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歌远停了停,移开半步。天光自她身后照至虞言卉脸上,将她的神情照得明明白白。

    庙中之人神色不改,未慌未退,似乎并未听见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王歌远踉跄着退后一步,“阿卉你……”

    在那一刹那,她什么都明白了。

    王歌远的神情中流露出一抹未能掩盖的震惊,她定了定神,“阿卉,你可知,这是死罪。”

    虞言卉淡淡道:“方才你还同我说,彼可取而代之。”

    “我是担心……”王歌远急急促促地补上一句,她似乎料定虞言卉早有后手,“你需要什么?”

    她终于站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你要什么,钱财银饷,情报局势……”她历历数来,“这些,我都能帮你拿来。”

    “——一部分。”王歌远答说,“另外我制图过目不忘,无人知晓。郑家两州之地,我都可绘图予你,作为你日后的根据。”

    模样华贵的女子收起了所有柔顺,目光间竟也有了许多坚毅。“倘若日后事情能成,我要你以一王之位来报答我。”

    “一‘王’之位……”虞言卉声音里带着一点深思的笑意。

    “怎么,我拿不到一州封地么?”

    “哈哈哈哈。”虞言卉听懂了她的意思,大笑不止,“自然当值。”她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你怎么能确定,你能封上?”

    “怎么,你不给我封?”王歌远眉目含情地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在粉扑一样的脸颊上。

    虞言卉慢慢地注视起来她,她伸手,慢慢抚摸着自己身上斑驳的包扎,然后一字一句地念着,“王、歌、远。”

    而她面前的王歌远笑笑,并不意外,“怎么,这个脑子,能做你的同谋了么?”

    ……

    虞言卉一阵心悸,她从梦中惊醒,荣湘阁里,一夜的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她的属下轻衣正坐于她座下,不发一言。

    她的喘息声稍稍粗了一些。

    “林唯把这封信交给你的时候,”虞言卉五指扣进掌心,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还说了什么?”

    轻衣摇了摇头。她似是理解虞言卉的问话,左膝叩于地面,头深深地低下来。

    “将军。”她声音低沉,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昭南的这些年,林唯的性子也变了许多。”

    她叩首,“林唯将此信交给属下时,未发一言。”

    “将军,容属下此言。”轻衣道:“我知长京城之局势十分紧急,但若不尽快进山,怕是郡主和林唯,都要活不下去了!”

    屋里一片寂静,燃着光的烛芯噼里啪啦的响了一声,灭在了最后一点蜡液中。轻衣看着虞言卉,默不作声。

    虞言卉微微盖上眼睑,下一刻,她倏然起身,掌心中仍握着那纸书信。

    阿卉,别来无恙。

    许多张信纸的问候劈头盖脸地砸到她面前。虞言卉将手中薄弱的纸页用力按回案上,终是叹了口气。

    “轻衣。”

    “属下在。”

    “传我口谕,通知魏都尉,即刻出兵。”

    聂怀瑾出城门时,崔江雁正将才洗好的官服挂在营外的长线上。

    大约是已经听到了风声,是以崔江雁见到她的时候并未觉得诧异,唤出人来为聂怀瑾倒茶。

    “我从旁人那儿听过聂大人是喜欢茶的。”崔江雁声线英气十足,双手捏住杯盏递向聂怀瑾。

    军营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茶,聂怀瑾当然领她的情,从崔江雁手中接过茶盏。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聂怀瑾抿了两口茶色,将杯盏放于桌上,并未接腔。

    崔江雁看了看聂怀瑾。她先是略微向下掸了一眼,继而抬首,面色上是了然于胸的一点淡笑,她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聂大人是有什么事要问么?”

    聂怀瑾也不拘泥,她看着不远处正在操练的兵阵,又看了看崔江雁晾在屋外的官服,开口道:“典尉从前掌管整个娘子军,如今却不至三成兵力。典尉因承朝堂之官职无法领兵效力,不知可有什么说法。”

    “聂博士先后为三主而忠,我还当大人一向对此种事情看得很开。”崔江雁平缓道,“领兵在外的是聂大人的好友,我倒是以为聂大人会很高兴。”

    “大事在外,我却同典尉逞上几句口舌之快,未免太过小气。”聂怀瑾指尖摩挲着杯壁,她看着崔江雁微微一笑,“我对典尉没有敌意,相信典尉对聂某也没有。但现下军队需要聂某代为斡旋,自然不能将事情说得不明不白。”

    “呵。”崔江雁轻声一笑,“我还当是聂大人怎么了,怎么来一趟我这儿夹枪带棒的。”崔江雁拍了拍大腿,转过半个身来,“是仰萱没把事情同你说?”

    她一把抓过领口,将胸口歪过的红缨正在胸前,再开口声色便带上了些统领一军的气场,“将军不会管这么细的事情,仰萱没有同聂大人自有她的考量。”

    “我与聂大人同在朝堂为官,此事利害关系还可说上一说。”崔江雁叩了叩桌面,神情认真,“将军与太子之间争斗自到这般地步,恐怕比仰萱料想得还要早了一些。听闻之前聂大人在太子手下受了不少伤。”崔江雁看了一眼聂怀瑾,“聂大人想必也知道,太子虽不掌兵,但支持太子的人还是远远高过将军。”

    聂怀瑾微微颔首。

    “之前聂大人有没有见过配备的武器送到公主府上?”崔江雁忽然一问。

    “当是见过几次。”聂怀瑾点点头,“不过倒是没有收过。”

    “聂大人从前生在长京城,可能不知道将军在北境手下的兵。”崔江雁扫了聂怀瑾一眼,“负责武器暗器的,是将军手下的一宫。”

    “魏卿卿没有告诉过你,最早她是三宫出来的吧?”崔江雁神色略有停顿,但还是补充道:“她幼时轻功尚可,后来身形愚钝很多,就被三宫的负责人赶出来了。”

    “总之,将军手下有我也不知晓的四宫隐士,数量倒并不多。”崔江雁又言,“我将此事告知聂大人,是看出聂大人有将军所需的治世之才。还请聂大人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不然我虽能力不足,斩首一位聂大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对公主从无二心。”聂怀瑾行了行礼,“崔典尉还请直言。”

    “那我便直说。”崔江雁道,“自入长京城始,娘子军的兵力便一直在被削弱。”

    “此事是不争的事实。”崔江雁神色凝重地看着营外操练的影子,“不论如何,我们不能拦着姑娘们成婚生子,也很难无视与镇北军完全不同分量的奖赏。”

    “聂大人有所不知,就算这次没有抽调兵力,娘子军的人,本来也在减少。”崔江雁冷笑道,“可我们在战场上,仗并没有少打,苦也没有少吃。但无论如何,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兵力是打不过其他人的。”

    “我从接手娘子军的时候就知道将军与世子将有此一场战役。”崔江雁静静回忆着,“这些年来,我也一直预备着打响这场仗。”

    “但是打不过。”崔江雁摇摇头,“去年的时候,我禀报此事于将军。之后将军派了四宫的人去太子那里查来情报。”

    “年初的时候,将军召见我,说要我无论如何要找出能同太子打上一场的办法。”

    “我在北境打过很多场仗,吃过很多次亏。”崔江雁面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心痛和骄傲的表情。

    聂怀瑾静静听她说着。

    “他们有一些武器,做得是真好。”崔江雁点点头,“要是能上点药在上面,就更好了。”

    聂怀瑾倏忽立起了身子。众所周知,昭南擅毒。

    “别这个表情。”崔江雁做了个向下安抚的手势,“你知道昭南之事是么。”她笑笑,“昭南嫁过去的那位昭亭县主,与将军倒是很是交好的。此次出兵,便是要拿下昭南。”

    崔江雁瞟了一眼聂怀瑾,“我说得如此之多,聂大人可是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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