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外。

    奚乔朝落地的匾额望去,“眼下我们和张清之达成共识也是一个班不错的决定。”

    既减少了查案途中的绊脚石,又少一分危险。

    他们出了城,继续沿着郊外走。

    熙攘的街道慢慢变得寂静,行人哀声哉道,黄沙淹没了庄稼,矮旧的村庄四处分散,看起来荒凉寂寥。

    此行目的,正是来寻曾经在刺史府的家仆。

    这里的刺史府当然不是如今宿州刺史的府邸,而是以前池州刺史的府邸。

    方才张清之告诉他们两州合并之时,仍存有不满的声音。

    张清之是不会让自己的刺史坐得提心吊胆,所以他把不满的村民全部赶到了城外。

    而不满的声音多源自于池州刺史的家仆。

    他记得尤为清楚。

    奚乔走至一处炊烟袅袅的土房子,“应当就是这家了,我们先进去看看。”

    她轻叩房门,眼睛环顾四周。

    周围是捆好的干柴,偶有鸡鸭鹅的叫声此起彼伏。

    良久,没有任何响应。

    奚乔瞧着炊烟升起,又抱着怀疑的态度敲门,“我们是来找林尘。”

    林尘,据张清之所言,他是池州刺史的管家,也是带头反对两州合并的重要人物。

    但奚乔可没工夫关心他到底做了何事,只知道林尘是池州刺史的管家。

    想来对于李循的离奇死法,他应当知道得多。

    “哐当”一声。

    门被打开。

    一位青年男子身着灰色布衣,没精打采的。他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的手招呼着,“我就是林尘,诸位有事进来说罢。”

    “多谢。”

    林尘去烧了一壶热水出来,“三位风尘仆仆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他擦去碗里的灰尘,倒好热水分别朝三位递去。

    “来打听一件事。”

    奚乔没有喝,目光含着探究。

    “想必您是在烧菜吧?我们也不耽误你的时间,只是向你问问旧事。”

    林尘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什么旧事。”

    “池州刺史李循。”

    他神情一怔。

    “没有什么好问的,大人已经去世了。”

    显然,林尘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这是他不愿提起的往事之一。

    奚乔道:“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大人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吗?”

    “阁下不必多言,此案已是旧案,况且当年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经结案,凶手也已经伏法。”

    话落,他放下水壶,双手作出驱赶人的动作。

    “李循身死之时不止见过岑太尉,还有其他人。你在为他人开脱。”

    奚乔没有起身,看向他语气充满肯定。

    听到“岑太尉”三个字,林尘的神情微变,“你们是何人?”

    他抬起头,两枚腰牌落入他的视线。

    腰牌上的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是大理寺的人。

    而那名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是当今杀伐果断的大理寺少卿——沈策。

    两枚腰牌的主人正是这名女娘身后的两位青年,其中一名青年脸上露出不耐,“看够了没?现在可以说了么?”

    他收起腰牌,寻了个椅子坐下,顺势拿出袖中的讯薄,“我们奉圣上旨意,重审此案。奚乔,你问他。”

    见状,奚乔开口,“李循遇害当晚还见过什么人?”

    “岑太尉,刑部侍郎张敞,大理寺少卿明察。现在张大人想必已经是刑部尚书了,明大人是大理寺卿才对。”

    林尘语气算不上好,面上更是不屑。

    “李循遇害,为何是张敞和明察接手这个案子?”

    奚乔说出自己的困惑,视线紧盯着他。

    “京城有人弹劾大人贪污,遂派遣张敞和明察来池州调查。”

    林尘思绪飘远,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那岑太尉为何会出现在宿州?”

    “大人与太尉是知己,岑太尉出使邻国回来路过宿州,仅仅是与大人小酌一杯。”

    林尘解释道。

    他从来都不相信大人的死是跟岑太尉有关,岑太尉是一位儒雅随和的君子,他待人温和有礼,曾放言:世上一切等级制度不过是枷锁,人本就没有贵贱之分。

    能够说出这番话的人,又怎会是手刃挚友之人。

    他林尘就算有任何疑议,也抵不过大理寺拿出来的罪书。

    如此风光霁月之人,最后背负骂名,自刎朝堂。

    林尘垂眸,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大人的死无论如何跟太尉都是没有干系。”

    “好了,我们已经了解了案情,今日叨扰了。”

    “对了,若三位真是为翻案而来,我想大人府邸有诸位想要的东西。话尽于此,诸位日后还是莫来打搅我的生活。我早已不是刺史府的管家,只是暮雨村的一介樵夫。”

    奚乔起身,微微躬身致谢。

    ***

    出了村庄,奚乔再也忍受不住,疾步跑向山的另一头,直至消失在身后两人的视线内。

    泪花似珍珠般沿着两颊滴落在土地里,她放声痛哭,仰面哀痛上天的不公。

    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父亲替刚登基的皇帝出使,游说各国国主建立盟约保百姓无虞,途中在宿州小住几日,而她的父亲飞鸽传书说是在宿州寻到了一位许久未见的知己,归期会耽搁几日。

    而这一耽搁,奚乔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

    她不敢想象带着胜利归来的父亲没有在他国遭受伤害,反而在回京的途中被人冠上多起悬案的真凶。

    奚乔的心如刀绞,泪水顺着鼻翼淌在口中,说不出的咸苦。

    父亲啊,您舍命拥护的皇帝多疑不定,您真的值得么?

    她仰头痛哭,哭累了,又笑了起来。

    既然这江山负我族人,我誓要国土为此正名。

    她捏了一把泥土轻轻地撒在地上,拭干泪水又往回走。

    等奚乔回来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两双担忧的眼。

    “奚乔,你……”

    她此时不想说话,遂转过头,“无碍,我们先去李循的府邸看看吧,说不定有收获。”

    一番话说完,她便继续往前走。

    “奚乔。”沈策徒然叫住了她。

    她转过头,凌乱的青丝遮住了她的侧脸,也遮住了她哭红的眼。

    “怎么?”

    “李循的府邸是往右边走。”

    “哦。”

    三人一路上都缄默不言。

    或许是沈策和萧景两人知晓她有自己的秘密,没有过度追问。

    亦是奚乔想起伤心事,无心多言。

    总之,三人各有各的想法,但确是出奇地一致。

    李循的府邸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若不是先前打探过此处,恐怕还难以认出眼前的废墟竟是池州刺史的府邸。

    奚乔见过许多地方官的府邸都是以“偌大、辉煌”著称,而眼前的府邸却大相径庭。

    虽然如今只剩一片废墟,但仍能看见些许房屋的轮廓。

    这座府邸是传统民间的小屋,不过只有四间房,没有鸟语花香的院落,也没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之势。

    若说得准确,这根本不算府邸。

    她推门而入,木门似年久失修,“轰”的一声倒在地上了。

    奚乔似乎愣了一瞬。

    这木门在碰瓷?

    她挥了挥飞扬的尘土,踩着杂草丛生的地环顾四周。

    小路被杂草覆盖都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奚乔只得随处走,视线上下移动。

    突地,身后的沈策低声叫住了她,“奚乔,不要动。”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目前也只得遵循沈策的话一动不动。

    身后有大树挡着,她的身影如同和大树的影融为一体,眼下还是安全处境。

    等她也静了下来,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有人在屋里翻东西。

    她转身和沈策对望,眼神示意他房屋里面有人。

    而此时另一侧的萧景却让她看向另一间房屋。

    果然,那间房屋也有动静。

    大意了!

    奚乔心下一惊,方才和林尘的对话被人听见了。

    但是,他们一路上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几人的跟踪。

    她蹙着眉头,想着应对之法。

    而此时萧景却低语道:“我们现在进去把他们直接抓了?”

    “不行,此举过于冒险。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来了几人说不定我们就已经在他们的包围中。”沈策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但他手中的剑却随时是准备出鞘。

    奚乔道:“我们再不进去屋里的东西可就没了。”

    既然对方一早就来此处,说明他们也在找林尘所说的东西。

    双方都在寻,不如明抢来得更快。

    说罢,她取出腰间的短刀,直接冲进最近的房间杀人夺物。

    她的做事风格越来越果断,萧景完全是处于呆若木鸡的状态。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另外两人也分别向其他房间冲进去,准备捉个活口好好审问。

    然而,等他们冲进去之时,那群人早已逃之生夭。

    奚乔握着刀警惕地看向周围,除了积灰的杂物,别无所有。

    她又跑去沈策他们所在的方向,跟踪他们的人也跑得没有了踪影。

    三人出了房间,背对背地靠着,不约而同地说,“房间里的人跑了。”

    对此,他们都责怪自身没有早点作出选择。

    其实不然,他们无论如何作出选择都已经晚了。

    此时,一大批黑衣人正在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

章节目录

第一女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殊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殊非并收藏第一女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