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几天，老师和同学还不太熟悉。但是，章若景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语文老师，似乎能力很差。
初见的时候，语文马老师看起来很温柔可亲。她身材高而丰腴，盘着头发，常常把手揣在臂弯。而且，她举手投足间有种母亲样的慈祥神情，使得章若景对她留了个好的初印象。只可惜，章若景终究被她上课的闲散风格打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她讲新课，把ppt复印一份纸质的拿在手上，照本宣科。
她做练习，一句不讲只让大家做完自己对答案。
她讲试卷，发下一张试卷答案详解，莫名其妙地打一堆不着边际的知识点在白板上，让大家默读。
甚至最夸张的是，“拟人”和“拟物”这两个概念她傻傻分不清，最后扔下一句“语文的题目天马行空的，大家还是要培养语感做”而落荒而逃。
于是，章若景觉得她的“选择题是单选，就说明其他三个选项是对的”的著名论断没那么了不起了。
在人间：怎么办啊……我优势科目就是语文啊，能不能来个有点能力的……
07yz：你们这个太夸张了，有种咬牙切齿解千古仇恨的感觉。
在人间：我受不了了。
章若景手机一扣，在书桌上暗自崩溃。她看着大家都在急促地收拾书包准备走人，只好也打开相机，拍下黑板上的作业栏。
“语文，周记一篇……数学，练习册p5到p7，英语……完型……”
“OKOK，谢谢你！”
秦临家在市区，没带手机来，写下作业后对章若景笑了笑。
“没事没事。”章若景也对她笑了笑，言语之间，就挑出了要带回家的书。她拉起拉链来，再回头顾盼有没有什么忘拿的东西时，突然看见那个身影。
黎向站在桌角，一边收书一边和旁边面孔陌生的男生说话。秦临见章若景一脸奇怪，开口解释道：“那是黎向的表弟，也在我们年级。”
杜枫泽过来了，问秦临收好了没。秦临顺势问道：“黎向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杜枫泽有些不耐，却还是开口：“没多少吧，就和代文氏啊希成啊他们玩的比较好。他们说，他周末不回昭县了，留校，都嚷嚷着要陪他一起。”
“为啥留校啊？”
“回家要两个多小时呢，就这屁大点时间，一来一回之后还剩个啥。”
章若景一阵尴尬，因为她就是不远万里也要回到县城的典范之一。她飞速收好东西，拿了手机，和两个人道别。
出教室门的前一秒，章若景不舍地回头，看了黎向最后一眼。
*
野原：章若景，放学没？
“野原”拍了拍你并说了句不远万里在等你
章若景看到唯一置顶弹出这条消息后，咧嘴笑了。这是她的十六年来有且仅有的知己，小学一年级就认识的好朋友——杨疏樾。这种已经超越友情，成为亲情的友谊让她们可以断联很久却熟稔如初。杨疏樾现在给她发消息是让她没料到的，但只是挑了挑眉，章若景就打字开始回复。
在人间：想你妈了？
野原：滚蛋。
章若景止不住笑，她都可以想象到那边杨疏樾无语到极致的表情。紧接着，杨疏樾就发了个自拍表情过来，眉头拧成八字，看起来就苦巴巴的。
在人间：笑死我了，你被吸阳气了？
野原：也可以这么理解。而且还是个男妖精。
章若景一看笑了，感觉到不对劲，打开蓝牙耳机连接上，然后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哎哟我去，我跟你说我现在有一种背德感。就夏程不是在三中嘛，我们这几天没怎么联系所以热情感觉淡了很多，结果出现了一个巨帅的前桌……对我特别好，然后我俩说话气氛特别暧昧，我在努力地克制可惜还是没办法……”
“你心动啦？”
“也不能直接这么说，就是有点……被迷晕的感觉。反正不算喜欢吧，就有点，小心动……暂时让我有点上头而已。”
章若景眯着眼睛看那边的晚霞，正值夏末，阳光消释得很慢。她只看见，一排飞鸟像是要归巢了，扑闪着翅膀，在金黄金黄的背景里向小树林飞去。
“嗯……那其实停留在脸的话就还好，应该就是一时上头吧。”章若景舒缓下来。
“那你呢？你们班你们年级有没有帅哥？”杨疏樾很好奇，把眼前的薯条塞进嘴里，“你们民办应该有很多帅哥吧。”
章若景笑骂她什么刻板印象，然后，唇抿了抿，嗓子眼里“嗯——”的声音拖长，有些犹豫地开口：“有几个吧。”
“欸？！”
杨疏樾的薯条突然卡住了自己，她猛烈地咳起嗽来，整张脸憋的通红，要说话应答章若景关心的时候，嗓子还止不住地痒。她着实没想到章若景竟然能遇得到合自己眼缘的人，毕竟在以前，无论长成什么天仙样子的男生都只换的来章若景的一句“一般”。
杨疏樾激动万分，长腿从屈着转化为伸展着，她不住地拍自己的大腿：“我去，居然有你看得上的人了，快点说来听听？”
章若景扶额，她手指修长，搭在眉间就遮去了三分之二张脸。她一边让杨疏樾赶紧喝水，一边讲到：“有个黑皮体育生，长得很高，大众男神，但我不怎么get得到。还有个，长得挺野性，头肩比不错。”
杨疏樾又差点喷出水来：“你是按我的审美说的呀？”
章若景没回答，只是笑着又说了两个人。最后，从年级上绕回到班级，沉吟片刻，双唇分开：“还有最后一个，这个人，是我这个星期来观察次数最多的。”
杨疏樾的小眼睛眨巴得厉害，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对章若景有着未知的吸引力：“别吊我胃口！”
章若景看了看四周，确认睡的睡、玩的玩之后，才捂着听筒说。她的表情在不知不觉中带了些笑，像是春水漾起的波圈，在黯淡穿过隧道的车厢里，显得十分耀眼。
“他叫黎向，黎明的黎，方向的向。”
杨疏樾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黎向，黎向。
“很有凌云壮志嘛，理想。”她打趣着。
章若景也勾唇附和了几句，然后，接着描摹那个在脑海里的人。
“他很瘦，大概178，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像是风蚀柱。长得很立体但不突兀，很吸引人的目光。但我很少看到高中男生留胡子，他是第一个，还好有脸撑着，不然下场就有点惨了。”
“他应该喜欢自学，因为上每个老师的课他都不是很注意听讲。像授课技术高的物化生他时不时会抬头听个三分钟，又低下头做题。他无休止地抽出一本本练习册，用很恐怖的速度写字、翻页，然后，获得了数学142，化学100，物理97的惊人周测成绩。”
“我又经常看见他侧头向窗外看，当然，特指下课时间段。”
阳光掺杂着绚丽的颜色，争先恐后地照上那张白净无暇的脸，对上他那清透浅淡的瞳孔。章若景那时离他有些距离，只看见他慢慢地转着笔，视线从未离开窗外的一片绿色，就像是虔诚而深切的相视。
树挂着未散的露珠，被附中随处可见的松鼠踩得摇摇欲坠。水汽升腾，显然马上消散在视野里，只剩下一片雾蒙蒙、供人遐想的幻境。章若景正看吊着花苞的大玉兰看的起劲，突然被人晃了晃，一看是秦临，罢休地看向刚才的光源。
他早已经弯下来写题了。
“或者是他的奋进。”
赘述了太多黎向的学习时刻，章若景此时，也只想得起他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样子。瘦削的双肩耸立，隐约看得见贴着衣服的骨头。他太瘦了，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般令人心疼，更别提那敞开的外衣里，透出痕迹的窄窄的腰。
“就差不多这些？”章若景晃了晃脑袋。
杨疏樾已经听得晕头晕脑，无数小说里的高冷学霸身影在眼前浮现。她设身处地地带入章若景视角，发现，喜欢上这个人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她问道：“那你对他具体是什么感觉？喜欢？”
章若景又看向天边，天色渐晚，太阳也停泊靠岸：“不是吧。带有一些对美的欣赏欲，以及……”
“天才对天才的探索欲吧。”
如章若景自己所说，她虽然理科差劲，但对文科却有着极高的领悟力和变通性。
小学，大家还在规规矩矩地写《我的自画像》时，她就在未知情况下尝试着写了一篇关于“友谊”的辩证性文本了。
初中，大家还把阅读理解想在浅层时，她就已经理解到人与民族、人与自然、人与文化等更高层次的境界了。
初中语文老师和她说，这个阶段要求的记叙文一定要拿稳了，发挥的空间在高中呢。于是她就沉下心来写记叙文，融汇散文的笔风和细腻的情感，不知道多少次被打印出来当做作文模板。
有同学来问过她怎么写作文，这可把她问懵了。她向来都是想好了就行云流水地写完，没有一丝拖沓和思考，过程太过于流畅以至于她脑子里一点什么框架都没打出来。
“嗯……额，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方法不方法的，因为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我只能建议大家在作文题目旁边写下自己第一时间灵光一闪想出来的词语、句子等，然后做基础题。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大脑已经开始构思了，你只需要顺着这几个关键的字眼深入拓展成文就好了，嗯。”
章若景把她自己说的心虚，同学倒是若有所思地走了。
还有几次，她把语文、政治、历史的题目变通回答，融合了三个科目的大题模式，条理分明，举例确切，逻辑清晰，又一次被家长会投屏展出。
座位上的章岑一脸习以为常的得意，扯了扯斜挎包带。
同时，章若景从六年前就开始写小说。不说是硕果累累吧，至少有了些成绩，收获了一批不算大基数却依旧数量可观的粉丝。只是上高中前，她发文表示自己因学业繁忙，不得不舍去这项爱好专心于学习，而暂时搁笔，隐退江湖。
因此，从小到大她的文科奖状拿到手软，作文竞赛奖也拿的不计其数。对老师能力的担心，仅只是一种顺嘴的抱怨而已。
这个星期的课程，她本着最基本的学生原则认真地听了听，发现语文老师讲的东西确实没用，而且一大半时间都放在插科打诨上，于是就在心里打算好了以后语文课要做的事。
可以腾出来写理科作业。
她这么想着。
就像黎向那样，把可以空余的时间都用来抓自己薄弱的科目，或许会很有效。
“黎向……理想……”
章若景抬头看向天边。亮光几近隐没，车也刚到站台。她跳下了车，熟悉地爬上爸爸的摩托，又默念了几次。
“黎向。”
“黎向……”
——
“黎向！！！”
电话刚接通，爸爸的大嗓门就鸣起了笛。黎向无奈地笑一下，拍了拍被吓得咚咚跳的心脏，怪道：“爸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欸，你爸没喝多，”妈妈接过电话，满脸都是笑意，这使得她的法令纹更加明显，整张脸像是一朵有些干枯了的向日葵，“你爸就是看到你的成绩太高兴了，又想你，就激动了点。”
爸爸浑厚的嗓音又在黎向的耳旁响起：“谁说的！我儿子的成绩我从来不担心了，就是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
爸爸微红的脸庞凑近屏幕：“你爹你妈最近接到一批大货！单是番茄就要拉五六趟上市区，还有茄子啊豆角啊之类的，一趟给200呢！厂家还报销一半的车费，说是让效率高点就行了，我零零总总算了算，差不多能拿个两千块呢！”
说话间，黎向把毛巾往潮湿的头发上盖，揉了几下，水珠顺着黑亮的发丝流淌到额间，黑白交织，十分刺目：“那很好啊，但你们要注意休息，特别是妈，小心你腰椎间盘的问题再犯。”
不说还好，一说，钱莉芬觉得自己的腰真的开始痛了，想打个哈哈掩饰过去。但黎向哪有那么好糊弄，他扶了扶眼镜，一直看着只有半张脸的钱莉芬，说道：
“妈，听见没？药不准省着吃，该买就买，别天天担心我。”
黎岩看见此情此景乐呵呵笑了，他知道儿子的话最有用，但还是拍拍钱莉芬的腰：“是得好好休息了，你妈天天翻账本，联系厂家，忙的觉都不睡了，我今晚好好监督她。”
黎向目光一转，嘴角依旧噙着那种粲然的笑：“爸，你也是，每天少和你那群朋友喝酒，对身体损伤太大了。”
黎岩赶紧解释：“你爹我开始戒酒了，自从上次胃出血之后你妈就明令禁止我喝了，啤酒都不给，我就想着一股脑断了也好。你妈和我现在就是互相监督了，儿子你尽管放心。”
听着爷俩交代完，钱莉芬又夺过手机，看着屏幕里黎向有些模糊的脸：“儿子，妈看见你每天吃饭的钱就只扣个十多块，到底够不够吃啊？上次去你们学校的时候一份套饭不都十三块吗？别饿肚子啊，卡里钱足够的，放开吃！”
“够的够的。我每天打饭吃，挺便宜的。”
黎向想了想每天七块钱的一荤一素，还是决定描述得更完善一点：“打饭吃的话份量多，七块钱一顿就足够吃了。李琛焕和我一样，两个人都能吃饱的。”
电话已经到了尾声，钱莉芬又担心地叮嘱了几句，顺便问了问李琛焕，让黎向这个当表哥的多照顾着点，才很不舍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黎向瞬间安静下来，他的发丝已经半干，在宿舍昏黄的灯光下，还有几丝金色掺杂。他把毛巾晾在椅背，听见学校晚上的熄灯铃，走过去关了灯，转头拿手机。
手背还有丝丝化不去的水光，显得他皮肤的冷白色更有些明晰。
一看，收到好几条好友申请，有那几个兄弟的，有王兵的，还有几个他没记住名字的女生。
他不会不通过别人的好友，因此，他费了五分钟来通过这些人。代文氏一加上就给他发这周和他讲的角色截图，让他选个好看的。
希成倒是规规矩矩地没发消息，反倒是王兵，很兴致勃勃地问他物理自学情况。
黎向从床上站起，开闪光灯拍了一张现在在做的练习册照片。王兵顿了一会儿，回复道：这本题源找的不错，但有好多题的计算过程太钻牛角尖。明早我勾几页好题发给你，你挑着做做，等晚上那节课我再拿其他的给你。
黎向乐得便宜，回复了个“好的，谢谢老师。”
最后，他打开刚刚加上的几个女生，把她们的全名输进备注框，还确认了一遍字对不对。
他本就不喜欢周末熬夜，现在已经到了极限。把自己的眼镜放到枕头边，手机定好闹钟，黎向就撑不住地躺了下去。
希望明天醒来也是个好天气。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初见的时候，语文马老师看起来很温柔可亲。她身材高而丰腴，盘着头发，常常把手揣在臂弯。而且，她举手投足间有种母亲样的慈祥神情，使得章若景对她留了个好的初印象。只可惜，章若景终究被她上课的闲散风格打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她讲新课，把ppt复印一份纸质的拿在手上，照本宣科。
她做练习，一句不讲只让大家做完自己对答案。
她讲试卷，发下一张试卷答案详解，莫名其妙地打一堆不着边际的知识点在白板上，让大家默读。
甚至最夸张的是，“拟人”和“拟物”这两个概念她傻傻分不清，最后扔下一句“语文的题目天马行空的，大家还是要培养语感做”而落荒而逃。
于是，章若景觉得她的“选择题是单选，就说明其他三个选项是对的”的著名论断没那么了不起了。
在人间：怎么办啊……我优势科目就是语文啊，能不能来个有点能力的……
07yz：你们这个太夸张了，有种咬牙切齿解千古仇恨的感觉。
在人间：我受不了了。
章若景手机一扣，在书桌上暗自崩溃。她看着大家都在急促地收拾书包准备走人，只好也打开相机，拍下黑板上的作业栏。
“语文，周记一篇……数学，练习册p5到p7，英语……完型……”
“OKOK，谢谢你！”
秦临家在市区，没带手机来，写下作业后对章若景笑了笑。
“没事没事。”章若景也对她笑了笑，言语之间，就挑出了要带回家的书。她拉起拉链来，再回头顾盼有没有什么忘拿的东西时，突然看见那个身影。
黎向站在桌角，一边收书一边和旁边面孔陌生的男生说话。秦临见章若景一脸奇怪，开口解释道：“那是黎向的表弟，也在我们年级。”
杜枫泽过来了，问秦临收好了没。秦临顺势问道：“黎向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杜枫泽有些不耐，却还是开口：“没多少吧，就和代文氏啊希成啊他们玩的比较好。他们说，他周末不回昭县了，留校，都嚷嚷着要陪他一起。”
“为啥留校啊？”
“回家要两个多小时呢，就这屁大点时间，一来一回之后还剩个啥。”
章若景一阵尴尬，因为她就是不远万里也要回到县城的典范之一。她飞速收好东西，拿了手机，和两个人道别。
出教室门的前一秒，章若景不舍地回头，看了黎向最后一眼。
*
野原：章若景，放学没？
“野原”拍了拍你并说了句不远万里在等你
章若景看到唯一置顶弹出这条消息后，咧嘴笑了。这是她的十六年来有且仅有的知己，小学一年级就认识的好朋友——杨疏樾。这种已经超越友情，成为亲情的友谊让她们可以断联很久却熟稔如初。杨疏樾现在给她发消息是让她没料到的，但只是挑了挑眉，章若景就打字开始回复。
在人间：想你妈了？
野原：滚蛋。
章若景止不住笑，她都可以想象到那边杨疏樾无语到极致的表情。紧接着，杨疏樾就发了个自拍表情过来，眉头拧成八字，看起来就苦巴巴的。
在人间：笑死我了，你被吸阳气了？
野原：也可以这么理解。而且还是个男妖精。
章若景一看笑了，感觉到不对劲，打开蓝牙耳机连接上，然后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哎哟我去，我跟你说我现在有一种背德感。就夏程不是在三中嘛，我们这几天没怎么联系所以热情感觉淡了很多，结果出现了一个巨帅的前桌……对我特别好，然后我俩说话气氛特别暧昧，我在努力地克制可惜还是没办法……”
“你心动啦？”
“也不能直接这么说，就是有点……被迷晕的感觉。反正不算喜欢吧，就有点，小心动……暂时让我有点上头而已。”
章若景眯着眼睛看那边的晚霞，正值夏末，阳光消释得很慢。她只看见，一排飞鸟像是要归巢了，扑闪着翅膀，在金黄金黄的背景里向小树林飞去。
“嗯……那其实停留在脸的话就还好，应该就是一时上头吧。”章若景舒缓下来。
“那你呢？你们班你们年级有没有帅哥？”杨疏樾很好奇，把眼前的薯条塞进嘴里，“你们民办应该有很多帅哥吧。”
章若景笑骂她什么刻板印象，然后，唇抿了抿，嗓子眼里“嗯——”的声音拖长，有些犹豫地开口：“有几个吧。”
“欸？！”
杨疏樾的薯条突然卡住了自己，她猛烈地咳起嗽来，整张脸憋的通红，要说话应答章若景关心的时候，嗓子还止不住地痒。她着实没想到章若景竟然能遇得到合自己眼缘的人，毕竟在以前，无论长成什么天仙样子的男生都只换的来章若景的一句“一般”。
杨疏樾激动万分，长腿从屈着转化为伸展着，她不住地拍自己的大腿：“我去，居然有你看得上的人了，快点说来听听？”
章若景扶额，她手指修长，搭在眉间就遮去了三分之二张脸。她一边让杨疏樾赶紧喝水，一边讲到：“有个黑皮体育生，长得很高，大众男神，但我不怎么get得到。还有个，长得挺野性，头肩比不错。”
杨疏樾又差点喷出水来：“你是按我的审美说的呀？”
章若景没回答，只是笑着又说了两个人。最后，从年级上绕回到班级，沉吟片刻，双唇分开：“还有最后一个，这个人，是我这个星期来观察次数最多的。”
杨疏樾的小眼睛眨巴得厉害，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对章若景有着未知的吸引力：“别吊我胃口！”
章若景看了看四周，确认睡的睡、玩的玩之后，才捂着听筒说。她的表情在不知不觉中带了些笑，像是春水漾起的波圈，在黯淡穿过隧道的车厢里，显得十分耀眼。
“他叫黎向，黎明的黎，方向的向。”
杨疏樾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黎向，黎向。
“很有凌云壮志嘛，理想。”她打趣着。
章若景也勾唇附和了几句，然后，接着描摹那个在脑海里的人。
“他很瘦，大概178，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像是风蚀柱。长得很立体但不突兀，很吸引人的目光。但我很少看到高中男生留胡子，他是第一个，还好有脸撑着，不然下场就有点惨了。”
“他应该喜欢自学，因为上每个老师的课他都不是很注意听讲。像授课技术高的物化生他时不时会抬头听个三分钟，又低下头做题。他无休止地抽出一本本练习册，用很恐怖的速度写字、翻页，然后，获得了数学142，化学100，物理97的惊人周测成绩。”
“我又经常看见他侧头向窗外看，当然，特指下课时间段。”
阳光掺杂着绚丽的颜色，争先恐后地照上那张白净无暇的脸，对上他那清透浅淡的瞳孔。章若景那时离他有些距离，只看见他慢慢地转着笔，视线从未离开窗外的一片绿色，就像是虔诚而深切的相视。
树挂着未散的露珠，被附中随处可见的松鼠踩得摇摇欲坠。水汽升腾，显然马上消散在视野里，只剩下一片雾蒙蒙、供人遐想的幻境。章若景正看吊着花苞的大玉兰看的起劲，突然被人晃了晃，一看是秦临，罢休地看向刚才的光源。
他早已经弯下来写题了。
“或者是他的奋进。”
赘述了太多黎向的学习时刻，章若景此时，也只想得起他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样子。瘦削的双肩耸立，隐约看得见贴着衣服的骨头。他太瘦了，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般令人心疼，更别提那敞开的外衣里，透出痕迹的窄窄的腰。
“就差不多这些？”章若景晃了晃脑袋。
杨疏樾已经听得晕头晕脑，无数小说里的高冷学霸身影在眼前浮现。她设身处地地带入章若景视角，发现，喜欢上这个人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她问道：“那你对他具体是什么感觉？喜欢？”
章若景又看向天边，天色渐晚，太阳也停泊靠岸：“不是吧。带有一些对美的欣赏欲，以及……”
“天才对天才的探索欲吧。”
如章若景自己所说，她虽然理科差劲，但对文科却有着极高的领悟力和变通性。
小学，大家还在规规矩矩地写《我的自画像》时，她就在未知情况下尝试着写了一篇关于“友谊”的辩证性文本了。
初中，大家还把阅读理解想在浅层时，她就已经理解到人与民族、人与自然、人与文化等更高层次的境界了。
初中语文老师和她说，这个阶段要求的记叙文一定要拿稳了，发挥的空间在高中呢。于是她就沉下心来写记叙文，融汇散文的笔风和细腻的情感，不知道多少次被打印出来当做作文模板。
有同学来问过她怎么写作文，这可把她问懵了。她向来都是想好了就行云流水地写完，没有一丝拖沓和思考，过程太过于流畅以至于她脑子里一点什么框架都没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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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若景把她自己说的心虚，同学倒是若有所思地走了。
还有几次，她把语文、政治、历史的题目变通回答，融合了三个科目的大题模式，条理分明，举例确切，逻辑清晰，又一次被家长会投屏展出。
座位上的章岑一脸习以为常的得意，扯了扯斜挎包带。
同时，章若景从六年前就开始写小说。不说是硕果累累吧，至少有了些成绩，收获了一批不算大基数却依旧数量可观的粉丝。只是上高中前，她发文表示自己因学业繁忙，不得不舍去这项爱好专心于学习，而暂时搁笔，隐退江湖。
因此，从小到大她的文科奖状拿到手软，作文竞赛奖也拿的不计其数。对老师能力的担心，仅只是一种顺嘴的抱怨而已。
这个星期的课程，她本着最基本的学生原则认真地听了听，发现语文老师讲的东西确实没用，而且一大半时间都放在插科打诨上，于是就在心里打算好了以后语文课要做的事。
可以腾出来写理科作业。
她这么想着。
就像黎向那样，把可以空余的时间都用来抓自己薄弱的科目，或许会很有效。
“黎向……理想……”
章若景抬头看向天边。亮光几近隐没，车也刚到站台。她跳下了车，熟悉地爬上爸爸的摩托，又默念了几次。
“黎向。”
“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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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向！！！”
电话刚接通，爸爸的大嗓门就鸣起了笛。黎向无奈地笑一下，拍了拍被吓得咚咚跳的心脏，怪道：“爸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欸，你爸没喝多，”妈妈接过电话，满脸都是笑意，这使得她的法令纹更加明显，整张脸像是一朵有些干枯了的向日葵，“你爸就是看到你的成绩太高兴了，又想你，就激动了点。”
爸爸浑厚的嗓音又在黎向的耳旁响起：“谁说的！我儿子的成绩我从来不担心了，就是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
爸爸微红的脸庞凑近屏幕：“你爹你妈最近接到一批大货！单是番茄就要拉五六趟上市区，还有茄子啊豆角啊之类的，一趟给200呢！厂家还报销一半的车费，说是让效率高点就行了，我零零总总算了算，差不多能拿个两千块呢！”
说话间，黎向把毛巾往潮湿的头发上盖，揉了几下，水珠顺着黑亮的发丝流淌到额间，黑白交织，十分刺目：“那很好啊，但你们要注意休息，特别是妈，小心你腰椎间盘的问题再犯。”
不说还好，一说，钱莉芬觉得自己的腰真的开始痛了，想打个哈哈掩饰过去。但黎向哪有那么好糊弄，他扶了扶眼镜，一直看着只有半张脸的钱莉芬，说道：
“妈，听见没？药不准省着吃，该买就买，别天天担心我。”
黎岩看见此情此景乐呵呵笑了，他知道儿子的话最有用，但还是拍拍钱莉芬的腰：“是得好好休息了，你妈天天翻账本，联系厂家，忙的觉都不睡了，我今晚好好监督她。”
黎向目光一转，嘴角依旧噙着那种粲然的笑：“爸，你也是，每天少和你那群朋友喝酒，对身体损伤太大了。”
黎岩赶紧解释：“你爹我开始戒酒了，自从上次胃出血之后你妈就明令禁止我喝了，啤酒都不给，我就想着一股脑断了也好。你妈和我现在就是互相监督了，儿子你尽管放心。”
听着爷俩交代完，钱莉芬又夺过手机，看着屏幕里黎向有些模糊的脸：“儿子，妈看见你每天吃饭的钱就只扣个十多块，到底够不够吃啊？上次去你们学校的时候一份套饭不都十三块吗？别饿肚子啊，卡里钱足够的，放开吃！”
“够的够的。我每天打饭吃，挺便宜的。”
黎向想了想每天七块钱的一荤一素，还是决定描述得更完善一点：“打饭吃的话份量多，七块钱一顿就足够吃了。李琛焕和我一样，两个人都能吃饱的。”
电话已经到了尾声，钱莉芬又担心地叮嘱了几句，顺便问了问李琛焕，让黎向这个当表哥的多照顾着点，才很不舍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黎向瞬间安静下来，他的发丝已经半干，在宿舍昏黄的灯光下，还有几丝金色掺杂。他把毛巾晾在椅背，听见学校晚上的熄灯铃，走过去关了灯，转头拿手机。
手背还有丝丝化不去的水光，显得他皮肤的冷白色更有些明晰。
一看，收到好几条好友申请，有那几个兄弟的，有王兵的，还有几个他没记住名字的女生。
他不会不通过别人的好友，因此，他费了五分钟来通过这些人。代文氏一加上就给他发这周和他讲的角色截图，让他选个好看的。
希成倒是规规矩矩地没发消息，反倒是王兵，很兴致勃勃地问他物理自学情况。
黎向从床上站起，开闪光灯拍了一张现在在做的练习册照片。王兵顿了一会儿，回复道：这本题源找的不错，但有好多题的计算过程太钻牛角尖。明早我勾几页好题发给你，你挑着做做，等晚上那节课我再拿其他的给你。
黎向乐得便宜，回复了个“好的，谢谢老师。”
最后，他打开刚刚加上的几个女生，把她们的全名输进备注框，还确认了一遍字对不对。
他本就不喜欢周末熬夜，现在已经到了极限。把自己的眼镜放到枕头边，手机定好闹钟，黎向就撑不住地躺了下去。
希望明天醒来也是个好天气。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