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话中的为难,江青梧轻笑两声,恍然大悟般继续道:“哦,不对。戏楼最近在重新修葺,暂不接客,真是抱歉。”

    语罢,江青梧挠挠脸,面露歉意:“扰了大家时间真是抱歉,不如这样,明日午时,我请各位到吃食如何?大家到时候来瑶和楼找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此话当真?”壮汉真不愧了他这一身腱子肉,一听江青梧要请客,马上激动起来:“江老板还真是好生阔绰!”

    “自然。”江青梧笑笑,“时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

    得了好处,人潮很快褪回自己的位置,江青梧转身向瑶和楼方向走去,但临抬脚,她又偏眸扫了眼小乞丐钻入的昏黑小巷。

    为了防止人追上来,那群孩子不一定就躲在巷子里,大抵会翻墙绕远最后回到一个统一据点。

    看熟练程度,八成也不是第一次作案,只是,他们会躲在哪里呢?

    江青梧调开地图,去了一个地方,一直到太阳没入天际半个脑袋,天色趋于昏沉,她才打着哈切回到戏楼。

    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传入耳。

    江青梧抬眸,只红木砖瓦雕砌的房楼,每几寸就挂上一只用红绳悬挂的金色风铃。

    风一吹,那风铃便传出阵阵脆响,乍一听觉得有趣,但这声响在耳边缭绕久了,倒真有些骇人。

    而中部匾额上用金粉雕饰着三个大字:“瑶和楼”。

    江青梧走进屋内。

    今日确实没有演出,几名戏子正在台上练戏。

    只是这屋内装饰实在是……

    细长的红绳从房顶木梁上垂下,打远看屋顶仿佛盘踞着一只甲虫。

    屋子里还散发着蜡油的热味,以及那股熟悉的浓郁香灰味,也许在戏楼的某个角落,正供奉着一尊邪灵雕像,一刻不停的汲取着人们的阳寿。

    江青梧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不久前行人会露出那样微妙的神色。

    同时,后背仿佛刮过一阵邪风,阵阵冰凉刺探起皮肤,她赶忙去接了杯热茶,捧着暖烘烘的白瓷茶杯喝完才去了一楼自己的房间。

    刚踏进屋子,那股香灰味便愈发浓郁,鼻尖仿佛被细小刀片蹭过,干燥之余还蔓延出淡淡的痛楚。

    江青梧浅蹙眉,揉揉鼻尖,寻这味道走到床前——味道最浓郁的地方。

    简朴的木板床上面只铺了蹭薄床单和凉席,床尾整齐叠着一个淡绿色薄被,江青梧俯身使劲嗅了嗅,旋即捏住床单一角,连带着凉席整个掀起。

    顷刻间,一阵浓烟袭来。

    江青梧匆然后退,面上唇上还有睫毛上全部落满了灰色粉末。

    ——床单下居然全是香灰!

    铺了厚厚一层,以至于江青梧一掀开它的屏障,香灰便像撒了欢的鱼游的满屋子都是。

    江青梧一边咳嗽一边捂着眼摸起床头柜上的蒲扇,给自己清出一个安全区。看着仿佛起了大雾的房间,她沉默半响,乐观地笑笑轻声道:

    “还好香灰没有点燃……不然今晚就死在这里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天压着香灰睡觉这操作,是真的……过于别致了。

    江青梧上前,指尖拂过还有香灰残余的床沿,蹭了一指腹灰尘。

    这香灰的味道令她很熟悉,似乎不止是因为它和先前江青梧从棺材中醒来的房间如出一辙,更像是在很久之前,江青梧就见过闻过,甚至是使用过。

    它特殊的,浑浊且刺鼻的味道已经成了一粒扎根在她心中的种子,时时刻刻等待着发芽。

    江青梧将床单铺整齐,又将窗边用来降温的一盆水泼在屋内,盖住了屋内明显的香灰味。

    处理完这一切,江青梧从窗边扫一眼热闹的楼下,转身出了戏楼。

    街上行人确实很多,缭乱的交谈声夹着脚步声盖住了风铃的脆响,但街上的热闹并不欢迎江青梧的瑶和楼,它还是分外冷清无人问津。

    但没关系,江青梧可以主动融入他们的热闹,于是她足尖一转移步去了她目前最大竞争对手的老巢——柳青楼。

    买完门票,江青梧迈步走进戏楼。

    台上戏子独唱,转音余音缭绕台下听客很多,在稀薄的烛光下尽显昏暗。

    灰尘舞动于光柱,江青梧被这股挑了个中间的座椅,坐在了人群中央。

    不少眼尖的听客认出了江青梧这个失败的戏楼东家,目光频频朝她送来,多含嘲弄之意,毕竟那个东家会落寞到只能去对家听戏?

    江青梧并未理会他们的视线,她淡然地拄着脸,,托起茶杯浅啜,随后拣出几叶茶片,用指尖刻了些什么。

    窗外流光使江青梧沾了茶水的指尖泛起荧光,台上戏子一曲毕,跪坐于台上行礼,台下掌声连绵。

    吵闹声中,江青梧倏然起身,将茶片搁在木桌上显眼的位置,从后门悄然离去。

    听客大多是喜热闹事的,瑶和楼的新任东家身上又趣事不少,见她一走,很快便有人偷摸溜到置着茶叶的桌前。

    “唉!你们看这茶叶上有画儿!”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嚷了句。

    人们一下子被吸引,一窝蜂围上去,便见木桌上赫然放着几页茶片,深浅不一的褐色茶片每个都刻着几道浅痕。

    人群中一壮汉伸手撵起茶片,腿一迈走到窗边,借着从窗户纸溢进的微光,几人都看清了叶片上的画。

    “盒子……大圆圈?”

    -

    “这是谁留下的”壮汉咂舌思考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语调陡然拔高:“难不成是什么秘语?”

    “刚才在这听戏的是江老板!”

    “江老板?我知道谢老板宁老板,这江老板是……”

    “哎呀!江青梧!宁老板那不争气的孩子!心思完全没在戏楼上,性子也软……”

    “心思没在戏楼上!?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她叫人宣传瑶和楼哩!”

    “啊?”

    不管是新客,还是旧客都加入人群讨论起来,好似这刻画茶片是一条导火索,引燃了人们心中对江青梧的百般好奇。

    “不知我可否借那刻画茶片一看。”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

    只见戏台下最远处,为尊贵的听客单独制备的听客房中缓缓走出一人。

    男子一身黑衣锐气不减,眉眼修长舒朗,只是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却好似蒙了层雾霭,看不真切,叫他周身都多了几许病态的羸弱。

    哪来的怪人?

    这是大多人们心中的第一想法。

    “嗯?”见没人理他,男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先前那壮汉回神,警惕地扫男子一眼,将茶片递给了他。

    宿星慕温声道谢,抬手接过茶片,玉白的指尖很缓地拂过茶片上的刻画,思索片刻,对众人道:

    “这盒子装饰繁多,单看模样应是某种建筑。既然是江老板所留,那八成便是瑶和楼。”

    “至于你们说的两个圆,四周还布着竖形条纹……”宿星慕忽然抬眸望向窗外,昏沉日光覆上他的长睫,拭净了他浑浊般的灰色双目,“是指太阳最明媚时的午时吧。”

    “那连起来便是,午时瑶和楼,是有什么惊喜吗?”宿星慕勾起一个笑,明明他说话时的温柔语气给人一个很好相处的模样,但他笑起来却有种莫名的诡异。

    若真要形容那种诡异,那应该是一种让所有人发自内心的违和,,说实话,人们见到他的第一眼觉得他是怪人,但第二眼就会觉得他应该死人。

    因为他有些过于安静了,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的安静,就连说话都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死人是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所以宿星慕笑时,就会让人发自内心的像远离这个异类。

    因此没人回答他。

    宿星慕注意到了这点,他恹恹地垂下眼,指腹不自觉撵磨起茶片上的刻画,因长年握剑,他手上尽是老茧,反倒将茶片上的刻画模糊了些。

    “你们这江老板,究竟是何人?”

    过了不知多久,倒是一开始那壮汉开了口:“唉……你有所不知,她啊……就是个疯子。”

    “嗯?为何?”

    壮汉挠挠脸,晒得黝黑的脸面罕见浮现几分踌躇:“瑶和楼生意兴隆也不完全是她娘能力出众……大伙也都知道……哎呀……”

    壮汉挠挠脸,一时不好开口,毕竟被江老板请了吃饭。

    “算了!”他一拍大腿,“您要是真好奇,明日午时就去当面问问她!我看她人也还行……”

    “嗯,多谢。”宿星慕鞠躬作揖,没等壮汉再说些什么,他就已经脚步缓慢地出了戏楼,手中还捏着那几片浅褐色茶叶。

    身为捉鬼人,宿星慕自出生以来便有感知人身上“气”的能力。刚刚在柳青楼,宿星慕从那几叶茶片上感知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

    不像冤魂厉鬼那般殷红可怖,一靠近便会被煞气波及,也不像因执念尚且不深既无法投胎,也无法成厉鬼的游魂,苍白羸弱,风一吹便散。

    那叶片上“气”是淡蓝色的,像自上冲击而下的河流,是温和的,却也是狠厉的。

    这样宿星慕记起一位老前辈,他老人家在死前曾说自己看到了活人的“气”,那“气”的颜色便是深蓝。

    但宿星慕不懂的是,他的实力绝对没有强劲到能看清活人身上的“气”的地步,况且……他只能看到江青梧身上的“气”是怎么回事?

    还是去亲自见一面好了……宿星慕摸着下巴边走边想,到时候该一个一个什么形象接近她好呢?

    -

    夜神星澜,江青梧躺于床上陷入梦乡,平稳的呼吸昭示着夜晚的静谧。

    “啊——!!!”

    窗外,谢玉环崩溃的叫喊在惨白的月光中尽显凄厉。

    江青梧被吵醒,迷迷糊糊起身去了次茅房,回来团团身子又睡了过去。

    夜晚安全的溜走了。天擦黑,亮黄的光从窗外溢进来,江青梧还未睁眼,便听一道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从戏楼大门传出,紧接着似乎有侍人经过江青梧门前,大概是想去开门。

    “等等!”江青梧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和站定的小侍女面面相觑:“不用给她开门。”

    侍女似乎刚来不久,闻言她仰头,望着江青梧因刚起床而冷冽的眸子,楞了一下。

    “哎哎哎……你干什么!”

    侍女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江青梧脚边,一边磕头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抱歉,小姐……我是新来的……抱歉抱歉……”

    “?”江青梧怔了一瞬,赶紧俯身勾住她胳膊把她带了起来,侍女仍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抱歉小姐……我不是故意看你的眼睛的……”

    江青梧目中闪过一丝疑惑。

    “为何?”

    古代的规章制度已经严到这种地步了吗?

    “因为……因为……”侍女一抽一抽地解释:“我之前夸小姐您眼睛好看,您很生气,说您的眼睛是……不详的象征,让我之后少看……我我……”

    江青梧:“……”

    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女孩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江青梧觉得自己良心隐隐作痛,只好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发丝,温声道:“抱歉。”

    侍女一怔。

    “不过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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