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嘉兴三十二年。

    今日金陵城最多人的地方莫属誉王府。

    一大早,老百姓就挤在街上,围观宫人将皇上的赏赐络绎不绝的抬进誉王府。

    随后贵客陆续到达,小厮仆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一辆宝盖珠缨的马车停在誉王府门前,路人不禁驻足张望,只见下来二人。

    一人束发金冠,穿着银龙白袍,方颐丰下,自带威严,正是当今四王潘楚。

    另一人稍显年轻,穿炫黑箭袍,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俊俏刚毅,乃四王小舅子,蒋琅。

    刘管家赶紧迎出去:

    “四王,蒋公子,别来无恙,誉王刚刚还念叨着你们。”

    蒋琅笑道:“刘管家,多年不见您可好。”

    刘管家不禁眼湿,立刻掩饰道:“好好,蒋公子,多年不见,您更壮实了。”

    众人说着踏上台阶正往里走,此时又来一辆马车,朱轮华盖,金缕珠帘,华丽夺目,还有士兵伴随开路。

    如此阵仗,众人心中已猜到是谁,待马车走近,便见车帘上刻一曹字,果然是当朝国舅曹政曹国相,刘管家立刻迎了上去。

    曹政在马车上就看到四王与蒋家那小子,下车后朗声一笑,对刘管家说:

    “今日太子身体有恙,特意让我代他送来贺礼,望誉王见谅。”

    刘管家自是一番客套,忙迎贵客入门。

    四王与蒋琅站在台阶上,曹政走上台阶,抬手与四王一拜,却无半点敬意。

    蒋琅自看到曹政就黑着脸,曹政更是对蒋琅视而不见。

    四王见曹政如此无礼,心中不悦,但不好发作,只侧身礼让道:“太子有恙,国相代太子送礼,自是国相先行。”

    曹政无谦让之辞,点头致意后便径直入内,刘管家忙指使小厮跟上带路。

    刘管家看此情形,立即吩咐小厮看守门前,自己亲自给四王等人引路。

    入到内庭,二王潘博、七王潘旭早已到此,大家自是一番虚寒。

    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宾客尽欢,不在话下......

    此刻厨院西角,火炉上的水正滋滋冒烟,然而烧水的小厮们却围在门边,数着有多少宫人,抬了多少赏赐往后院走。

    一人问:“里面都是什么珍宝呀。”

    另一人问:“宫人每天都穿这么漂亮吗”

    第三个小厮自豪道:“皇上对誉王是最好的,除了誉王,谁家过寿宴有这等排场。“

    又一人接话:“当年誉王可是救过皇上,救驾有功。”

    还没说完,耳朵突然被用力揪起。连忙哀嚎: “疼!疼!哎!哎!疼! ”

    厨娘狠狠扯着他耳朵骂:“今天誉王大寿,前面在跑断腿,你们敢在这偷懒。”

    “哎哎哎,我没偷懒,我从一早就劈柴烧水,柴都烧了三车,刚刚已经送了一壶出去,刘管家在前面盯着呢,耳朵要断了!要断了! ”

    “还找借口,前面已经撤下来了,赶紧把那几张桌子搬去给刘管家,再给我看到你们偷懒,让刘管家收拾你们。”

    厨娘一撒开手,小厮们立刻作鸟兽散。

    小厮抬着桌子来到花园,从假山后窥望园中情况。

    院林有小湖环绕,湖连着楼,楼连着亭,正中间是一个大台子,乐府派来的乐团正在台子上面奏乐。

    在大台子的东边,湖边有个亭子连着正堂,亭内男人们高谈阔论,赞扬和反驳混杂,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不拿出来一一论说。台子的西边,也有一个亭子,里面的夫人们正攀比着各家孩子的聪慧乖巧,互相夸赞着对方的珠宝首饰。

    紧挨着夫人们的亭子旁,是一方庭院,年轻的男孩女孩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笑。

    庭院边上的一张石桌,几个少男少女正围着讨论着什么。

    其中一红衣少女,容貌俏皮艳丽,头戴红宝珠钗,正是振威将军嫡女,秦栎朱。

    只见她正举着自己手臂上的绿宝石莲花纹镯子,炫耀道:

    “燕山盛产各种宝石,但这绿宝石却极其罕有,总共不超过十颗,我镯子这颗是我娘给我的,是当年姥姥给她的。”

    石桌旁的两个世家女孩都凑了上去,只见这绿宝石,光泽纯净,翠绿透亮,像滴在绿叶上的水珠子。

    其中一位王世女想起来上年誉王妃的镯子好像也有这样一颗绿宝石,问道:

    “栎朱姐姐,上年誉王妃镯子上那颗是不是也是燕山的绿宝石。”

    秦栎朱等的就是这一刻,炫耀道:

    “当然,这燕山的绿宝石如此透亮,别地方的根本没法比,我母亲这颗跟誉王妃镯子上的是同一个出处。”

    此时,另一位倪世女反驳道:

    “不对,我听娘亲说,上一年誉王妃戴的是松山的绿宝石,松山宝石多为墨绿,外质温润,光泽照人。”

    秦栎朱不悦道:“我这个珠子跟上一年誉王妃的一模一样,分明是燕山出的,怎么可能是松山的宝石。”

    倪家兄长替妹妹说话道:“我娘说,松山有座很出名的如意塔,所以松山出产的宝石都配吉祥纹,取吉祥如意的意头。“

    秦栎朱讽笑道:“谁还记得上一年誉王妃镯子上面刻的是什么纹。“

    倪世女突然向坐在角落一直不说话的秦栎青问道:

    “栎青妹妹,你记性最好,你想想上一年誉王妃镯子上刻的是什么纹。”

    秦栎青突然被点名,慌忙收回思绪,掩饰性地低头,假装回忆。

    就在众人都看过来时,秦栎青出声道:

    “上一年誉王妃手上的镯子刻的是吉祥纹。”

    秦栎朱一听,立刻生气道:“秦栎青,你记不清就不要胡说!你敢撒谎骗我们小心我告诉老夫人!“

    面对秦栎朱的威胁,秦栎青闪过一丝不悦,但立刻压下,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上一年,誉王妃穿的是五彩缂丝百花袄,袖口是金镂五福图,五福图和镯子上的吉祥纹相对应。”

    秦栎朱一下逮到破绽,几乎跳起来说道:

    ”五福图常搭配吉祥纹,也常配平安纹,你怎么就肯定是吉祥纹!“

    秦栎青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刻回道:

    “另外,誉王妃耳饰上刻的是如意图,跟手镯上的吉祥纹刚好配对。”

    这时王世女站在秦栎青这边,说道:“我相信栎青姐姐,之前栎青姐姐还能说出我两年前元宵节的衣着打扮,连鞋子上的图案都记得清清楚楚。

    倪世女也帮口道:

    “对,栎青妹妹记性最好,她说的图纹跟上年我娘说的一样,肯定没错。”

    秦栎朱看大家都帮着秦栎青,面子有点挂不住,故意对坐在斜对面的秦栎青道:

    “你坐在这档着我看台子了,你走开,坐远一点!”

    见秦栎朱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为难自己,秦栎青冷冷盯了秦栎朱一眼,便慢慢站了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天青色摆裙,腰上束着一条蝴蝶结长穗锦带,头上戴了一支兰花珍珠簪,虽不如秦栎朱艳丽,但胜在清丽脱俗。

    看秦栎青站起来后没有走开,就站在旁边,秦栎朱不悦,继续为难道:

    “你再站远一点,挡到我了!”

    秦栎青不说话,只慢慢向旁边的梧桐走去,她捡起一片落叶,向倪家兄长问道:

    “我记得上一年,倪哥哥为落叶写了一首诗。”

    说完,想了一想,便吟诵了出来:“萧飒沙棠枝,秋色上梧桐。”

    倪家兄长惊喜道:

    “栎青妹妹好记性,这么久的诗句竟然还记得。“

    说罢有点不好意思,便也称赞道:“栎青妹妹你的画艺了得,等下斗画肯定能一拔头筹。”

    秦栎朱看到倪家兄长对秦栎青如此赞美,十分不爽,语带嘲笑道:

    “倪哥哥画艺也很了得,等下斗画可要好好展露身手,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失手了。”

    倪家兄长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够,当然不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献丑,便激将道:

    “我怎敢献丑,只是听说栎朱妹妹最近跟梁老先生学习画技,栎朱妹妹天资聪慧,一定大有所成,我可是很期待着今天能一睹你的的大作。”

    梁老先生是当朝著名诗人,文豪,同时也是画作大师,因年岁已高,受风湿之困,导致腿脚不便,而恰好秦将军有个家传的西中地域治腿的古老方子,所以一直在秦将军府作客治疗。

    秦栎朱沾沾自喜道:“哼,那当然,梁老先生也夸我有天赋。”

    还没说完,突然听到斜后方传来类似温哥哥的声音,秦栎朱回头一看,正是温俊才,立刻禁了声音安静下来。

    秦栎青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脸色随之变得深沉。

    此时,台子已经布置完毕,斗画准备开始,刘管家来庭院请各位世家子弟过去中间的大台子。

    所谓斗画,是金陵城中最近掀起的一股潮流。首先请一位名家起画,一张一丈长的画布,每人轮流在上面画上一段,最后成为一幅完整的画作。

    人潮慢慢往台子聚拢,今天誉王府特地请了缈画斋的东家王老板起画,题目自然是祝寿。

    只见王老板拿起笔,一气呵成,画了一座山,这是最好画的山水画,估计王老板也怕把誉王的寿宴搞砸,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素材。

    提笔收尾,王老板看向一众世家子弟,笑道:

    “老夫献丑了,哪位公子小姐愿意续上此画。”

    众人跃跃欲试,此时正是一展才华的好时机,但是碍于礼仪,大家都不敢争先,以免落了笑柄。

    一位蓝衣少年站出来,此人面如冠玉,目光清明,年方十六,乃誉王门客之子淮之。

    他对众人一拜,提起画笔,便在王老板的泰山之后继续画山。

    原本只占一角的山,延绵了半丈画布,山峦重叠,雄伟壮丽,瞬间一幅山墨画脱颖而出。

    他这一画可气坏了秦栎朱。

    所谓山水画,有山就有水,估计大家都心照不宣,第二个肯定画水。

    秦栎朱便看准时机,准备第三个上去画帆船,取福寿绵延,一帆风顺之意。

    结果这人硬是继续画山!

    原本只有一个角落的山变成半张画布都是山,硬生生破坏了山水画的格局。

    如果继续画流水就不够宽敞了,于是,秦栎朱本来踏出半步的脚亦悄悄地挪了回来。

    本来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们也瞬间安静,大家都想着画个山水画,取个好兆头,展示一下才艺,这个环节就皆大欢喜的过去。

    如今这局被这个淮之搞祸,后面的人就为难了。

    如果画水,显得局促,如果跟在后面继续画山,又没有新意,后续之人该如何破局呢。

    如此重要的场合,大家都明哲保身,宁愿不出风头,也不愿逞勇留笑话。

    于是场面一下变得沉默,大家都在看谁来当这个第三者。

    这时,倪家兄长眼尖看到秦栎朱正在往里挪,叫了起来:

    “栎朱妹妹,你不是要画画吗,怎么退回去了呢?”

    瞬间大家都看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秦栎朱挪到一半的脚定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倪家兄长继续道:“我看栎朱妹妹已经迈出去了,咋又退回来了呢,栎朱妹妹跟着梁老先生学画多时,怎会怕这等雕虫小技呢?”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自然跟着起哄。

    秦栎朱无法,恶狠狠地瞪了倪家兄长一眼,说道:

    “我看大家都跃跃欲试,便退回去了,既然倪家哥哥如此盛情推举,我便不谦让了。”

    说罢便硬着头皮走上台前。

    她执起画笔,虽表面淡定,内心却禁也禁不住的慌张。事情来得太突然,还能画什么呢,秦栎朱快速翻倒脑库。

    此时,她突然想起刚学画时,老师让她临募的一幅雄鹰展翅,雄鹰配雄山,也是好寓意。

    于是沾了沾墨,准备落笔,可能因太久没画,第一笔就下重了,雄鹰的身姿立刻变得笨重。

    不知谁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陆陆续续引出了围观人群的笑声。

    秦栎朱顿时满脸羞红,内心气愤,又不好在此场合表露。

    这时,一人走上前来,竟然是秦栎青。

    大家纷纷议论此人是谁,原来是秦家庶出的二姑娘。

    振威将军膝下无儿,只有两个女儿,虽说一嫡一庶,但平日里都一视同仁,参加宴席或世家邀约都让两姐妹同去。

    秦栎朱看到秦栎青走出来,就顿感不妙。

    她这个庶妹,自小就跟她不对付。

    她若往西,秦栎青就要往东!

    她喜欢打扮艳丽,秦栎青就要穿着素净!

    每次她发脾气,秦栎青就装大方得体!

    当下这个节骨眼,秦栎青本就画艺比她好,她走出来肯定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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