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言白易走进房间，泛着奇异青色的水面一直很平静，偶有阵阵波纹。
来研究所的路上，裴星已经大概介绍了任务内容，却唯独没有提她要“护送”的东西是什么。
重要文件？某种设备？或者某人要去中央城赴任？
294让她到水池这里来，有一瞬间她的确在思考，为什么？
答案很快就浮现在眼前。
字面意思的，浮现。
两名护卫身后的水面逐渐荡起一圈一圈涟漪，水声阵阵，越来越响，尔后忽然从中心钻出一个人来。墨黑色的头发很长，漂浮在水面像一大块水藻，衬得中间那个人格外白。
难道刚才一直悄无声息在这里潜水吗？言白易既震惊，又觉得匪夷所思。
显然是个活人，两条细长的苍白色手臂划着水，带动身体来到平台边，又撑着身子爬出来，浑身不着丝缕。
两名护卫都生得高大，像是要故意阻挡言白易视线似的，恰好站在她和那人之间。言白易左瞄右瞄，越不让她看她就越好奇。
尽管很快用毛巾裹住身体，言白易仍见缝插针看清楚，原来是个貌似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个头恐怕和自己差不多，四肢纤细修长，头发长到腰际，脸则看不清楚。
似乎注意到言白易的视线，抬了下头，但也似乎没有，宛如一场幻觉。
言白易想凑近看个仔细，却被人抓住手臂。
竟然是294.
294是跑来的，表情急切，气喘吁吁。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麻烦你跟我到这边来。”
说完就拽着她往外走。
“什么搞错了？”言白易不明所以，一拧身从294的牵制中脱离。搞错就搞错了，不说明白就拽着人跑是什么毛病。“这不是我的委托吗？”
“是。”294说。
他支支吾吾好半天，言白易总算听懂言外之意。其实不应该让她到水池来的，她的权限不够，应该在等待室等待。
换句话说，那个房间、水池、以及水中浮起的少年，皆属于研究所较为深入的研究内容。言白易回想那个少年的身影，并没看出有神秘之处。
等待室在重重走廊的另一边。永远散发冰冷气息的深灰色走廊，别无二致的门，言白易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在重复走相同的路。
突然一扇半开的门出现在眼前，她下意识以为就是这里，快步朝前走了几步，门后却走出一个墨绿制服的人。看到走廊有人，面色不善。看到言白易勾着头好奇的模样，脸色更是冰冷。294见状，立刻带言白易从最近的拐角离开。言白易仓促的一瞥间，之瞥到里面一抹绿色。
难道是蔬菜吗？第八研究所在这里培育蔬菜？
这可是稀罕东西。
中央城的商场，理论上能买到新鲜蔬菜——从品质上来讲已经不太新鲜，但和言白易常吃的压缩速食相比，已经足够新鲜——可惜价格总是令人望而却步。
再有钱的人也不能把新鲜蔬菜当饭吃吧，偶尔解解馋足以。
而且新鲜蔬菜不一定就好吃吧，言白易有记忆以来是从没吃过，只好当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
很快房间里的绿色植物被抛在脑后，等待室终于到了。
等待室拥有和其他房间相同的装潢，但有桌子椅子，墙壁上的屏幕甚至在循环播放宣传片，的确是等待室的架势。
294让言白易进去，自己关上门转身离开。他走之后言白易刻意去试了试门，果不其然，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言白易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不禁再一次思考，她到底是接委托来的，还是被关进了监狱。
想要找裴星重新确认，研究所的墙壁和层层叠叠的走廊成功将通讯终端的信号完全屏蔽，既收不到也发不出去。
百无聊赖之下，言白易只好对着不断重播的宣传片发呆。
内容很单纯，鼓励大家努力工作，勤劳致富，共同建设美丽中央城（及下属城市），以便未来能够生活在永恒无限苍穹之巅至美至尊至福乐土。
“永恒无限苍穹之巅至美至尊至福乐土”这个名称过于拗口，一般人们提起来，会简称为永恒乐土。也有人称“天国”或“圣所”，言白易总觉得有某种不详意味。
永恒乐土的设想和规划至少在言白易出生之前就开始进行了，建设却是近十年的事。空气中尘埃太多，云层太厚，这一代人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真正的天空，连太阳投射下的光照都在反复的散射与削弱中变得昏暗，若想重现旧日文明的辉煌，恐怕要到云层之上去。
永恒乐土的设计意图正在于此。
总共要建十层，其中第一层已经建好，听说迁徙计划正在逐步进行。不过这目前还不干言白易的事，她连申请中央城永久居民权的钱还没存够。甚至在空间电梯建造好之前，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支付飞船通行而不破产。
首先是搞定永居权。言白易点开账户余额，离目标还有一定距离，但在稳步上升了，是好现象。和裴星搞好关系也有这层考量，她在中央城颇有些人脉，申请永久居民权的时候，还要她给自己写推荐信背书呢。
宣传片看了没有七八十遍也有五六十遍，看得言白易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问她需不需要“回去先收拾行李”，因为“今天很快就要出发”。
“都在这里了。”言白易拍拍脚边容量惊人的背包。加上各种口袋塞得鼓鼓囊囊，就是全部家当了。快乐与希望之家里有可以租用的柜子，但言白易才不会傻到真的把东西随便丢在那里，一定会被人捡走的。
沉归沉，她早已习惯把家当背在身上，整日像蜗牛一样走来走去。
言白易翘首期盼，终于等到门再次打开，两个护卫带着人走进来。
长发此刻被紧紧扎成了一个马尾辫，漏出几缕发丝随动作而飘扬。更加显眼的则是覆盖住大半张脸的面罩，看不出是呼吸装置还是嘴套。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进门之后便直直盯着言白易，但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带上这东西吧？言白易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至于惨到此种程度。
“怎么这是会咬人还是什么吗？”言白易颇有些可乐。
少年个头跟她差不多，说不定还要更矮一些。十分年轻，言白易敢打包票，绝对不超过二十岁。衣服已经好端端穿在身上，外套拉链没有拉上，领口松松垮垮，露出漂亮的锁骨，看起来纤美秀气又弱不禁风的样子。手腕上的通讯终端显得巨大无比，跟他的身材格格不入。
“怎么说，这是罪犯吗？”
她当然知道不会是罪犯。首先看他的样子，就不太像穷凶极恶之徒——不过人不能貌相，也是中说法——另外就是专门从这里押送到中央城送审或关押都有点夸张，如果真那么罪大恶极，应该不至于只配三名护卫，其中一名还是自由契约者。
更有可能是中央城某位达官贵人大富豪的亲眷？要去投奔自己的家人？
少年的视线转移到仍在循环的宣传片上，言白易可以更光明正大打量他。黑色面罩泛着金属光泽，透出一股冷峻的气息。但他的面容又有种雌雄莫辨的柔美，倒有种独特的韵味。
比起防咬人的嘴套，还是更像呼吸装置。
如今的空气质量自然说不上多好，言白易曾经听到过传闻，说有些人为了防止自己的小孩吸入太多有害物质，让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过滤器背后的世界里。日常起居的建筑物装备了最先进的空气净化系统，出门在外也要带上呼吸面罩。
言白易自然没有这个条件，就算在尘埃海，也不过裹上围巾了事。说不定人类这些年早就将肺部进化得很强大了，她总是抱持这样乐观的想法。
难道面前这个少年，真是某个有权有钱人家得私生子？
怪不得开的酬金那么高，既是有裴星的抽成，依然高得可观。
又或者.....他是到永恒乐土去，成为第一批迁徙过去的居民？似乎更有可能。在那里，空气恐怕都要更清新更香甜吧。怪不得看宣传片看得那么专注。
没有人理会她的问题没关系，言白易觉得自己已经摸索出了答案。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年长护卫说。
言白易点头，正打算背上巨大的背包，另一个护卫就将什么东西朝她的方向扔过来。
“这是什么？”还好言白易眼疾手快，接住箱子。竟然比她预想的还重不少。
箱子做工精良，金属外壳很凉，上了锁。从护卫随意丢过来的态度看，不是特别珍贵的东西。可用上这样的包装，好像又不是不珍贵。
“你们的行李呢，没有吗？”
言白易注意到三个人都两手空空。不是说现在就出发吗，总不至于这一个小箱子就装得下三个人的东西吧。
她自己的东西自己背是理所应当，别人的东西也要她背。拜托，她接的委托是向导和护卫，应该不是保姆吧？
“我们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还有，”年长护卫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想拿到报酬，最好学会少问问题，在适当的时候闭嘴。”
言白易完全没听进去后面那句，脱口而出问道：“送过去……是送到哪里？”
来研究所的路上，裴星已经大概介绍了任务内容，却唯独没有提她要“护送”的东西是什么。
重要文件？某种设备？或者某人要去中央城赴任？
294让她到水池这里来，有一瞬间她的确在思考，为什么？
答案很快就浮现在眼前。
字面意思的，浮现。
两名护卫身后的水面逐渐荡起一圈一圈涟漪，水声阵阵，越来越响，尔后忽然从中心钻出一个人来。墨黑色的头发很长，漂浮在水面像一大块水藻，衬得中间那个人格外白。
难道刚才一直悄无声息在这里潜水吗？言白易既震惊，又觉得匪夷所思。
显然是个活人，两条细长的苍白色手臂划着水，带动身体来到平台边，又撑着身子爬出来，浑身不着丝缕。
两名护卫都生得高大，像是要故意阻挡言白易视线似的，恰好站在她和那人之间。言白易左瞄右瞄，越不让她看她就越好奇。
尽管很快用毛巾裹住身体，言白易仍见缝插针看清楚，原来是个貌似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个头恐怕和自己差不多，四肢纤细修长，头发长到腰际，脸则看不清楚。
似乎注意到言白易的视线，抬了下头，但也似乎没有，宛如一场幻觉。
言白易想凑近看个仔细，却被人抓住手臂。
竟然是294.
294是跑来的，表情急切，气喘吁吁。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麻烦你跟我到这边来。”
说完就拽着她往外走。
“什么搞错了？”言白易不明所以，一拧身从294的牵制中脱离。搞错就搞错了，不说明白就拽着人跑是什么毛病。“这不是我的委托吗？”
“是。”294说。
他支支吾吾好半天，言白易总算听懂言外之意。其实不应该让她到水池来的，她的权限不够，应该在等待室等待。
换句话说，那个房间、水池、以及水中浮起的少年，皆属于研究所较为深入的研究内容。言白易回想那个少年的身影，并没看出有神秘之处。
等待室在重重走廊的另一边。永远散发冰冷气息的深灰色走廊，别无二致的门，言白易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在重复走相同的路。
突然一扇半开的门出现在眼前，她下意识以为就是这里，快步朝前走了几步，门后却走出一个墨绿制服的人。看到走廊有人，面色不善。看到言白易勾着头好奇的模样，脸色更是冰冷。294见状，立刻带言白易从最近的拐角离开。言白易仓促的一瞥间，之瞥到里面一抹绿色。
难道是蔬菜吗？第八研究所在这里培育蔬菜？
这可是稀罕东西。
中央城的商场，理论上能买到新鲜蔬菜——从品质上来讲已经不太新鲜，但和言白易常吃的压缩速食相比，已经足够新鲜——可惜价格总是令人望而却步。
再有钱的人也不能把新鲜蔬菜当饭吃吧，偶尔解解馋足以。
而且新鲜蔬菜不一定就好吃吧，言白易有记忆以来是从没吃过，只好当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
很快房间里的绿色植物被抛在脑后，等待室终于到了。
等待室拥有和其他房间相同的装潢，但有桌子椅子，墙壁上的屏幕甚至在循环播放宣传片，的确是等待室的架势。
294让言白易进去，自己关上门转身离开。他走之后言白易刻意去试了试门，果不其然，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言白易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不禁再一次思考，她到底是接委托来的，还是被关进了监狱。
想要找裴星重新确认，研究所的墙壁和层层叠叠的走廊成功将通讯终端的信号完全屏蔽，既收不到也发不出去。
百无聊赖之下，言白易只好对着不断重播的宣传片发呆。
内容很单纯，鼓励大家努力工作，勤劳致富，共同建设美丽中央城（及下属城市），以便未来能够生活在永恒无限苍穹之巅至美至尊至福乐土。
“永恒无限苍穹之巅至美至尊至福乐土”这个名称过于拗口，一般人们提起来，会简称为永恒乐土。也有人称“天国”或“圣所”，言白易总觉得有某种不详意味。
永恒乐土的设想和规划至少在言白易出生之前就开始进行了，建设却是近十年的事。空气中尘埃太多，云层太厚，这一代人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真正的天空，连太阳投射下的光照都在反复的散射与削弱中变得昏暗，若想重现旧日文明的辉煌，恐怕要到云层之上去。
永恒乐土的设计意图正在于此。
总共要建十层，其中第一层已经建好，听说迁徙计划正在逐步进行。不过这目前还不干言白易的事，她连申请中央城永久居民权的钱还没存够。甚至在空间电梯建造好之前，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支付飞船通行而不破产。
首先是搞定永居权。言白易点开账户余额，离目标还有一定距离，但在稳步上升了，是好现象。和裴星搞好关系也有这层考量，她在中央城颇有些人脉，申请永久居民权的时候，还要她给自己写推荐信背书呢。
宣传片看了没有七八十遍也有五六十遍，看得言白易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问她需不需要“回去先收拾行李”，因为“今天很快就要出发”。
“都在这里了。”言白易拍拍脚边容量惊人的背包。加上各种口袋塞得鼓鼓囊囊，就是全部家当了。快乐与希望之家里有可以租用的柜子，但言白易才不会傻到真的把东西随便丢在那里，一定会被人捡走的。
沉归沉，她早已习惯把家当背在身上，整日像蜗牛一样走来走去。
言白易翘首期盼，终于等到门再次打开，两个护卫带着人走进来。
长发此刻被紧紧扎成了一个马尾辫，漏出几缕发丝随动作而飘扬。更加显眼的则是覆盖住大半张脸的面罩，看不出是呼吸装置还是嘴套。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进门之后便直直盯着言白易，但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带上这东西吧？言白易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至于惨到此种程度。
“怎么这是会咬人还是什么吗？”言白易颇有些可乐。
少年个头跟她差不多，说不定还要更矮一些。十分年轻，言白易敢打包票，绝对不超过二十岁。衣服已经好端端穿在身上，外套拉链没有拉上，领口松松垮垮，露出漂亮的锁骨，看起来纤美秀气又弱不禁风的样子。手腕上的通讯终端显得巨大无比，跟他的身材格格不入。
“怎么说，这是罪犯吗？”
她当然知道不会是罪犯。首先看他的样子，就不太像穷凶极恶之徒——不过人不能貌相，也是中说法——另外就是专门从这里押送到中央城送审或关押都有点夸张，如果真那么罪大恶极，应该不至于只配三名护卫，其中一名还是自由契约者。
更有可能是中央城某位达官贵人大富豪的亲眷？要去投奔自己的家人？
少年的视线转移到仍在循环的宣传片上，言白易可以更光明正大打量他。黑色面罩泛着金属光泽，透出一股冷峻的气息。但他的面容又有种雌雄莫辨的柔美，倒有种独特的韵味。
比起防咬人的嘴套，还是更像呼吸装置。
如今的空气质量自然说不上多好，言白易曾经听到过传闻，说有些人为了防止自己的小孩吸入太多有害物质，让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过滤器背后的世界里。日常起居的建筑物装备了最先进的空气净化系统，出门在外也要带上呼吸面罩。
言白易自然没有这个条件，就算在尘埃海，也不过裹上围巾了事。说不定人类这些年早就将肺部进化得很强大了，她总是抱持这样乐观的想法。
难道面前这个少年，真是某个有权有钱人家得私生子？
怪不得开的酬金那么高，既是有裴星的抽成，依然高得可观。
又或者.....他是到永恒乐土去，成为第一批迁徙过去的居民？似乎更有可能。在那里，空气恐怕都要更清新更香甜吧。怪不得看宣传片看得那么专注。
没有人理会她的问题没关系，言白易觉得自己已经摸索出了答案。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年长护卫说。
言白易点头，正打算背上巨大的背包，另一个护卫就将什么东西朝她的方向扔过来。
“这是什么？”还好言白易眼疾手快，接住箱子。竟然比她预想的还重不少。
箱子做工精良，金属外壳很凉，上了锁。从护卫随意丢过来的态度看，不是特别珍贵的东西。可用上这样的包装，好像又不是不珍贵。
“你们的行李呢，没有吗？”
言白易注意到三个人都两手空空。不是说现在就出发吗，总不至于这一个小箱子就装得下三个人的东西吧。
她自己的东西自己背是理所应当，别人的东西也要她背。拜托，她接的委托是向导和护卫，应该不是保姆吧？
“我们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还有，”年长护卫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想拿到报酬，最好学会少问问题，在适当的时候闭嘴。”
言白易完全没听进去后面那句，脱口而出问道：“送过去……是送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