    阿沅不做声,她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先是因为他认错人,后来又因为他白白被捅一刀,她一定和这家伙犯冲。

    柳持书被少女密不透风的抱法弄得有几分无措,但看着她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的可怜样还是忍了。

    “不知这位师弟说的是哪种青草汁。”

    方无肆吐了嘴里叼着的草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丢给他。

    “喏,就是这个。这可是我们藏青山的独门秘方,对付眼睛的毛病有奇效。”

    说起自家的东西,他神情骄傲:“这东西那是一滴眼神明亮,两滴身体倍儿棒,三滴飘飘欲仙,四滴长生不老,呸!不是,那个,呃——”

    “公子,既然这东西这么有效,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试试吧,不然我可真要瞎了。”阿沅声音闷闷,打断方无肆的话,她不想听苍蝇嗡嗡叫。

    柳持书带着阿沅来到客栈,请老板娘帮忙上了药,之后又要了盆水。

    “好巧,柳师兄也住这。”方无肆跟着两人上了楼。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自报家门互相熟悉起来。

    方无肆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遇见了云澜宗传闻中的大师兄。倒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江湖上有关柳持书的消息实在太少。

    除了一个名字,就只有他年纪轻轻修为连升三段的传说在各大门派中流传。

    云澜宗似乎刻意不谈柳持书的事,修真界历年各种试炼从未见他出席过哪怕一次,导致有人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存在。

    不过今日方无肆知道答案了——确实有这么个人。至于修为如何,还得等他试过之后才知道传言是虚是实。

    阿沅坐在桌边等着柳持书给她清洗眼睛。

    挨过最初的剧疼,她的眼睛现在只剩下轻微的热,依旧无法睁开,一害光便泪流不止。

    “这位姑娘是柳师兄的......妹妹?”

    方无肆坐在桌子另一边,百无聊地赖撑着脸,看着柳持书忙前忙后的模样斟酌几番,换了个词。

    他本想说相好来着,毕竟二人的举止实在太过亲密,但才刚认识,他也不好说得如此直白。

    这臭小子怎么还没走?阿沅默默咬牙。

    柳持书将青草汁倒入木盆中,试过水温后端来桌上。

    “方师弟误会了。阿沅姑娘是在下于城外所救,并无亲缘关系。”他捞起湿润的帕子,微微拧干后替少女擦拭眼睛。

    阿沅听见他的话,对方无肆的厌烦更上一层楼。

    好不容易拉近了点距离,这家伙别又提醒了柳持书——他们现在的确不是什么牢固的关系。

    要是他哪日想抛下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罪恶感,毕竟她算得上欠他一条命。

    阿沅桌下的手悄悄扯住柳持书的衣角,攥得紧紧,削葱般的指尖更泛一层白。

    柳持书低头看见少女的动作,想着她之前的表现,垂眸片刻理清了她心中所想。

    “阿沅姑娘冰雪可爱,若我有个这样的妹妹,只怕是做梦也会笑醒。”他笑着和方无肆说道,继续给帕子浸了遍水。

    方无肆挑眉不置可否,闲聊几句后便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阿沅的眼睛被柳持书清洗了好几遍,已经勉强能睁开。

    她靠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套近乎地开口:“柳公子,今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就要死两回了,你说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姑娘言重了。”柳持书轻笑,看着她身上的伤问道,“伤可还疼?要不要去温兰馆再泡一次赤溪水?”

    阿沅想了想,那赤溪水虽药效神奇,但泡起来着实难受,她这次的伤不算严重,犯不着去受那活罪。

    “我这伤不严重,养养就好,就不麻烦去那地方了。”

    “好。”

    得了答案,柳持书便去到楼下点了晚膳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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