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鸣、花香、牡丹。

    又是重启四件套。

    这一次,你们决定由姬昌单独上路。

    不要求这位孱弱的老人走多远,只是为了测试能否顺利走出这一天。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属于你和伯邑考的二人时光。

    你利用法术,带着伯邑考离开了朝歌,去了南海之滨。

    惊涛拍岸,碧空如洗。

    那是自幼生长在内陆的伯邑考,从未见识过的另一番景象,另一番天地。

    山岛竦峙,水天相接。

    令人的心境也变得开阔起来。

    这里没有伯邑考,没有苏妲己,没有罪臣之子,也没有叛臣之女。

    白色细腻的沙滩上,只有追逐浪花的俊朗青年,和捡拾贝壳的明媚少女。

    沙鸥翔集,鱼翔浅底。

    多亏你最近,跟着杨戬学会了御水之术,可以带着伯邑考,在清澈见底的大海里,与五彩斑斓的鱼群一起,随波游曳。

    在珊瑚礁的深处,有硕大的蚌壳,有滚圆的珍珠,还有面容姣好的人鱼,摆动鳞光闪闪的鱼尾,相互追逐嬉戏……

    *

    清晨、鸟鸣、花香、牡丹。

    重启,重启,重启,重启……

    你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伯邑考的神情却越来越淡然。

    今日,他甚至还掏出一支白玉笛来,颇有兴致的教你吹起了西岐的小调。

    那是一支婉转悠扬的民间小调,曲调细腻,温柔缱绻,旖旎多情。

    和伯邑考之前,在山洞里吹奏的那支,低沉雄浑、庄重悠远的雅乐,截然不同。

    虽然伯邑考很有耐心,教得十分认真,可笛子实在太难学了,你使了老鼻子的力气,才勉强把笛子吹响,更别说吹出什么小调了。

    你自知吹得难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想要打退堂鼓。

    伯邑考却又掏出来一支碧玉萧,用低沉的箫声,为你难听的笛音伴奏 。

    见伯邑考吹得轻松惬意,你于是提议要换换:“我要你那个,感觉你那个,更好吹一点。”

    伯邑考将手中的碧玉萧递给你,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你。

    你双手煞有介事地捏住碧玉萧,卯足劲吹了半天,结果死活都没能吹响。

    “一个比一个难学。”你一脸沮丧,脸上的表情,比时间一次次重启,还要难过。

    “反正今日无事,有的是时间,你慢慢学,我慢慢教。”伯邑考云淡风轻地说。

    你只知道白玉笛难学,碧玉萧更难吹,但你并不知道,伯邑考教你的那首西岐小调,叫做《凤求凰》。

    *

    无数次尝试,无数次组合搭配,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永远迈不过这一天!

    姬昌逃离朝歌的行动一次次失败。

    即便他逃出了朝歌城,逃出了殷商,逃回了西岐,第二日也照样会在地牢里醒来。

    你一次次尝试为伯邑考逆天改命,又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时间一次次重启,所有人,永远都只能活在同一天。

    如此看来,主线剧情不可更改,伯邑考不死,殷寿不赦免姬昌,姬昌便无法离开朝歌。

    你感觉自己就像日复一日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有一瞬间,你甚至觉得,其实就这样,一直停留在今天,不是也挺好?

    可伯邑考并不这样认为:“一次次给父亲希望,又一次次将希望摧毁,这太残忍了!”

    你也想起来杨戬的那句话:无间地狱。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明天,该去觐见大王了!答应我,别让父亲他们知道。”

    “如果我知道,明天自己会死亡,我会希望永远只活在今天。”

    “其实我知道,之前的日子,都是我从上苍手中借来的。太美好,不真实,就像一场场虚幻的美梦,终归还是要醒来的!”

    伯邑考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我们都尽力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亲是否愿意,你用这种方式救他?”

    “可我已经来到朝歌了。我已经在这里,回不去了。难道真的要因为我,将所有人,一辈子都困在原地?”

    “你再相信我一次,再试一次,好不好?”

    “我当然相信你,你说过,父亲不会有事,西岐会取得胜利,姬发也能顺利回到西岐,成为一个大英雄,这样,就够了!”

    “那你呢?”

    “……”

    这一次,伯邑考只是一声叹息,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你只能转过身去,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放声大哭:“这样不够,我想救你,我也想救我自己!”

    最终,伯邑考还是带着宝物登上了鹿台,与殷寿进行了那场临死之前的合奏。

    原本应该身着红裙,为殷寿献舞助兴的你,在滂沱大雨中崩溃哭泣。

    你跌坐在暴雨之中,红裙在流淌的雨水中铺散开来。

    红色,原本代表着张扬、性感、最原始的野性。

    此刻,却如同漂浮在水中的鲜血……

    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悲伤……

    还记得,你第一次带伯邑考去见姬昌,却把姬昌给害死了,伯邑考在悬崖边崩溃大哭,你也跟着他一起嚎啕大哭。

    这一次,你还是在哭,伯邑考却笑了。

    最终,伯邑考以命换命,为姬昌换来了一线生机。

    姬昌首先要在朝歌城游街示众,然后才能返回西岐。

    精神崩溃的老人走上街头,终于明白了你当初的欲言又止,明白了你口中那句:一切不可挽回的地步。

    你说过,他会回到西岐,姬发会打赢殷寿,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需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原本的期盼有多热烈,多美好,此刻便有绝望,多幻灭。

    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你想到了妲己最终的结局,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命运就像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把一切通通拨回到了原点。

    真是令人泄气啊!

    死了,是真的死了,还是可以回家?

    此刻,你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你只想回家!

    可是你回不去。

    于是你悄悄潜入了殷商王宫御膳房的冰窖。

    在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你。

    亲眼看着伯邑考死了,殷寿才肯下诏书释放姬昌。

    殷寿离开后,你施法,用一头鹿替换掉了伯邑考。

    将他的身体,偷偷藏到了冰窖里。

    死遁,这是你能想到的,最极端的办法。

    按照电影的片尾彩蛋,消耗掉你全部的尾巴,或许就能救回伯邑考。

    你自我安慰道:是的,没道理能救活殷寿,却救不了伯邑考。

    是时候,展示你作为一只九尾天狐真正的技术了!

    伯邑考的灵魂缓缓从身体里飘出来。

    你先是被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娇斥道:“快躺回去,灵魂都出窍了,我还怎么复活你?”

    “如果你复活了我之后,时间又回到了前一天,该怎么办?”

    “或许不会呢?”你被伯邑考问得愣住了。

    “你有几成把握?”

    “我……我不知道……”

    “那我只能再死一次,父亲也将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我不能这么做。”

    “或许,我们,我们可以告诉你父亲真相……”

    “那他一定会恳求你再次出手。然后呢?任由他日复一日,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

    伯邑考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如果我的死亡,换来的不是新的生机,而是一切的终结,那我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你明白伯邑考的意思,是啊,反正都是活在同一天,干吗非要挑自己死的那一天?

    挑自己活蹦乱跳的一天,不好吗?

    他明明可以的,但他选择了放弃。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从你的脸颊滑落。

    伯邑考伸出手,想要帮你轻轻擦掉脸上的泪痕,可是他根本无法触碰到你。

    你踮起脚尖,与这个再也无法触碰的恋人,做最后的告别。

    令人心碎的初吻。

    你被这个男人身上一切美好的品质深深打动,谦逊、温和、仁德、厚重。

    与此同时,你也讨厌他的谦让、温和、忍让、克制。

    正是这些美好的品质,让你与这个世界的初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三更鸡鸣,伯邑考的魂魄化作白光,开始一点点消散。

    你伸出手,想要攥紧他。

    光屑却一点点从你的指缝中滑走,根本抓不住。

    “可惜了,还是没能完整教会你,那首西岐小调。”

    伯邑考长叹一口气:

    “还以为,我会有足够的时间呢。”

    “其实你可以,等教会我再走……”你哽咽道。

    “明日复明日,我只会更加舍不得,那白玉笛……是我心爱之物,还望你……帮我好好保管。”伯邑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直至白光彻底消散,他都没对你说明,那支白玉笛,到底代表着什么。

    你抬头望着白光一点点消失天际,在心中默默发誓:

    放心吧伯邑考,我会替你去爱这个世界,看着姬发一天天成长,成为西岐的大英雄,一步步打败殷寿,成为真正的天地共主。

    一切,终于又回到了正轨。

    你终于再也不用害怕在牡丹花丛中醒来了。

    伤心吗?遗憾吗?委屈吗?绝望吗?心痛吗?愤怒吗?恐惧吗?

    可现实就是如此,冷酷无情。

    你下定决心,要跟着杨戬好好修习仙法,你要变强,要改变如今这般无力拯救他人、无法改变命运的悲惨境遇。

    虽然你也不知道,要修炼到哪个地步,才能与这方天地的游戏规则相抗衡。

    或许,棋盘中的一颗棋子,永远也无法跳出这张棋盘。

    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不用消耗掉全部的尾巴,于是你分出一尾,化作自己的一具分身,护送伯邑考的尸骨还乡。

    你会告诉姬昌,他吃的肉饼并不是伯邑考,而是鹿肉,这是你最后、唯一能为伯邑考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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