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地远,上京那边宋夙朝和柳凝的事都还没传过来。

    坊间只听闻,大将军王十分宠爱这位王妃。如今,见着场景,大夫更是觉得如此,只是他被柳凝轻飘飘的语气那是吓了一跳,赶紧劝道:“王妃身子本就虚弱,用不了这样的虎狼之药。”

    宋夙朝要不是怀里头还抱着人,就险些一个巴掌扇过去了,医者仁心,可听听大夫他这说的是人话么?她身子不好,就用不了,那等以后身子好了,那是不是就可以随意的吃啊!他吼:“不准用!门儿都没有!若是这孩子有一个闪失。”

    “如何?”柳凝有些心思想知道,“我家中是可无人再供王爷杀的了。”

    杀什么?白日里她是心气不顺,推搡着,像是轻轻松松就砍西瓜似的,要让他去外头杀人。

    这会儿的功夫就直接诬陷他起来了?

    老天爷,宋夙朝他还什么都没做啊!

    莫非,这女人是怀了身孕,满脑子就是打打杀杀。这肚子里怕不是怀着的是娜扎吧!

    “柳凝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以前我还杀过你不成?”宋夙朝真是不懂她眼底的苍凉从何而来。只有她,一锅黑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他头上塞,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

    柳凝觉得累极了,她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就是没让这孩子出生,跟着她受苦:“王爷是没杀过,但你的皇兄就保不准了。”

    众人:“……”这是他们可以听的么?好怕。

    一个两个把眼神给到宋夙朝,这时候,甭管面子不面子什么的,先把王妃哄了要紧。

    宋夙朝其实是有些哭笑不得的,闹了这么多天,敢情,他是柳凝是厌恶了皇兄,还把他一并带到的臭水沟里,连坐了不是?

    她话语里是委屈里带着可怜的劲儿:“你真当以为我是蠢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哪里说过你蠢了,即便是先前话说重了些,那也是被你气着了,放了几句狠话。”天地良心,宋夙朝没有说过柳凝半句不好的话!

    柳凝皱眉,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你没说过么?”

    “我真没啊!”思量见,宋夙朝就想起从上京送来的那三尺白领,怕不是就是这事闹坏的,他赶紧安慰:“天高皇帝远,我既然带了你来了凉州,就没打算再把你往宫里宋。你也放心,祈哥儿也会在我们身边平安长大。”

    这还是那事后,他第一次给个准话。

    但先前干什么去了,柳凝早就不愿意听了:“你把我送去去罢。”

    她的声音是这样的憔悴,哪怕是宋夙朝轻轻一碰,就好像会当场的碎掉。他哪里还有什么骨气翻旧账,他们之间本就是说不清楚的:“凝儿,你若是走了,不是要我的命么!”

    大夫那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好家伙!这是什么皇室秘闻!宋夙朝和柳凝这两人的关系,倒又像是没那么好?还有那个什么祈哥儿,怕不是小王孙吧?

    直到秋月把他拉出门,好一顿数落:“这是我们王府的家事,大夫还只管好好给我家王妃保胎,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

    大夫拱手:“明白,明白。”

    -

    等柳凝又怀孕的消息传回上京,那真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张昭仪的脸黑的像是煤炭,“陛下赐了三尺白绫,大将军王居然敢抗旨?这不是当着天下人,打陛下的脸么!”

    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张昭仪的日子便不好过,宋肃北阴阳怪气的念叨她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静太妃也不只一次提到要接宋祈回宫。张昭仪只能在边上陪笑,她也是想开了,以柳凝的身份是上不得台面,只要孩子入宫与之多多相处,潜移默化,养娘胜过亲娘,她道,“陛下的血脉,流落在外可是让人心疼,若是接回宫臣妾一定好生的抚养。”

    “你想养祈哥儿又是安的什么心?当我是死的不成!”静太妃一万个不答应。

    后宫争斗厉害,别以为静太妃不知道那三尺白领是谁的主意。这张昭仪是恨不得把柳凝的骨头嚼碎了!

    “皇帝,哪怕夙朝真将祈哥儿送回来,那孩子也必定是要养在我宫里头。你只需记得,那可是你唯一的额儿子,万一有一个闪失,如何得了?”

    皇室血脉,似乎成了宫里头不能提的禁忌。宋夙朝在静太妃心中是如此的忠义,她能确定他能受得住凉州,效忠陛下。

    “皇帝,你与夙朝是比兄弟,不应该为了这些生出嫌隙。”

    宋肃北在静太妃跟前还算孝顺,她说什么就什么。另一方面也是没法,民间传他并非是先帝亲生骨肉,这王座名不正言不顺,能让他夜里做梦吓得都能惊醒过来!

    张昭仪喂宋肃北喝水,“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让陛下心里不快那就是罪该万死。”

    “如今北国来犯我朝,朕也是担忧凉州那边的形势。”

    张昭仪又想了一个法子,道,“听闻北国新登基的云帝,就是先前在女堂的藏夫子。那么说来,大将军的王妃还是他的弟子,两人关系这么好,何不派王妃前去和谈?”

    提起这个,宋肃北心里就呕得慌,宋夙朝已经被那女人勾的七荤八素,眼里早就没有他这个皇兄!

    两次圣旨,他都选择了无视,还有什么皇威可言!

    原先藏云昇能够出城,也是得了柳凝的便利。宋肃北拍了暗,道,“爱妃说的不错,国难当前,匹夫有责!她柳凝是王妃,理当做出表率。”

    张昭仪心想,这两国交谈,那是场面人多混乱。

    柳凝大着肚子,万一有一个什么闪失,便是她运气不好。只要安插几个武功高强的死侍,随随便便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也查不到她宫里来。

    这却是一个极好的主意!明日,她就让严相去江湖上找几个死侍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

    “朝廷里是没人了么?为何要王妃前去和谈!一群王八羔子,安的都是什么心思!”

    柳凝的耳膜差些被吼破了,但是苏姆妈的嗓门太大,她只能捂住宋祈,“姆妈,你声音小些,吓着祈哥儿了。”

    “前几日,孩子的脸都不愿意看一眼,这会儿,倒是疼起来了。”

    柳凝她脱口而出,道:“可能我并不是一个好母亲。”

    也不必为自己寻理由开脱,一直以来,她都是追逐利益。活下去,太艰难,从未想过做个好人。

    苏姆妈可不敢在这时候触她的眉头,低声劝道:“王爷是个忠义的,说到做到,并不会将王妃交出去的。您啊!只管安心养胎。”

    柳凝牵起苏姆妈的手:“姆妈,你以后就跟着宋夙朝罢。”

    这话,倒像是人要不再似的。

    “王妃,怎么说这样的话?”

    柳凝垂下眼,恍若未闻。

    苏姆妈看了一眼柳凝平坦的小腹,问,“王妃您头一胎生祈哥儿的时候,那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这个倒是乖巧,除了头几天胃口不好,老奴见着娘子的脸色倒是渐渐好了不少。”

    “姆妈在我身边伺候,总是观察的这么仔细。”柳凝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不明。再等抬头的时候,就脸上添了笑脸:“那便让春花那些胭脂水粉,我拾掇拾掇罢。”

    巧得很,先前从上京来的梳妆匣子被野猫打翻了,秋月只好出去外头铺子买现成的。

    凉州这地界里,要属脂粉卖耳朵最好的是王家脂粉铺,那掌柜生的圆脸,很是和善,提了自己的祖籍和柳凝是一样儿,都是从漳州过来的。

    秋月没把这事放心上:“那可巧,还请掌柜选一些特色的脂粉。”

    府里那位祖宗如今是顶顶重要,王爷都尚且小心的哄着。她又是先前惹过王妃不耐烦的,自是要打起一百二十倍的精神头来!等送到柳凝手里头,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她并未说些什么,怕是等的久了,人还有些困困的:“多谢,放下吧。”

    秋月是后背汗涔涔的,哪里还敢多问些什么,恭恭敬敬的说了些好听话,就退到外头去了。

    那脂粉匣子甚是珠光宝气,一看就是柳凝会喜欢的样式。她拿起来,打开指尖蘸取了一些脂粉在手背上,那浅浅的绯色,独有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但她却没有多看一眼,仿佛这脂粉与她而言,不太重要。

    柳凝只指尖扣到匣子深处,咔哒一声,露出里头的暗曾,那上头滚着几颗黑色的药丸,这才是她今日要得到得东西!她虽通药理,但要在宋夙朝眼皮底下作假,并不方便,东西只能从外头送进来。

    欢喜的是她怀孕的事就这么轻松应付了过去,接下去,只要靠着这几枚药丸,撑住让脉象继续成有孕之势。迷惑了大夫,以及宋夙朝。

    藏云昇的人已经潜伏进凉州,她得安安静静的等一个机会。

    柳凝拾起一颗黑丸,就吞咽腹中,淡淡的药香气,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明面上,宋夙朝是违抗了宋肃北的圣旨,没有将她交出去,可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不是岌岌可危。

    只希望张昭仪这次不要让她失望,去找一些浆糊里能干的死侍来,好让她演完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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