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炀在洛乔喝完了两杯咖啡后才到。
站在洛乔的角度看，祁炀一直以来都非常骚包：他穿着件隐隐约约反着光的缎面衬衣，扣子解开几颗，漏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脖子上还戴着条银的男士锁骨链。连车里都隐隐约约弥漫着渣男香，应该是他喷了香水。
洛乔坐在副驾驶上，牙酸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出口：“哪个正经工科男像你这样。”
“那应该什么样。”
“老实、本分、朴实。”
——至少不该跟他似的像个孔雀。
祁炀专心致志开车：“你一个学新闻的，刻板印象要不得。”
洛乔想起来自己还有家族大事打听，干脆识相地闭上了嘴。祁炀从反光镜里打量了她两眼，见洛乔忽然偃旗息鼓，心里有几分诧异。
两个人一路无言，坐车来了一家粤菜馆。
洛乔喝了一肚子咖啡，现在精神抖擞心率加快，也没什么食欲，干脆就点了份煲仔饭。菜单刚收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妈什么情况？”
祁炀：“你是不是把她拉黑了。”
洛乔一愣，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前段时间她忙得团团转，整理资料，打印论文，海投简历，还要准备各种公司的笔试面试。偏偏她妈还总联系她，以“过来人”的经验劝她回老家考公考编当老师，一气之下洛乔就给她妈拉了黑名单。
祁炀看她表情就知道了：“你面试完回趟家吧，半个月联系不上你，阿姨这次真挺生气的，你记得夹起尾巴做人。”
以洛乔对自己妈的了解，祁炀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她一阵头皮发麻。估计老妈已经在家被气了个半死——也不知道自己老爹是怎么熬过来这段日子的。
看来回家只有老实挨骂的份。
她脑子飞速运作，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就听祁炀说：“明天我可以陪你回去一趟。”
洛乔一愣：“你回去干嘛。”
“临上班之前回家露个面。”祁炀说，“正好我妈也说有事。”
对了。洛乔想起早上在公交车听见的八卦，说祁炀签了光智科技。
光智科技是国内前沿的人工智能研究所，一直以来跟他们学院实验室有联合培养计划。这样看来，以祁炀的资质，早就是重点培养对象了，能继续升博也说不定。
洛乔本来想问他到底是不是签了光智科技，之后有什么打算。可是话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好像问出来就输了一样。
不过祁炀也没有要主动告诉她的意思，自顾自吃着虾饺。
看着他悠哉地吃，自己手里的煲仔饭突然就不香了。洛乔把筷子一放，看了看手表：“我三点还有面试。”
没想到祁炀把刚才她想问的话直接抛了回来：“你面试的单位是不是华江融媒体中心？”
洛乔连忙把水咽下去：“你怎么知道？”
祁炀说：“在学校看见了你们的笔试成绩，你排名还挺靠前的。”
华江融媒体中心每年都有直属名额分配给他们新传学院。虽说现在他们文科就业形势不景气，但好歹大学的名声响亮，所以机会也多一些。不过考试依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试题堪比脑筋急转弯。
洛乔准备了半个月，以高分通过笔试。小小的自尊心被找回来了一点，嘴上却还是忍不住挽尊：“就随便考考吧。”
“我听导师说研究所和融媒体中心之后要牵头合作。具体还不清楚，但据说是要研发一个新闻采编的AI。如果之后真的引入了智能采编，恐怕之后会裁员一部分记者。”
洛乔眉毛一挑：“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你去当记者不是太好的选择——至少太不稳定。”祁炀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当记者早就不吃香了。你们能写的东西，AI可以直接从信息流里抓取，比人力更快更准，时效性更强。你们要拍摄，要剪辑，国外已经有AI都可以直接生产。甚至上镜主播都可以让虚拟人物来干。有句话说‘新闻已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些话如果是洛乔的导师说的，说不定她会认真考虑；如果是苏子悦说的，她们俩会当成苦中作乐然后一笑置之；如果是她妈说的，洛乔只会左耳进右耳出，把这些当成老妈让她考公考编的说辞。
偏偏从祁炀嘴里说出来，洛乔只觉得被对方狠狠羞辱了一通，出奇的愤怒。
——我不需要四处找工作，就有最好的公司等着我去签。
——你的专业早就行将就木，我的专业前景一片大好。
——我早就不把你当成对手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原地打转。
洛乔觉得自己应该拍案而起然后离场，或者应该泼祁炀一脸水。
结果她只是喝了一口水，淡道：“是我妈让你劝我回老家工作才这么说的？”
祁炀漆黑的眉眼皱了皱看着她。以他对洛乔的了解，这时候没发疯把水倒他头上属实奇怪。
他平静地看着洛乔：“不是。”
“无所谓。”洛乔飞快地说，“谁说的都无所谓。这年头文科难生存，也不光你一个人这么告诉我——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新闻业。我当初选了学这个，真就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反正我们也算不上好朋友，吵架次数比吃饭还多。你说这些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洛乔把包甩到肩膀上，叫来了服务员，指了指自己的煲仔饭：“买单，我买我的，他结他的。”
祁炀恐怕她真受了刺激：“算了，我来……”
“这男的拼桌的，我不认识。”洛乔付好了钱，趁着祁炀和莫名其妙的服务员大眼瞪小眼，背着包夺门而出。
祁炀匆匆付完自己的账，这么多年终于在与洛乔的战争中诞生了一点良知。
自己说话直，得改。
祁炀边去开车边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反思，决定为自己的祸从口出做出弥补。
他飞快的把车开出停车场，准备在半路上拦截刚才跑路的洛乔。结果车沿着刚才来的路开出了半天，愣是连她的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祁炀开车停在路边想了想，掉了个头向反方向开去。
-
洛乔带着一肚子气，从餐厅出来迅速钻进了地铁站。六月初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她一路暴走，愣是运动出了薄薄一层汗。
洛乔歪在地铁座位上放空，现在不是运行高峰期，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得见空洞的空调换气声。窗户外面是黑暗的隧道，发着光的广告牌每隔几秒钟就有一块儿呼啸而过，也看不清楚是什么。
洛乔觉得，自己在工作的选择上没有明显的好恶，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人是什么都会的，重要的是选择自己擅长的，能以此为生，养活自己就行了。
可能上大学这么多年来已经被太多人告诉过文科就业难，未来会稳定的穷，她早佛系了。
但还是会对祁炀的话耿耿于怀。
在这场“比比谁赢了”的游戏里，她不是输了，而是早被祁炀踢出了局。
“叮——”地铁到站了。
洛乔心里堵得慌，叹了口气。
华江融媒体中心是地铁直达站，交通便利。出了站走不到百米，就能看见单位的大门。
几根旗杆立在单位门前空地上，正被风吹得肆意。华江贯穿全市，这里靠近江的上游。隔着宽阔的江水能看见对岸矗立着的高楼大厦——那里是本市高新区，这些年发展最快的地方。
洛乔在单位门前徘徊了一会儿，吹了吹风，给刚才发热的脑子进行了降温。
这地方跟她早上去的那个耀星传媒不太一样：没有门禁，门口只有一个保安坐在门口警卫亭里，正端着水杯无所事事。
听洛乔说自己是来面试的，他把电动门一按，挥手放她进去了。
大厅人不多，朴素的大理石地砖上摆着一排绿萝，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接待人员在。
洛乔说明来意后站着等了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带着黑框眼镜，齐耳短发。一看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她见了洛乔，点了下头：“进我来。”
洛乔跟着她上了楼梯。走到二楼平台的拐弯处，墙上贴着几个显眼的书法大字：
做有良知的新闻工作者。
洛乔看看墙上的字，默默转过头看着前面带路的女人背影，突然感觉自己脚底上扎住了根。
刚才一直觉得自己是背对着悬崖，总有人要狠狠推她一把。自己早晚会自由落体摔得鼻青脸肿甚至粉身碎骨。
但是并没有，她现在还能好好站在平地上，既没有走头无路，也没有万劫不复。
“这估计是你整个学生生涯中的最后一次面试了。”洛乔用指甲掐了掐自己，心想，“好好干。”
女人带着她进了一间办公室，随手拎过来一把椅子放在办公桌前让洛乔坐下，自己则坐在电脑对面，拿起今天面试者的简历，像数钞票一样翻到洛乔的。
上下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女人开口道：“我姓秦，是新闻采写部的主任。你不用做自我介绍了，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怎么看人工智能在新闻采写中的应用。”
洛乔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不可否认人工智能在新闻传播的各个环节中的作用。时效性更强，更富有趣味性，信息推送更个性化，传播得更迅速，似乎可以逐渐取代‘人’在新闻传播中的作用。但是……”
洛乔抬起目光偷偷看了一眼秦主任，对方还在埋头翻着桌上的简历。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她的回答。
“……但是永远不能代替真正的记者在新闻真相中的作用。”她鼓起勇气说，“因为算法去不到真实的现场，而记者能亲自去实地考察核实，能和亲历者交谈，能够共情。我认为一则有价值的新闻诞生，必然要有人的温度。如果有朝一日新闻不再需要人，那才是真正的新闻已死。”
秦主任从桌前抬起头来：“那你觉得能成为一个记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洛乔想了想：“我觉得是……悲悯。一个好的记者必须具备悲天悯人的能力。”
秦主任微微一笑：“这话是你们赵教授说的吧。”
洛乔一愣，赵教授是她的导师：“您认识赵教授啊。”
“我们是同一届的同门。”秦主任对洛乔的回答不置可否，“行，今天的面试就到这。等有一天你真的入了这一行，也许会有别的感受。之后就等通知吧。”
又是“等通知”。
洛乔别无他法：“再见秦主任，谢谢您。”
不管怎么说，最后一次面试结束了，她长出一口气，有些雀跃得走出单位大门。
突然感觉肚子饿了。
正准备就近找点东西吃，大门口的保安突然探出秃顶的脑袋：“哎！小姑娘。”
“嗯！？”
“你赶紧跟那辆车走，说是等你的。”保安嗓门挺大，“占着我们单位的车位呢。一会儿被领导看见要扣我钱。”
洛乔顺着保安的手指看去，那辆不请自来的车突然降下了车窗，冒出了祁炀那张帅脸。
就是怎么看都面目可憎。
他远远冲洛乔打了个响指，喊道：“喂，上车。”
站在洛乔的角度看，祁炀一直以来都非常骚包：他穿着件隐隐约约反着光的缎面衬衣，扣子解开几颗，漏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脖子上还戴着条银的男士锁骨链。连车里都隐隐约约弥漫着渣男香，应该是他喷了香水。
洛乔坐在副驾驶上，牙酸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出口：“哪个正经工科男像你这样。”
“那应该什么样。”
“老实、本分、朴实。”
——至少不该跟他似的像个孔雀。
祁炀专心致志开车：“你一个学新闻的，刻板印象要不得。”
洛乔想起来自己还有家族大事打听，干脆识相地闭上了嘴。祁炀从反光镜里打量了她两眼，见洛乔忽然偃旗息鼓，心里有几分诧异。
两个人一路无言，坐车来了一家粤菜馆。
洛乔喝了一肚子咖啡，现在精神抖擞心率加快，也没什么食欲，干脆就点了份煲仔饭。菜单刚收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妈什么情况？”
祁炀：“你是不是把她拉黑了。”
洛乔一愣，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前段时间她忙得团团转，整理资料，打印论文，海投简历，还要准备各种公司的笔试面试。偏偏她妈还总联系她，以“过来人”的经验劝她回老家考公考编当老师，一气之下洛乔就给她妈拉了黑名单。
祁炀看她表情就知道了：“你面试完回趟家吧，半个月联系不上你，阿姨这次真挺生气的，你记得夹起尾巴做人。”
以洛乔对自己妈的了解，祁炀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她一阵头皮发麻。估计老妈已经在家被气了个半死——也不知道自己老爹是怎么熬过来这段日子的。
看来回家只有老实挨骂的份。
她脑子飞速运作，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就听祁炀说：“明天我可以陪你回去一趟。”
洛乔一愣：“你回去干嘛。”
“临上班之前回家露个面。”祁炀说，“正好我妈也说有事。”
对了。洛乔想起早上在公交车听见的八卦，说祁炀签了光智科技。
光智科技是国内前沿的人工智能研究所，一直以来跟他们学院实验室有联合培养计划。这样看来，以祁炀的资质，早就是重点培养对象了，能继续升博也说不定。
洛乔本来想问他到底是不是签了光智科技，之后有什么打算。可是话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好像问出来就输了一样。
不过祁炀也没有要主动告诉她的意思，自顾自吃着虾饺。
看着他悠哉地吃，自己手里的煲仔饭突然就不香了。洛乔把筷子一放，看了看手表：“我三点还有面试。”
没想到祁炀把刚才她想问的话直接抛了回来：“你面试的单位是不是华江融媒体中心？”
洛乔连忙把水咽下去：“你怎么知道？”
祁炀说：“在学校看见了你们的笔试成绩，你排名还挺靠前的。”
华江融媒体中心每年都有直属名额分配给他们新传学院。虽说现在他们文科就业形势不景气，但好歹大学的名声响亮，所以机会也多一些。不过考试依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试题堪比脑筋急转弯。
洛乔准备了半个月，以高分通过笔试。小小的自尊心被找回来了一点，嘴上却还是忍不住挽尊：“就随便考考吧。”
“我听导师说研究所和融媒体中心之后要牵头合作。具体还不清楚，但据说是要研发一个新闻采编的AI。如果之后真的引入了智能采编，恐怕之后会裁员一部分记者。”
洛乔眉毛一挑：“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你去当记者不是太好的选择——至少太不稳定。”祁炀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当记者早就不吃香了。你们能写的东西，AI可以直接从信息流里抓取，比人力更快更准，时效性更强。你们要拍摄，要剪辑，国外已经有AI都可以直接生产。甚至上镜主播都可以让虚拟人物来干。有句话说‘新闻已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些话如果是洛乔的导师说的，说不定她会认真考虑；如果是苏子悦说的，她们俩会当成苦中作乐然后一笑置之；如果是她妈说的，洛乔只会左耳进右耳出，把这些当成老妈让她考公考编的说辞。
偏偏从祁炀嘴里说出来，洛乔只觉得被对方狠狠羞辱了一通，出奇的愤怒。
——我不需要四处找工作，就有最好的公司等着我去签。
——你的专业早就行将就木，我的专业前景一片大好。
——我早就不把你当成对手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原地打转。
洛乔觉得自己应该拍案而起然后离场，或者应该泼祁炀一脸水。
结果她只是喝了一口水，淡道：“是我妈让你劝我回老家工作才这么说的？”
祁炀漆黑的眉眼皱了皱看着她。以他对洛乔的了解，这时候没发疯把水倒他头上属实奇怪。
他平静地看着洛乔：“不是。”
“无所谓。”洛乔飞快地说，“谁说的都无所谓。这年头文科难生存，也不光你一个人这么告诉我——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新闻业。我当初选了学这个，真就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反正我们也算不上好朋友，吵架次数比吃饭还多。你说这些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洛乔把包甩到肩膀上，叫来了服务员，指了指自己的煲仔饭：“买单，我买我的，他结他的。”
祁炀恐怕她真受了刺激：“算了，我来……”
“这男的拼桌的，我不认识。”洛乔付好了钱，趁着祁炀和莫名其妙的服务员大眼瞪小眼，背着包夺门而出。
祁炀匆匆付完自己的账，这么多年终于在与洛乔的战争中诞生了一点良知。
自己说话直，得改。
祁炀边去开车边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反思，决定为自己的祸从口出做出弥补。
他飞快的把车开出停车场，准备在半路上拦截刚才跑路的洛乔。结果车沿着刚才来的路开出了半天，愣是连她的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祁炀开车停在路边想了想，掉了个头向反方向开去。
-
洛乔带着一肚子气，从餐厅出来迅速钻进了地铁站。六月初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她一路暴走，愣是运动出了薄薄一层汗。
洛乔歪在地铁座位上放空，现在不是运行高峰期，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得见空洞的空调换气声。窗户外面是黑暗的隧道，发着光的广告牌每隔几秒钟就有一块儿呼啸而过，也看不清楚是什么。
洛乔觉得，自己在工作的选择上没有明显的好恶，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人是什么都会的，重要的是选择自己擅长的，能以此为生，养活自己就行了。
可能上大学这么多年来已经被太多人告诉过文科就业难，未来会稳定的穷，她早佛系了。
但还是会对祁炀的话耿耿于怀。
在这场“比比谁赢了”的游戏里，她不是输了，而是早被祁炀踢出了局。
“叮——”地铁到站了。
洛乔心里堵得慌，叹了口气。
华江融媒体中心是地铁直达站，交通便利。出了站走不到百米，就能看见单位的大门。
几根旗杆立在单位门前空地上，正被风吹得肆意。华江贯穿全市，这里靠近江的上游。隔着宽阔的江水能看见对岸矗立着的高楼大厦——那里是本市高新区，这些年发展最快的地方。
洛乔在单位门前徘徊了一会儿，吹了吹风，给刚才发热的脑子进行了降温。
这地方跟她早上去的那个耀星传媒不太一样：没有门禁，门口只有一个保安坐在门口警卫亭里，正端着水杯无所事事。
听洛乔说自己是来面试的，他把电动门一按，挥手放她进去了。
大厅人不多，朴素的大理石地砖上摆着一排绿萝，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接待人员在。
洛乔说明来意后站着等了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带着黑框眼镜，齐耳短发。一看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她见了洛乔，点了下头：“进我来。”
洛乔跟着她上了楼梯。走到二楼平台的拐弯处，墙上贴着几个显眼的书法大字：
做有良知的新闻工作者。
洛乔看看墙上的字，默默转过头看着前面带路的女人背影，突然感觉自己脚底上扎住了根。
刚才一直觉得自己是背对着悬崖，总有人要狠狠推她一把。自己早晚会自由落体摔得鼻青脸肿甚至粉身碎骨。
但是并没有，她现在还能好好站在平地上，既没有走头无路，也没有万劫不复。
“这估计是你整个学生生涯中的最后一次面试了。”洛乔用指甲掐了掐自己，心想，“好好干。”
女人带着她进了一间办公室，随手拎过来一把椅子放在办公桌前让洛乔坐下，自己则坐在电脑对面，拿起今天面试者的简历，像数钞票一样翻到洛乔的。
上下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女人开口道：“我姓秦，是新闻采写部的主任。你不用做自我介绍了，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怎么看人工智能在新闻采写中的应用。”
洛乔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不可否认人工智能在新闻传播的各个环节中的作用。时效性更强，更富有趣味性，信息推送更个性化，传播得更迅速，似乎可以逐渐取代‘人’在新闻传播中的作用。但是……”
洛乔抬起目光偷偷看了一眼秦主任，对方还在埋头翻着桌上的简历。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她的回答。
“……但是永远不能代替真正的记者在新闻真相中的作用。”她鼓起勇气说，“因为算法去不到真实的现场，而记者能亲自去实地考察核实，能和亲历者交谈，能够共情。我认为一则有价值的新闻诞生，必然要有人的温度。如果有朝一日新闻不再需要人，那才是真正的新闻已死。”
秦主任从桌前抬起头来：“那你觉得能成为一个记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洛乔想了想：“我觉得是……悲悯。一个好的记者必须具备悲天悯人的能力。”
秦主任微微一笑：“这话是你们赵教授说的吧。”
洛乔一愣，赵教授是她的导师：“您认识赵教授啊。”
“我们是同一届的同门。”秦主任对洛乔的回答不置可否，“行，今天的面试就到这。等有一天你真的入了这一行，也许会有别的感受。之后就等通知吧。”
又是“等通知”。
洛乔别无他法：“再见秦主任，谢谢您。”
不管怎么说，最后一次面试结束了，她长出一口气，有些雀跃得走出单位大门。
突然感觉肚子饿了。
正准备就近找点东西吃，大门口的保安突然探出秃顶的脑袋：“哎！小姑娘。”
“嗯！？”
“你赶紧跟那辆车走，说是等你的。”保安嗓门挺大，“占着我们单位的车位呢。一会儿被领导看见要扣我钱。”
洛乔顺着保安的手指看去，那辆不请自来的车突然降下了车窗，冒出了祁炀那张帅脸。
就是怎么看都面目可憎。
他远远冲洛乔打了个响指，喊道：“喂，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