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了很久的雪,夜里我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叫来栖见帮我打了一针吗啡。

    打完吗啡,我不甚清明的眼睛似乎有片刻的明亮,我看见栖见的泪花在我的被子上晕染开来,我勉励一笑“哭什么?这不是还有呼吸吗?”

    “暮姐姐,就算不告诉游准,也告诉叔叔阿姨吧,你”

    栖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出来她是鼓足了劲才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我知道,我许是不大行了。

    她看出我的意图,将我伸在半空的手握在手心,我能感觉到她在轻微地颤抖,我的视线盯着面前的婚纱照,有气无力“不了,我不想让他们平白跟着难过,我亦不想牵挂在身前,深觉轮回之可怖,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我想一个人走。”

    一句话说完,我的后背已经浸湿,黏黏腻腻的在身上不甚舒服,我动了动身子,想让这股不适远离,但终究徒劳。

    栖见作为一个医生,自然懂我此时的窘态,她止住眼泪,为我简单地擦了擦身,栖见不发一语,却总有冰凉液体在我身旁流淌。

    静谧中压抑的抽泣声将我内心深处的不舍放大,鼻尖酸涩,泪水将本就暗淡的双眼彻底遮盖。

    “走吧,帮我告诉张妈一声,明日起便不用再来了。”

    说罢我便闭上了双眼,泪水滑落至耳朵,我才惊觉今日里我的听觉好像恢复了不少,竟然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我会每天给你发信息,如果有一天你没回,我就过来。”

    我们都心知肚明,若是没回,那定是我已经离开了。

    栖见的话说得很是明显,也许我就在这两日了。

    我没回答,我害怕听到自己颤抖哽咽的声音。

    “啪嗒”一声,门关上了,一开始我只是无声落泪,到后来渐渐放声大哭,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我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我被悲凉吞噬,连同那暗夜里的一点光华,一同归于时间的流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平静下来,或许说平息更为合适。

    吗啡的药效也上来了,疼痛好像按下了暂停键,也不知是药效的作用,还是这一刻已经开始回光返照了,我终于有力气下床,我第一时间奔向了书房,提着一口气将最后一章更完,在作者的话写下:漫漫岁月,愿诸君具安,一路繁花,愿诸君所愿皆成,幸甚至哉,愿诸君日暮璀璨,天堂永安,我先行登梯。

    打下最后一个字,我松了一口气,我的第一本自传体短篇小说终于完成,我这短暂又浓烈如酒的一生也算是得到了完美终章。

    合上电脑,我回了卧室,一看已经三点了,可我实在想他,几番挣扎,还是拨通了电话。

    这次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

    “怎么了?”

    他的声音自听筒传来,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捂住嘴巴,害怕他听见我外泄的情绪。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想来是正在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我吸了吸鼻子,尽量用正常的口吻道“没事,有点感冒,鼻塞,你怎么还没睡?”

    得益于吗啡的作用,这会子说了这么多话,都没泄了力气。

    那边的声音停下来,应该是又躺下了,他的语气硬邦邦的“感冒了就吃药,刚工作完,准备睡了。”

    许是不耐烦了吧,我点了点头,想起是在打电话,他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挂了,感冒了就早点睡,我大后天回来。”

    疼痛一下子袭来,我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只听见一声挂了,我怕自己闷哼出声,迅速切断了电话,破碎的声音从口中溢出,看来一针的吗啡已经不管用了,不过好在这日子应该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拉开床头柜,我把栖见留下的止痛药一股脑放进口里,片刻后,疼痛得到缓解,我又有力气去怀念过往,这次思绪到了婚前。

    那是我们在一起的半年后,在一个盛夏的雨夜,他按响我家的门铃,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将门推开,将我抵在门上。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从来没喝过酒,不过今天他好像喝了不少,眼尾比我阳台上的牡丹还要艳丽几分,他轻轻啄吻我的颈侧,粗重的呼吸在我耳边敲起鼓点。

    我扬起脖颈,方便他的动作。

    看到我的配合,他好似更加兴奋,脖颈传来一阵阵刺痛,又在他的安抚下变成酥麻。

    良久,他终于舍得放开我脆弱的脖颈,将阵地转移到我的唇上,一下一下地,我竟感到了丝丝温情在蔓延。

    吻毕,他看着我,眼中无甚感情,说出的话也是逆耳又令人迷醉,他道“我会对你负责,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表情中找出那么一丁点的真心,欣喜,可是都没有,他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机器人演员,只有程序式地执行命令,不掺杂任何人类该有的情感。

    我没说话,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不爱我,同我在一起也不过是酒精作祟罢了,如今的承诺依旧是酒意上头,可我还是败下阵来,可笑地答应了,哪怕知道明日酒醒之后他可能会忘记,哪怕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情意,只有野兽本能般的掠夺。

    酒醒之后,他果然没再提结婚的事。

    好在我虽然开心,但却没放在心上,如此倒也是平平淡淡地又过了一年半。

    临近毕业,我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虽然早知道我们会分手,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我还是无法自控的萎靡,他只当我是离别愁绪,说都在一个地球,又有足够的资金,想见朋友飞过去就是了,实在不必如此如此伤怀。

    嗯,我当时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好在他已经为我找好了借口,我便顺坡下驴,将这今日里的伤怀归咎于离朋远友。

    其实说实话,在一起的三年时光里,他的身边从来都只有我,我已经开始有点相信或许他是有那么点喜欢我的,我开始试着去相信这段感情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但是他的神情,他硬邦邦的话语,无缘无故挂断的电话,从不主动说出口的喜欢又一次次否定我的猜想。

    毕业典礼那天,我一直闷闷不乐,所有的仪式结束,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有一瞬间我想逃开,我实在不想分开,但是那天穿着一身西装的他似乎更令人着迷了,我的脚就像原地生了根,无法挪动半分。

    他在我面前站定,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单膝下跪“暮雪,嫁我可好?”

    我的耳朵嗡嗡地想着,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灰白,只有他处于光圈中心,我的眼里只有他,我听见自己说了好。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他起身为我戴上戒指,轻轻擦掉我眼上的泪珠,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温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很确信,那一刻他对我是有情的。

    在此后的岁月里,这抹温情伴我度过了无数个令人心碎的夜晚,当然包括现在。

    药效上来,我渐渐睡着了,只是梦里只剩空白,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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