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虚心求教:“那这扬城炒饭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和蛋炒饭有什么区别?

    岳梧桐无奈地叹口气,重新起了炉灶,简单刷了一下锅,在锅中倒入宽油。(注:宽油,烹饪术语,即“大量的油”,大约相当于三四大勺的油。)

    “做扬城炒饭呢,要用纯蛋黄去做,第一步先制作鸡蛋松。”

    岳梧桐将蛋黄打稠,倒入宽油中,转锅把控油温,将蛋黄炸成细丝,金灿灿的鸡蛋松就做好了。

    随后,她将锅里的油控干,重新倒入猪油,油热放入葱白煸香炝锅:“这个时候就可以下入米饭了。”

    岳梧桐在米饭里浇上生鸡蛋黄,不停炒制,让蛋黄包裹在每一粒米饭上面,接着再倒入刚才炸好的鸡蛋松。

    如此,扬城炒饭的基础版就做好了,冯润也看清了,原来要用到两种蛋黄。

    “正宗的扬城炒饭是不放盐的,配料要先放荤后放素,荤的有鲜虾仁、上等火腿、鸡肉、海参、瑶柱等,素的一般有冬笋、青豆和香菇。”

    “但是我这什么都没有,就给你们放点虾米和葱花调味吧。”

    做完后,岳梧桐关了煤气,将饭盛进盘子里,赵子邵连忙接过炒饭,端到冯润面前,请他品尝。

    冯润拿起勺子,入口便觉惊为天人,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他吃过最好的“蛋炒饭”。

    岳梧桐看了一眼小林:“林经理,今晚实在是食材受限,我也没做出这道菜的水平,这道菜就不要收客人的钱了。”

    小林连连点头,对冯润说:“是是是,这道菜没做到位,冯先生,真是抱歉。”

    小林本无意要为难岳梧桐,方才酒席都快要结束了,冯润非要加一道扬城炒饭,他知道这桌客人非富即贵,必须得伺候好了。

    这才将人带进了厨房。

    好在冯润没有继续较真,对赵子邵使了个眼色,就离开了后厨。

    赵子邵走到小林面前:“林经理,刚刚在桌上追加的红酒和这碗炒饭多少钱啊?我们一并结算。”

    “哦,赵先生请随我来。”小林将人引出了后厨。

    偌大的厨房只剩下岳梧桐一人,又重新刷锅,打扫卫生,将料理台和地板重新拖了一遍。

    岳梧桐忙到十一点才出来,岳文国早就在后门等着她了:“就那点卫生,怎么弄这么晚才出来?”

    “有个客人要吃炒饭,我就给他做了一道。”岳梧桐动作轻快地跨上爸爸的电动车后椅,疲惫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看女儿累坏了,岳文国没再多问,右手攥了攥把手,电动车便启动起来,随风穿梭在大街小巷。

    ……

    今夜无星,都市也看不到星,冯润站在酒店落地窗前,静静凝视夜幕中的扬城。赵子邵默默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今晚那个小姑娘做的炒饭,你都看清楚了?”

    赵子邵点点头:“看清楚了。”

    冯润又说:“人家这才叫正宗的扬城炒饭,以后你们还敢糊弄消费者吗?”

    赵子邵唯唯诺诺:“冯总,我们一定会改良。”

    “呵。”

    赵子邵听得很清楚,冯润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他心里直犯怵,抬起头,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冯总,那我们明天还过去一趟吗?”

    “既然我们订了两天的菜,为什么不过去?”

    赵子邵低眉顺眼:“是。”

    冯润眼睛盯着窗外,声音淡淡的:“明天你从这个小林经理身上下手,问问这家私人菜馆的大厨能不能挖走,实在不行就挖走这个小姑娘,会所那边缺个讲解员。”

    赵子邵毕恭毕敬躬身:“明白。”

    第二天,冯润又来了,点的依旧是淮扬名菜,还点了店里的几道创新菜,打点好了小林经理,指名点姓请岳梧桐继续过去做解说。

    小林说:“这桌客人是早就预定好了的,连续订了两天呢。”

    所以她的解说也得是两天。

    爸爸忙得热火朝天,岳梧桐跟小林悄悄退出了后厨,路上不由得感慨,真是家里有矿,顿顿都敢这么造。

    没想到这次,包间里只有冯润和赵子邵两人,安静的有些过分了。小林将人送到,就带上门出去了。

    冯润冲她点头示意:“岳小姐,先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坐什么坐?吃什么吃?

    岳梧桐有些迷茫:“不、不是要我进来做解说吗……”这是搞哪一出?

    冯润笑了笑:“不急,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吧。”

    他看到她额头都是细密的汗水,一张小脸也被烟火熏的通红,给她递了一块湿毛巾。

    岳梧桐接过,简单擦了几下,在他身旁坐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下,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

    这时,冯润才开门见山道:“岳小姐想不想去大城市发展?”

    “嗯?”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岳梧桐不明所以。

    冯润又说:“你在这里做打荷,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注:打荷,餐饮术语,即帮厨师打杂的员工,例如切菜、腌菜、码盘、摆造型等等杂活,文中岳梧桐的工作就类似打荷。)

    这下,岳梧桐听明白了,敢情冯润是来这小菜馆挖墙脚来了,怪不得他之前吃饭还要专门的解说员。

    岳梧桐可不想掺和这种事,且不说这帮人是什么路数,就冯润这人,城府很深,还是少接触为妙。

    她摇摇头,继续装傻:“冯先生,我听不懂你的话。”

    冯润说话也不再绕弯子:“我在申城投资了一家私人餐馆,走高端路线的,你有没有兴趣来做个厨师,就做淮扬菜,怎么样?”

    他说到申城这个地方,岳梧桐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坐着。

    冯润继续补充:“餐馆包吃住,至于薪资,也会给你按照一线大厨的水平结算。”

    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条件呢,可惜,岳梧桐志不在此,这个冯润还真把她当成那种没见识的小妹妹了?

    岳梧桐曾听爸爸讲过这些投资家的套路,先许下高薪,挖一些有水准的大厨,然后让这些大厨去教酒楼的小徒弟们。

    等时间一长,小徒弟们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就直接过河拆桥辞掉大厨。

    反正菜的味道就是那样,不是顶级的食客品不出来,做个大差不差就可以了。

    资本嘛,肯定是尽量降低用人成本,冯润估计也是这个套路。

    一想到这,岳梧桐就没什么好脾气了:“冯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有这个意愿和打算。”

    说完起身就要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让一向宠辱不惊的冯润乱了阵脚,搞不懂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他迈开长腿,将人堵在门口:“岳小姐,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岳梧桐还是一脸坚定:“我真的没有去大城市的想法。”

    “岳小姐不要这么快就拒绝,你起码先去试一下才知道行不行。”

    冯润转念一想,要离开家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可能会让她有些害怕,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

    “如果你怕不能适应,可以先去体验两三天,就当做是旅游了。”

    他还嬉皮笑脸地拉近乎:“岳小姐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嘛,我昨天为了帮你挡烟,还替你喝了三杯酒呢……”

    不提这茬还好,一说这个岳梧桐就反感:“冯先生这话的意思,是说我欠了你的人情债吗?可我觉得,这笔账你赖不到我身上。”

    “什么意思?”冯润眨眨眼。

    “我一没让你掐掉烟,二没让你去敬酒,从头到尾都没让你帮我解过围,怎么就平白无故地欠了你一个人情呢?”

    明明是他一厢情愿,也是他自愿敬酒的,凭什么让她背上一个人情债,今天还要拿这套说辞让她偿还恩情?

    瞧瞧,多么伶牙俐齿,赵子邵也忍不住笑出声,冯润骗过多少无知的少女,倒是头一次被憋得连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这家私人菜馆不得了啊,前台经理小林油嘴滑舌不说,就连一个小厨子也是巧舌如簧,字字珠玑。

    看来,这扬城不仅有淮扬菜,还有这一等一厉害的嘴皮子呢。

    岳梧桐离开的很绝情,赵子邵看着她的背影问:“冯总,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提前打听过,这家的老厨子挖不动,不愿意离开家乡,没想到年轻的厨子也照样挖不动。

    “还能怎么办,另找他人呗。”冯润依旧清高孤傲,强求不是他的性格,反正他身边从来都不缺人。

    另一边,岳梧桐回到热火朝天的厨房,继续帮爸爸打下手,只是,一颗复浮躁的心怎么都安定不下来了。

    一抬头就看见岳文国的后背都被热汗浸湿了,要是她能有点钱,给爸爸盘个小店多好,那样,就不用这么累了。

    岳梧桐切着菜,不免有些心酸,普通人苦苦追寻的梦想,不过是冯润吃两顿饭的价值而已。

    她想起冯润来这挖人的行径,觉得这人未免把餐饮想得太简单了,即使能把人挖过去,可这“拜师学艺”哪是那么简单的。

    厨师最重要的就是刀工、调味和火候,这火候的掌握才是最难的,一个厨师就有一个手艺。

    家里的饭做不出酒店的味道,就是因为锅底的温度远远达不到,普通人对火候的控制也做不到大厨级别。

    即使学了表面也学不到内里,网上做菜的教程那么多,有谁成为大厨了?

    冯润根本不懂,食物最重要的是味道,不是随便挖一两个大厨就可以解决的。

    这家私人菜馆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老板追求味道,懂得食物。老板和厨子惺惺相惜,抓住了味道,才能走长久的高端路线。

    临下班前,岳梧桐领到了暑假打杂的薪水,痛快地松了一口气,这也预示着她的假期结束了,下周就要回学校上学了。

    她走出小厨房,迎面一阵凉风习习,仿佛世俗的喧嚣都烟消云散了,这里的纷纷扰扰,再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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