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醒醒。”春杏在一张黄花梨木的雕花床前焦急道,“今日是魏老夫人的五十大寿,魏府设宴,迟了魏二姑娘又该和您耍小脾气!”

    姚若雪睫毛轻颤,缓缓转醒,心里还纳闷,怎么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睁眼一看,头上已不是云纹样式的帐面,而是用绸缎绣成的牡丹图案的帐顶。

    姚若雪猛地坐起身,看向旁边站着的竟是春杏。

    “春……杏,”她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会是你?”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春杏一脸疑惑地看着姚若雪,近来姑娘常夸她嘴巧,所以她胆大地抢了春桃清晨近身伺候的差事,姑娘也没生气呀。

    姚若雪却没空搭理他,望着四周。摸着手中绣着精致的牡丹图案的柔软锦缎,她记得自从在魏老夫人的寿宴上遇见那个人,她就将自己的喜好全改了,只为得到他的另眼相待。望向房中摆放着的古琴,回忆里却是魏玲珑那句“徐公子钟意的是厨艺好的小娘子呢!”于是她的琴声再未出现过。

    “你先出去。”

    “姑娘……”

    “出去。”姚若雪冷眼一扫。

    “是。”春杏觉得自家姑娘怪怪地,可能是做了噩梦吧,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看着床边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姚若雪怔愣,这分明是她在姚家的闺房,可她不是因为得知家人消息吐血昏迷了?她想到刚刚春杏说的“魏府设宴、五十大寿”。

    她意识到什么,掀开被子就往外跑去,在沁雪院中洒扫的丫环婆子们面面相觑。春桃忙叫住红叶去拿姑娘的鞋,姑娘只穿着锦袜呢!她率先追着姑娘跑了出去,看着姑娘跑的方向是夫人的芜岚院。

    柳氏正给准备上朝的丈夫佩戴玉冠,姚凌云两个月前刚调任回京升任正三品的户部左侍郎,穿上了绯袍。此时的姚侍郎正志得意满中,虽说也有岳父的筹谋,可自己的功绩是实打实的。他与夫人虽说是意外结缘,可婚后也是相敬如宾,后来他离京赴任南边湿冷之地,她也丢下京都繁华,随他上任,夫妻感情越发好了。

    “大姑娘,大姑娘,老爷......”丫环云芝的话在帘外传来,不一会儿就看到自家女儿眼眶红红的跑了进来。

    姚若雪望着数年未见的父母,自从家里传来最终判决流放千里后,她被徐昭囚禁在了他城外养父母的庄子上。为了得到父母和弟弟的消息,她苟且偷生,岂料......

    湖光潋滟秋风起,凉亭内,身着素色襦裙的姚若雪正半倚在闭目养神中。

    “你看,她还当自己是户部侍郎的千金呢!”

    “嘘。”旁边的小丫环扯了扯她袖子。

    “你怕什么,这不是睡着了吗?天天像咸鱼一样躺着,没看公子近来都不来看她?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另一个丫环不屑道。

    “她也怪可怜的,三年前陛下在宫中设宴,唯正三品及以上官员方可参加。开宴前夕,兵部一名官员在堂上状告户部贪污克扣军饷。大理寺和刑部立刻调查,虽因证据不足,却也在姚大人,不,姚罪人书房找到有他盖有公章的文书,最终判得流放苦寒之地。要不是公子认祖归宗后力保,她也没了吧。虽世上再无其名,可怎么着也留下一条命。”

    “你听说了?柳氏听闻她身亡的消息还没到流放之地就跟着去了。去岁公子收到消息,说姚凌云在一次修建城墙时不幸跌下而亡,而她断了腿的弟弟虽说熬了两年,在父亲亡故后,也没撑住。”

    “公子说了,可不能让她知晓。”

    一股腥甜在女主的喉头滚动,她咬住嘴唇。

    “前些时日有个娘子想要闯进来,听崔婆婆说那是她以前的心腹丫鬟春桃,如今竟跑到春满苑做妓子去了。”

    “走了,趁她还没醒。先去备饭,晚了崔婆婆又要骂骂咧咧。”

    “老虔婆。”脚步声走远后,姚若雪付着椅子的把手,缓缓站起来,望着湖面。

    未语泪先流,她喃喃道:“我后悔了,父亲、母亲,我错了。”一语毕,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一部分顺着墙柱流到了湖里,一条鲤鱼猛地跃出了水面,本想触碰她的眉心,却跳得有些吃力,转而求其次吻了一下姚若雪的手腕处。

    感受到手腕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上面似乎多了一道锦鲤花纹,“最后一丝温暖,竟是你给的。”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若有来生,我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说完,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了下去。此后她竟在储君院里的锦鲤池中生活了数年,直到今日醒来,她却发现手腕上洁白如初。

    “成何体统,看看你这样子。”柳氏一边蹙眉却在看到女儿眼眶通红时,忙将其揽入怀中坐在软榻上。

    姚父紧张地问着:“团团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姚若雪出生在一个冬日的清晨,屋外,雪花纷纷扬扬。当年轻的魏探花听到婴儿啼哭声时,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着妻子怀中的小人儿,轻声说道:“玉珍,你辛苦了。就叫她若雪吧,愿她如雪般纯洁,如雪般美丽。”

    “好。夫君,女儿小名叫团团可好。”戴着抹额的柳氏满眼疼爱地看着怀中小小的孩子。

    姚若雪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魏父都叫来管家魏平,准备让他去给自己告假了。

    “父亲,女儿......没事。就是想......你们了。”姚若雪抽抽噎噎地说着,握着父亲的手缓缓松开。

    夫妻二人看着这难得撒娇的女儿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夫君,你先去吧。”柳氏对魏侍郎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没事。

    姚若雪也慢慢平复了心情,柳氏自己也纳闷着,平时里和自己不大亲近的女儿今日竟突然说想他们了。想到在六年前,由于若雪的身子实在受不了湿寒之气,他们夫妻二人只得将女儿送回外祖父家照看。没想到嫂嫂太过宠若雪,将人宠得有些骄纵了,因此回来这两个多月,听多了自己的管教,两人一时也难以亲近。这一哭却也将两人之间的那一点疏离哭没了。

    柳氏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想到她准备回京前去的拂尘寺,慈眉善目的和尚拿着签文说道:“若遇有心之人,生机无限;遇无心之人,生机全无。”她没说那是心里想着女儿求的签。但柳氏不知道,前世的姚若雪确实所托非人,不仅她,她们一家都因此生机全无。

    “好了,好了。母亲记得今日咱们还得去魏府赴宴呢。我听闻你与魏二姑娘还是好友,还不快吃点早膳,叫春桃她们给你上妆。”

    “好的。母亲,今日一起去,叫上婉表姐和清儿。好不好?”

    柳氏看着女儿比两个月前更加清明灵动的眼神,又听闻叫上婉儿和清儿,她不由心动了。拜帖是给自己一家的,但是之前若雪表示不想带婉儿他们,所以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自家的宴席定在五日后,原想着去看看别人家的宴席有没什么需要注意着的地方,毕竟自己离京太久了,也是将家里的几个小的带出去见见世面。

    如今政局不稳,太子势弱,端王强势崛起,晋王暂时看不出苗头。他们夫妻二人也不知道此时回京是福是祸,夫君和父亲都是中立一派,忠于陛下。

    “也罢。咱们一起去。你还需要母亲为你穿衣不成?”

    春桃拿着鞋子进来给姑娘穿好后,姚若雪和母亲行礼后方才走出芜岚院。望着女儿沉静的背影,柳氏觉得自己的团团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却让人无端的心疼。

    而此时的姚若雪想的却是前世她独自去到魏府,因为听了春杏的建议穿了套素雅色绣花襦裙,却让魏二的丫环“不小心”倒水弄湿后太过明显须得去马车上换衣服。途中在一座凉亭就撞见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偏偏君子在作画,后来的她才知道所谓的偶遇不过是一场精心的设计。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

    礼部右侍郎魏府的门前车水马龙,洋溢着喜庆与庄重。姚府如今也算新贵,魏夫人将他们迎进大堂,拜见老夫人后。姚正清被带到前院,母亲开始了夫人社交,她和婉表姐则被带到了魏二的院子。望着房中温柔浅笑的魏玲珑,她垂下眼眸掩饰住自己的恨意,掐住掌心控制住上前质问她为何要如此对自己的冲动。

    “对不住,姚姑娘,奴婢该死。”和上辈子一样,自己的衣服被弄湿了。

    “妹妹,不若我陪你走一趟。”姚若雪看过去,赵婉儿正和一小官之女聊着呢,而且想到等下的场景,她摇了摇头。

    “婉姐姐,不碍事。你先等会,我马上回来。”

    这一世她叫住春杏先一步去马车做准备时,没有按照后院通往前院那条路走。她记得魏二说过,后院这里有一条小径直通侧门马车停放处,而且这基本没什么人经过。

    “今日务必小心,宾客众多。若是惊扰到女眷那边,端王那边又要借题发挥了。”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没有人回应,似乎只传来一声淡淡的“嗯。”语气中也能感受得出那人的漫不经心。

    “谁?”冷冽的声音传进姚若雪的耳朵,她顺势躲进狭小的石壁缝里,幸好她常来魏府玩耍。此时刚好魏二的猫在一旁“喵”了几句。

    “猫叫,你过于紧张了。这边我蹲了几天,都没什么人经过。你说这么一本账册能怎么运送出去呢!这几天进出府的东西我们都检查了,再搜查不出来。这次淮安知州的官商勾结、为端王筹集资金的事儿又得被压下去了。”两人边说边走远了。

    姚若雪不敢异动,因为她刚听到脚步声有停顿。

    “澜之,这下放心了吧!”这下脚步声再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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