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渌州，四季猎场。
昨日刚下过一场雨，晌午的日头把地里的湿气蒸腾了出来，空气闷热潮湿。
华挽月、华逐辰姐弟俩跟着华家夫妻下了马车，猎场停车处已经到处都是香车宝马，各家的小厮或提或搬着各种野物，野兔野鸡最常见，一些大手笔的甚至有野鹿野狼。
猎场空地处已经扎好了数十遮阳营帐，一大群灰袍和尚盘腿坐在中央最大的营帐下，双手合十，阖着眼休息。
猎场的侍者接过华家准备放生的兔子带走，侍女带将华家人带到离中心偏远的帐子。
侍女恭敬道：“法会半个时辰后开始，先由高僧讲经，再进行超度，最后举行放生仪式。各位自便。”
华家一家四口便这么被搁置在这。
华家人在在帐子里各自坐下，一刻不停地扇起了扇子。
华老爷与华夫人身居高位惯了，平日里吃的喝的住的，样样都是最奢华，何时受过这种罪？
偏偏举办这法会的人是从京城来的贵人，请来的大都是渌州城里有头有脸的政界人物，他们家就算再有钱，也只是士农工商里最低贱的商户，这些人一个都惹不起，只能烦躁地在一边扇扇子。
华夫人的眼神频频向着中央瞟，“知府家的大公子……在那！”
华夫人细细打量着远处的身影，嘴上埋怨道，“之前他来拜访，你们都不让我见，我还以为是个丑的，这不是模样还不错吗，也不知道学识如何。”
她用胳膊肘怼了华逐辰一下，“你去帮你姐姐试试。”
华逐辰脸色沉下来，“我不去，我不准你们把姐姐嫁给他。”
“听话！这可是你未来姐夫。”
华逐辰横眉冷竖，“要不是他大张旗鼓地登门，坏了姐姐名声，他能有资格当我姐夫？”
“知府家的大公子都没资格，你还想让你姐姐嫁皇帝老子吗？”华夫人急得直拧他手臂。
“谁都比他好！我姐姐嫁给他只能做妾，嫁给别人却是正头娘子！而且他在京中已有一妻五妾，后院乱成一锅粥，姐姐又心软，嫁过去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华家还没轮得到你当家做主。”华老爷冷哼，下了最后通牒，“你姐姐的婚事我已经和方知府商量好了，你以后见到人说话注意点，咱们家只是有钱，可没比别人多出几颗脑袋。”
华老爷狠狠扇了几下扇子，其实他心中的不忿一点不比华逐辰少。
他的乖囡长得清雅柔美，一向是最乖巧温顺的，无论生气还是高兴，说话永远都轻声细语、温温柔柔。
娇养她十七年，从不见她任性过、发火过，简直像上天赐给他们夫妻二人的贴心小袄。
但女儿和家族三代基业比起来，谁能说得清哪个重哪个轻呢？
华家货物多次被不明势力劫盗，最后查出来的的线索竟然指向知府；门下店面也闹乱频发，告到官府去，罪名全落在了他华氏商行头上，底下的人苦不堪言。
偏偏这个时候，方知府的大公子方文竹看上了自家女儿，多次登门求娶。
每次登门，商行就消停几天。
方知府就差指着他的脑门，明摆着告诉他：“把你女儿嫁给我儿子，一家人才好说话。”
方知府此番动作自然有觊觎他华家富贵的因素，但他们也愿意为求娶华挽月花上这么多心思，想必心中也是重视她的。
虽然只是妾，但只要受宠，他们华家又能给女儿撑腰，日子不一定就比嫁给寻常人差。
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华家已是渌州首富，华挽月无论嫁谁都是低嫁。
但若是一商户之女的身份嫁给知府家，那便是高嫁，从此更是跟实权接壤，以后他们华氏商行的发展更是不可限量。
种种原因下来，其实华挽月嫁给知府，对方家和华家都有好处。
唯一委屈的只有华挽月。
华老爷转向华挽月，脸色柔和下来，“阿月，你不要多想，爹爹早就差人替你打探了，知府公子是很好的人——”
华挽月仍是柔柔笑着：“那里好？”
她自出生开始就与其他婴儿不同，情绪极其稳定，十七年没跟人红过脸，以很多时候别人根本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心情是愉悦还是愤怒。
但华家人却很了解她。
这简短的“哪里好”三个字一出，华老爷立刻就坐直了身体，扇子偏向她。
轻缓的扇风拂过面颊，她爹的声音里带了点讨好，细细数起知府公子的“优点”来：
“阿月，知府公子他……长相很不错，他正妻对待妾室公平公正，你有我们华家撑腰，他们不敢怠慢了你。还有知府夫人她很喜欢你，若你嫁过去，她定是会护着你的。”
华挽月还没说话，华逐辰就先重重的“呸”了一口：“如此看来，姐姐嫁过去岂不是就要看他们家人脸色过活！”
“这……不能这么说，家里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不会让他们看轻了你。”
华逐辰怒目，“爹！你是把姐姐当物件儿卖了吗？！”
华老爷拍案呵斥：“胡说！哪有做买卖还赔钱的！你姐姐总是要嫁人的，嫁给知府的嫡长子还算委屈了她不成！”
华逐辰瞪大了眼：“什么赔钱不赔钱！爹！你简直不可理喻……”
涉及华挽月清白，父子两顾忌着周围的人，声音都不是很大。是以附近之人毫无征兆发出的惊呼，轻而易举就盖住了他们的声音。
两人停止了争吵，静谧同时从人群中心蔓延开来。
阳日高悬，明朗如镜。
一袭淡漠冷清的月白衫锦缎长衫如炽阳中悄然路过的清风，清隽飘逸，清贵无双。
但更惹眼的其实是那人一头毛茸茸的哑光圆寸，在一众泛着光的光头里格外明显。
华挽月虽支着耳朵听父子两吵嚷，实际眼神片刻没离开过中心的那和尚堆儿。
她是第一个看见楚王世子的，虽因着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他的五官。但一看那些坐席离得近的人家的小姐各个抚着胸口、面色绯红，就知世子殿下定然风华绝代。
华挽月心情好了些。
她收回视线，乖乖地喊：“爹爹。”
华老爷转过头：“啊？”
“你说的丰厚嫁妆……”
他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肯定的，我的宝贝女儿，嫁到哪里都不会受委屈。”
“我觉得不太够，再加三成吧。”
华挽月的表情过于乖巧甜美，对上华老爷的视线，乌蒙蒙的纯净杏眼弯成月牙，将直白的贪心都变成一颗蜜枣，喂得华老爷沁心肝的甜。
贪点算什么，他渌州第一富商的女儿，贪点才可爱。
“加，”华老爷笑呵呵坐下来，“当然要加。方知府迟早是要回京的，不多加点嫁妆我的乖囡在京城受欺负怎么办。三成够不够啊，要不加五成吧？”
“老爷！”华夫人狠狠拧了他一下，“你当是嫁公主不成？！”
不是她舍不得钱，自家的女儿，自然是怎么宠都不够的。但若高调过火，免不得阿月一嫁过去就被有心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华老爷哪里懂得当母亲的苦心，瞪她，“人家村里的农户嫁女儿都赔上大半家底，怎么让你再加五成就不愿意了。”
“你懂个屁！”华夫人气得拧他胳膊上的肉，夫妻两支支吾吾吵起来。
华逐辰凑到华挽月身边，担心道，“姐……”
“放心，我自有分寸。”
世子的到来，意味着法会正式开始。
第一项讲经主要是让高僧大德等对经文进行讲解阐释，听众通过聆听讲解来加深对佛法的理解。
世子请来的高僧是普灵寺的住持，华挽月跟着华夫人去拜佛的时候见过几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住持比她上次见到沧桑不少。
华挽月垂下眸子，对照着经书听住持讲解，时不时地记上几笔。
讲经进行到尾声时，底下的人已经坐不住了，不停地有人起身活动。
华夫人低声埋怨，“真是有病，给野味办什么超度啊，指望着那些野鸡野兔下辈子投胎成人报答他吗？”
华老爷也很不爽，“楚王世子自己信佛，就要全渌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他这劳什子的超度会……我记得王爷就这一个儿子吧，他信佛还成婚吗？不成婚这不是绝后了么？”
华夫人一提八卦，精神头立马抖擞几分，“听说闹到了陛下面前呢！”
华老爷立刻把脑袋往她那边偏了偏，“说说。”
“楚王妃在京城给世子张罗亲事，世子不愿意呐，去寺庙住了两个月没回家，气的楚王爷旧疾复发，请了整个太医院去瞧，谁承想陛下也跟着去了，当即叫手下人把世子从寺庙给绑回来了，要赐婚。”
华老爷两眼放光：“然后呢？”
“然后世子跪在王爷病床前，把自己头发给剿了！”
“嚯！他这是准备出家了？”
“他倒是想，楚王能让吗？最终允许他做个俗家弟子，放出来游玩了。”
“要我说这世子不太聪明的样子，正常人谁会给野味办超度啊。”华老爷感叹完最后一句，稀罕地看着他媳妇，“你消息挺灵通啊。”
“啧，那是。”华夫人朝着华挽月扬了扬下巴，“你乖囡告诉我的。”
华老爷惊讶的看向华挽月，笑道：“没想到乖囡在京城也有人脉，那以后跟着知府回京，爹爹也不怕你会受欺负了。”
华挽月对她爹的冠冕堂皇笑而不语。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见华逐辰一额头的汗，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若是实在难受，就去林子边上乘一会儿凉，大家都去了，世子不会责怪的。”
看华逐辰实在热得难受，华家夫妻叮嘱华挽月几句，便带着他走了。
华老爷的心理活动华挽月能猜个八九分。
自己这个女儿在他心里是重要，但重要不过祖宗留下的基业，更何况在华老爷看来，知府长子的后院根本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反而是个不错的去处。
她能理解。
但作为前世看惯了权谋小说的她来说，站在上帝视角看这件事，其实远没有华老爷以为的“官商勾结”那么简单。
华挽月静静思考着今日的自救计划。
蓦地，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华挽月抬头，却只笔直地端坐着的世子殿下正虔诚地念经。
华挽月轻轻叩了两下桌面，华家的护卫温大上前，“已经按小姐吩咐已经布置完毕，超度开始后一炷香放网。”
“做得好。世子身旁看起来没有侍卫，但保不住会有暗卫，你们小心一些。”
“是。”
讲经结束后，华家三口才回来。
超度紧接着开始，数十个和尚列队站立，世子殿下就站在他们最后的队尾。
华挽月正在规划自己跑到世子那里的路线，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惊惧的女声：“蛇！有蛇！啊！救命！”
华挽月厉声：“温大！”
温大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压着嗓音说，“小姐，不是我们。”
华挽月眼瞧着人群沸腾起来，那刚开始尖叫的女子本就离世子很近，这会儿已经跑近世子，要往他身上蹦了。
看来打世子主意的不止她一人。
华挽月道：“提前行动。”
温大也明白机不可失，即刻跟自己的兄弟们隐蔽地发出信号。
很快，各处营帐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有蛇！我这里也有蛇！”
“兔子跑出来了！”
“猎物、是猎物出笼了！”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四周一片混乱，华夫人和华老爷赶回来，将两个孩子拉起来护在身前，推着他们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猎物跑出来了，这还得了！我可看见有人带了野狼来啊！”
华挽月趁机朝四周看了看，见大家都自顾逃命，她挣脱华夫人的手臂，“娘，弟弟送我的发钗拉下了，我得回去拿！”
华夫人一把拉住她，“拿什么拿，发钗哪有安全重要，先走。”
温大冷声：“夫人小心！有狼！”
一只半人高的灰狼忽然出现在华家人面前，直直地朝他们扑过来。
一家人瞬间被它的攻势扑散，四散倒在地上。
华挽月心脏一紧，“保护小公子！”
温大绕到华逐辰那边，将他抱起来送至华家夫妇身旁。
再一回头，华挽月已经不见了。
那充满野性的大灰狼无视华府一家三口，径直朝着营帐方向跑去，很快没了影子。
昨日刚下过一场雨，晌午的日头把地里的湿气蒸腾了出来，空气闷热潮湿。
华挽月、华逐辰姐弟俩跟着华家夫妻下了马车，猎场停车处已经到处都是香车宝马，各家的小厮或提或搬着各种野物，野兔野鸡最常见，一些大手笔的甚至有野鹿野狼。
猎场空地处已经扎好了数十遮阳营帐，一大群灰袍和尚盘腿坐在中央最大的营帐下，双手合十，阖着眼休息。
猎场的侍者接过华家准备放生的兔子带走，侍女带将华家人带到离中心偏远的帐子。
侍女恭敬道：“法会半个时辰后开始，先由高僧讲经，再进行超度，最后举行放生仪式。各位自便。”
华家一家四口便这么被搁置在这。
华家人在在帐子里各自坐下，一刻不停地扇起了扇子。
华老爷与华夫人身居高位惯了，平日里吃的喝的住的，样样都是最奢华，何时受过这种罪？
偏偏举办这法会的人是从京城来的贵人，请来的大都是渌州城里有头有脸的政界人物，他们家就算再有钱，也只是士农工商里最低贱的商户，这些人一个都惹不起，只能烦躁地在一边扇扇子。
华夫人的眼神频频向着中央瞟，“知府家的大公子……在那！”
华夫人细细打量着远处的身影，嘴上埋怨道，“之前他来拜访，你们都不让我见，我还以为是个丑的，这不是模样还不错吗，也不知道学识如何。”
她用胳膊肘怼了华逐辰一下，“你去帮你姐姐试试。”
华逐辰脸色沉下来，“我不去，我不准你们把姐姐嫁给他。”
“听话！这可是你未来姐夫。”
华逐辰横眉冷竖，“要不是他大张旗鼓地登门，坏了姐姐名声，他能有资格当我姐夫？”
“知府家的大公子都没资格，你还想让你姐姐嫁皇帝老子吗？”华夫人急得直拧他手臂。
“谁都比他好！我姐姐嫁给他只能做妾，嫁给别人却是正头娘子！而且他在京中已有一妻五妾，后院乱成一锅粥，姐姐又心软，嫁过去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华家还没轮得到你当家做主。”华老爷冷哼，下了最后通牒，“你姐姐的婚事我已经和方知府商量好了，你以后见到人说话注意点，咱们家只是有钱，可没比别人多出几颗脑袋。”
华老爷狠狠扇了几下扇子，其实他心中的不忿一点不比华逐辰少。
他的乖囡长得清雅柔美，一向是最乖巧温顺的，无论生气还是高兴，说话永远都轻声细语、温温柔柔。
娇养她十七年，从不见她任性过、发火过，简直像上天赐给他们夫妻二人的贴心小袄。
但女儿和家族三代基业比起来，谁能说得清哪个重哪个轻呢？
华家货物多次被不明势力劫盗，最后查出来的的线索竟然指向知府；门下店面也闹乱频发，告到官府去，罪名全落在了他华氏商行头上，底下的人苦不堪言。
偏偏这个时候，方知府的大公子方文竹看上了自家女儿，多次登门求娶。
每次登门，商行就消停几天。
方知府就差指着他的脑门，明摆着告诉他：“把你女儿嫁给我儿子，一家人才好说话。”
方知府此番动作自然有觊觎他华家富贵的因素，但他们也愿意为求娶华挽月花上这么多心思，想必心中也是重视她的。
虽然只是妾，但只要受宠，他们华家又能给女儿撑腰，日子不一定就比嫁给寻常人差。
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华家已是渌州首富，华挽月无论嫁谁都是低嫁。
但若是一商户之女的身份嫁给知府家，那便是高嫁，从此更是跟实权接壤，以后他们华氏商行的发展更是不可限量。
种种原因下来，其实华挽月嫁给知府，对方家和华家都有好处。
唯一委屈的只有华挽月。
华老爷转向华挽月，脸色柔和下来，“阿月，你不要多想，爹爹早就差人替你打探了，知府公子是很好的人——”
华挽月仍是柔柔笑着：“那里好？”
她自出生开始就与其他婴儿不同，情绪极其稳定，十七年没跟人红过脸，以很多时候别人根本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心情是愉悦还是愤怒。
但华家人却很了解她。
这简短的“哪里好”三个字一出，华老爷立刻就坐直了身体，扇子偏向她。
轻缓的扇风拂过面颊，她爹的声音里带了点讨好，细细数起知府公子的“优点”来：
“阿月，知府公子他……长相很不错，他正妻对待妾室公平公正，你有我们华家撑腰，他们不敢怠慢了你。还有知府夫人她很喜欢你，若你嫁过去，她定是会护着你的。”
华挽月还没说话，华逐辰就先重重的“呸”了一口：“如此看来，姐姐嫁过去岂不是就要看他们家人脸色过活！”
“这……不能这么说，家里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不会让他们看轻了你。”
华逐辰怒目，“爹！你是把姐姐当物件儿卖了吗？！”
华老爷拍案呵斥：“胡说！哪有做买卖还赔钱的！你姐姐总是要嫁人的，嫁给知府的嫡长子还算委屈了她不成！”
华逐辰瞪大了眼：“什么赔钱不赔钱！爹！你简直不可理喻……”
涉及华挽月清白，父子两顾忌着周围的人，声音都不是很大。是以附近之人毫无征兆发出的惊呼，轻而易举就盖住了他们的声音。
两人停止了争吵，静谧同时从人群中心蔓延开来。
阳日高悬，明朗如镜。
一袭淡漠冷清的月白衫锦缎长衫如炽阳中悄然路过的清风，清隽飘逸，清贵无双。
但更惹眼的其实是那人一头毛茸茸的哑光圆寸，在一众泛着光的光头里格外明显。
华挽月虽支着耳朵听父子两吵嚷，实际眼神片刻没离开过中心的那和尚堆儿。
她是第一个看见楚王世子的，虽因着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他的五官。但一看那些坐席离得近的人家的小姐各个抚着胸口、面色绯红，就知世子殿下定然风华绝代。
华挽月心情好了些。
她收回视线，乖乖地喊：“爹爹。”
华老爷转过头：“啊？”
“你说的丰厚嫁妆……”
他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肯定的，我的宝贝女儿，嫁到哪里都不会受委屈。”
“我觉得不太够，再加三成吧。”
华挽月的表情过于乖巧甜美，对上华老爷的视线，乌蒙蒙的纯净杏眼弯成月牙，将直白的贪心都变成一颗蜜枣，喂得华老爷沁心肝的甜。
贪点算什么，他渌州第一富商的女儿，贪点才可爱。
“加，”华老爷笑呵呵坐下来，“当然要加。方知府迟早是要回京的，不多加点嫁妆我的乖囡在京城受欺负怎么办。三成够不够啊，要不加五成吧？”
“老爷！”华夫人狠狠拧了他一下，“你当是嫁公主不成？！”
不是她舍不得钱，自家的女儿，自然是怎么宠都不够的。但若高调过火，免不得阿月一嫁过去就被有心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华老爷哪里懂得当母亲的苦心，瞪她，“人家村里的农户嫁女儿都赔上大半家底，怎么让你再加五成就不愿意了。”
“你懂个屁！”华夫人气得拧他胳膊上的肉，夫妻两支支吾吾吵起来。
华逐辰凑到华挽月身边，担心道，“姐……”
“放心，我自有分寸。”
世子的到来，意味着法会正式开始。
第一项讲经主要是让高僧大德等对经文进行讲解阐释，听众通过聆听讲解来加深对佛法的理解。
世子请来的高僧是普灵寺的住持，华挽月跟着华夫人去拜佛的时候见过几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住持比她上次见到沧桑不少。
华挽月垂下眸子，对照着经书听住持讲解，时不时地记上几笔。
讲经进行到尾声时，底下的人已经坐不住了，不停地有人起身活动。
华夫人低声埋怨，“真是有病，给野味办什么超度啊，指望着那些野鸡野兔下辈子投胎成人报答他吗？”
华老爷也很不爽，“楚王世子自己信佛，就要全渌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他这劳什子的超度会……我记得王爷就这一个儿子吧，他信佛还成婚吗？不成婚这不是绝后了么？”
华夫人一提八卦，精神头立马抖擞几分，“听说闹到了陛下面前呢！”
华老爷立刻把脑袋往她那边偏了偏，“说说。”
“楚王妃在京城给世子张罗亲事，世子不愿意呐，去寺庙住了两个月没回家，气的楚王爷旧疾复发，请了整个太医院去瞧，谁承想陛下也跟着去了，当即叫手下人把世子从寺庙给绑回来了，要赐婚。”
华老爷两眼放光：“然后呢？”
“然后世子跪在王爷病床前，把自己头发给剿了！”
“嚯！他这是准备出家了？”
“他倒是想，楚王能让吗？最终允许他做个俗家弟子，放出来游玩了。”
“要我说这世子不太聪明的样子，正常人谁会给野味办超度啊。”华老爷感叹完最后一句，稀罕地看着他媳妇，“你消息挺灵通啊。”
“啧，那是。”华夫人朝着华挽月扬了扬下巴，“你乖囡告诉我的。”
华老爷惊讶的看向华挽月，笑道：“没想到乖囡在京城也有人脉，那以后跟着知府回京，爹爹也不怕你会受欺负了。”
华挽月对她爹的冠冕堂皇笑而不语。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见华逐辰一额头的汗，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若是实在难受，就去林子边上乘一会儿凉，大家都去了，世子不会责怪的。”
看华逐辰实在热得难受，华家夫妻叮嘱华挽月几句，便带着他走了。
华老爷的心理活动华挽月能猜个八九分。
自己这个女儿在他心里是重要，但重要不过祖宗留下的基业，更何况在华老爷看来，知府长子的后院根本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反而是个不错的去处。
她能理解。
但作为前世看惯了权谋小说的她来说，站在上帝视角看这件事，其实远没有华老爷以为的“官商勾结”那么简单。
华挽月静静思考着今日的自救计划。
蓦地，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华挽月抬头，却只笔直地端坐着的世子殿下正虔诚地念经。
华挽月轻轻叩了两下桌面，华家的护卫温大上前，“已经按小姐吩咐已经布置完毕，超度开始后一炷香放网。”
“做得好。世子身旁看起来没有侍卫，但保不住会有暗卫，你们小心一些。”
“是。”
讲经结束后，华家三口才回来。
超度紧接着开始，数十个和尚列队站立，世子殿下就站在他们最后的队尾。
华挽月正在规划自己跑到世子那里的路线，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惊惧的女声：“蛇！有蛇！啊！救命！”
华挽月厉声：“温大！”
温大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压着嗓音说，“小姐，不是我们。”
华挽月眼瞧着人群沸腾起来，那刚开始尖叫的女子本就离世子很近，这会儿已经跑近世子，要往他身上蹦了。
看来打世子主意的不止她一人。
华挽月道：“提前行动。”
温大也明白机不可失，即刻跟自己的兄弟们隐蔽地发出信号。
很快，各处营帐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有蛇！我这里也有蛇！”
“兔子跑出来了！”
“猎物、是猎物出笼了！”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四周一片混乱，华夫人和华老爷赶回来，将两个孩子拉起来护在身前，推着他们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猎物跑出来了，这还得了！我可看见有人带了野狼来啊！”
华挽月趁机朝四周看了看，见大家都自顾逃命，她挣脱华夫人的手臂，“娘，弟弟送我的发钗拉下了，我得回去拿！”
华夫人一把拉住她，“拿什么拿，发钗哪有安全重要，先走。”
温大冷声：“夫人小心！有狼！”
一只半人高的灰狼忽然出现在华家人面前，直直地朝他们扑过来。
一家人瞬间被它的攻势扑散，四散倒在地上。
华挽月心脏一紧，“保护小公子！”
温大绕到华逐辰那边，将他抱起来送至华家夫妇身旁。
再一回头，华挽月已经不见了。
那充满野性的大灰狼无视华府一家三口，径直朝着营帐方向跑去，很快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