讵冬雪
“那便突然一把。”聂怀瑾感伤的心思还没持续一会儿，手上的书册突然被裴长清抽掉了，她抬起眼来，看见裴长清带着调侃的眼神，“我倒是来看看，你这段时间，学得如何了？”
“好过分。“聂怀瑾张口就是抱怨，一点也没有方才自己分析时那般的清晰理智，“我不过一个人简单学些罢了，怎么还有人要装作教书先生。”
“答出来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裴长清瞥了她一眼，顺手翻开手中的书页，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
这话说得太平稳，像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聂怀瑾心里突然长出了一根刺，那样莫名又突然的，让她生出一种微妙的恐惧。
“不要。”拒绝的话张口就来，聂怀瑾笃信自己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这种不安全感就像行走在水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打湿鞋子。
“或者你想要什么，你挑一个。”裴长清翻到下一页，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是对书册上的内容有些发难。
“怎么啦长清哥哥，难道你也觉得这本书很难么？”聂怀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挪着凳子坐过来，一根指头勾住裴长清的袖口，面上有些嬉皮笑脸。
裴长清越来越没觉得自己没有看过她这些样子。确实鲜活又生动，但也——
“还有没有点样子？”裴长清推搡着她，把她推回之前的位子，“坐好。”
“坐好就会有奖赏么？”面前的女子不但没有听他的劝，反而变本加厉，更加不知所以的挑衅地看着他。
“聂怀瑾！”裴长清沉声念了一句她的名字。
“哎！”聂怀瑾眨眨眼睛，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一丝一毫不见惧怕的样子。
裴长清看着她的脸，思绪忽然散到很远。那还是很多年前，人是眼前的这个人，屋子也是这间屋子。那时候他要秋闱，一日复一日地待在屋里准备考学。作为女眷，总要做出一副支持丈夫的样子。所以，日日夜夜里，裴黎书忙完日间母亲吩咐的事项，还要赶过来，为他准备所需事宜。
那段日子那样清晰又模糊，裴长清仔细回想，也想不清裴黎书当初垂下的眼眸究竟是什么样子。记忆里携带着春色的花香，那个端方的影子和面前的画面渐渐重合，再合成面前的这个人。
她年龄长了，褪了稚气，却显得更活泼，更快乐。
裴长清一时都觉得恍惚，他看着聂怀瑾，几乎想问自己，她是不是已经更幸福，而她究竟又有多少需要着他。
“聂怀瑾。”他突然又喊她的名字，“你猜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
长京城每年都会下雪，但是裴长清这样问，她几乎立刻想起裴长清准备秋闱的前一年，京城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那场雪几乎下了一天一夜，屋外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夫子说这样的天，便不教学了，有问题直接去请教便是。谢家早早派人送了帖子，告知那日谢家的公子小姐都不在前来叨扰。裴长清难得得了一日闲，早早地把她从自己的屋子里喊起来，到书房去烤火。
那日她并不想起，难得下了那么大的雪，院里只有粗活，没什么要她做的。她前一日赶补了很久的课业，早就想歇息，便推脱了下去。
在那之前，裴长清的母亲还来院子里过好些次，作为母亲的总是感觉敏锐，觉着这院里的侍女与自家儿子的关系不大对劲。聂怀瑾战战兢兢回复了好些，夫人似乎满意，难得夸她一声女孩子心细，当着院里的面，拨了些事务交给她管。
旁人恭贺她手里有权，她只觉着这像烫手山芋，连带着面对裴长清都没有太好的脸色。
那时的她，真心不想同裴长清有太多复杂的纠葛。
可是院子里没有烧火，裴长清又同她威胁，说若是下月她还这样磨磨蹭蹭，就不会再替她补上学业之事。她只得匆匆爬起，将一日的事务做下，再赶到书房里去。
“不会。”聂怀瑾横了他一眼，横得千娇百媚千回百转，“哪有那么多场雪。”
“是么？”裴长清绕过她的半缕发丝，“你不喜欢？”
聂怀瑾同他对视了一眼。
那个下午，裴长清握着她的手帮她温习功课，两个人为一句诗词急赤白脸地讨论了一下午，却不知怎么的一路争执到榻上去了。
屋里染了一天的炭火，又暖和又气闷。裴长清把她的衣襟都扯坏了，她裹着他的氅子惴惴不安地跑回去，只觉得自己又幼稚又丢脸。
可确实是不讨厌的。
现下回想起来，除了一点对他的畏惧以外，对他这个人，大概也是有些喜欢的。所以到后来，被默认要嫁给裴长清的时候，也没有太不愿意。
那日午后，窗外是泼洒天际的寒雪，屋内温暖如春。两个第一次触及感情的人生涩地感知了许久，也依旧是一片混沌。在那样软和的像云端的时刻，聂怀瑾拈着裴长清的衣角，满眼白光乱闪，隐约看着书房外，一片一片的雪花从天边落下来。
那便是那年的雪。
若不是裴长清提醒，她都快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起源于那样一个近乎轻佻的时候。
“那时，”裴长清的声音有些缥缈，“你有觉得高兴么？”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聂怀瑾庆幸自己已不是小女孩，状似无意地站起来，绕到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聂怀瑾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想喝口水，突然看到裴长清标注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他桌下的一张地图，只露出一截角露在抽屉里。
聂怀瑾鬼使神差地轻声拉开抽屉，见不远处裴长清还在翻动她那本方言书册，便低下头去，小心把地图抽出来，对着光轻轻抖开。
日光落在手上轻飘飘的这份纸张上，聂怀瑾扫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打开之前，她猜测了许久，这份图册会是什么。她甚至是抱着为虞言卉打探消息的心思，打开的这张地图。
可是都不是，这只是张再普通不过的，长京城的各处分布图。
上面有裴长清朱笔标红的一些府邸，从城中到城郊，甚至郊外也有几笔。
聂怀瑾的眼睛长久地落在了其中一处圈画。
那是聂宅。那是从前她家所在的地方。
她几乎是立刻把它同刚才裴长清的话联系在一起，并与今日整整一天裴长清略显困倦的精神相匹配。
聂怀瑾面无表情地把地图叠好放回去，将抽屉复位成原样，原路走了回去。
“怎么这么久？”裴长清随口提了一句，他似乎将书的内容看了进去，指尖在书面上滑来滑去，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也被这错综复杂的发音难住了。
“抹了把脸。”聂怀瑾回答他，她用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书，“翻来翻去吹了一脸的灰。”
“那你去看我给你的。”裴长清头也不抬，又翻过一页，看到她夹在页数里的标记，“这个音你倒标注着，能会念么？”
“不会念啊。”聂怀瑾看都没看一眼便回答，她把裴长清的手指从书页上拿开，一根一根地拉住，来回摩挲，把这样一只手拉到自己的掌心里，想要占为己有。
裴长清起先以为她玩心大起，也就把手交给她。但是她翻来覆去地看，看得即便是裴长清都有些发毛，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聂怀瑾的力气下夺回来。
“怎么了？”裴长清问她，“怎么突然这么……”
他的下巴被聂怀瑾捏住了。聂怀瑾对着这张脸左看右看，不由得觉得，虞言卉说得对，她聂怀瑾便是眼光甚高，连裴长清这样的人物都能收为己用。
她心里攒了满怀的欢喜，这一刻便再不可能放裴长清回去。她低了低头，唇瓣轻轻蹭到了裴长清的嘴唇上。
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闭上了，因此就没有看见裴长清的眼睛睁开着，满是清明。
裴长清伸出手，向下倏地按住她的腰。聂怀瑾整个人都软下来，靠在他身上。裴长清就着她的动作向下，他吻得很凶，咬着她的唇侧，又向里交缠住她的舌头，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似的。她的唇瓣呈现出一种相贴已久才能出现的红润，又被裴长清毫无怜惜地再度含住。
心口跳得好快，好像快要从胸膛中满溢出来。胸口暖洋洋的，连人心都化成了春水。
“裴长清……”她拖长了音色喊他，声音盛满了爱意。她向上伸出手搂住裴长清的脖子，低头咬在他喉咙上的凸起，“要是冬天下雪了，你和不和我回家？”
裴长清被她咬得有些发痒，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被她缠住。聂怀瑾扯着他的领口不让他松开，一侧脸便吻在他的脖颈上，声音含含糊糊的，像个彻头彻尾的风流客，“裴二公子风姿绰约，我也要金屋藏娇一把才是。”
她抬起头，看见裴长清似乎楞了一把，神情有些软乎。
“好过分。“聂怀瑾张口就是抱怨，一点也没有方才自己分析时那般的清晰理智，“我不过一个人简单学些罢了，怎么还有人要装作教书先生。”
“答出来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裴长清瞥了她一眼，顺手翻开手中的书页，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
这话说得太平稳，像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聂怀瑾心里突然长出了一根刺，那样莫名又突然的，让她生出一种微妙的恐惧。
“不要。”拒绝的话张口就来，聂怀瑾笃信自己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这种不安全感就像行走在水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打湿鞋子。
“或者你想要什么，你挑一个。”裴长清翻到下一页，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是对书册上的内容有些发难。
“怎么啦长清哥哥，难道你也觉得这本书很难么？”聂怀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挪着凳子坐过来，一根指头勾住裴长清的袖口，面上有些嬉皮笑脸。
裴长清越来越没觉得自己没有看过她这些样子。确实鲜活又生动，但也——
“还有没有点样子？”裴长清推搡着她，把她推回之前的位子，“坐好。”
“坐好就会有奖赏么？”面前的女子不但没有听他的劝，反而变本加厉，更加不知所以的挑衅地看着他。
“聂怀瑾！”裴长清沉声念了一句她的名字。
“哎！”聂怀瑾眨眨眼睛，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一丝一毫不见惧怕的样子。
裴长清看着她的脸，思绪忽然散到很远。那还是很多年前，人是眼前的这个人，屋子也是这间屋子。那时候他要秋闱，一日复一日地待在屋里准备考学。作为女眷，总要做出一副支持丈夫的样子。所以，日日夜夜里，裴黎书忙完日间母亲吩咐的事项，还要赶过来，为他准备所需事宜。
那段日子那样清晰又模糊，裴长清仔细回想，也想不清裴黎书当初垂下的眼眸究竟是什么样子。记忆里携带着春色的花香，那个端方的影子和面前的画面渐渐重合，再合成面前的这个人。
她年龄长了，褪了稚气，却显得更活泼，更快乐。
裴长清一时都觉得恍惚，他看着聂怀瑾，几乎想问自己，她是不是已经更幸福，而她究竟又有多少需要着他。
“聂怀瑾。”他突然又喊她的名字，“你猜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
长京城每年都会下雪，但是裴长清这样问，她几乎立刻想起裴长清准备秋闱的前一年，京城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那场雪几乎下了一天一夜，屋外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夫子说这样的天，便不教学了，有问题直接去请教便是。谢家早早派人送了帖子，告知那日谢家的公子小姐都不在前来叨扰。裴长清难得得了一日闲，早早地把她从自己的屋子里喊起来，到书房去烤火。
那日她并不想起，难得下了那么大的雪，院里只有粗活，没什么要她做的。她前一日赶补了很久的课业，早就想歇息，便推脱了下去。
在那之前，裴长清的母亲还来院子里过好些次，作为母亲的总是感觉敏锐，觉着这院里的侍女与自家儿子的关系不大对劲。聂怀瑾战战兢兢回复了好些，夫人似乎满意，难得夸她一声女孩子心细，当着院里的面，拨了些事务交给她管。
旁人恭贺她手里有权，她只觉着这像烫手山芋，连带着面对裴长清都没有太好的脸色。
那时的她，真心不想同裴长清有太多复杂的纠葛。
可是院子里没有烧火，裴长清又同她威胁，说若是下月她还这样磨磨蹭蹭，就不会再替她补上学业之事。她只得匆匆爬起，将一日的事务做下，再赶到书房里去。
“不会。”聂怀瑾横了他一眼，横得千娇百媚千回百转，“哪有那么多场雪。”
“是么？”裴长清绕过她的半缕发丝，“你不喜欢？”
聂怀瑾同他对视了一眼。
那个下午，裴长清握着她的手帮她温习功课，两个人为一句诗词急赤白脸地讨论了一下午，却不知怎么的一路争执到榻上去了。
屋里染了一天的炭火，又暖和又气闷。裴长清把她的衣襟都扯坏了，她裹着他的氅子惴惴不安地跑回去，只觉得自己又幼稚又丢脸。
可确实是不讨厌的。
现下回想起来，除了一点对他的畏惧以外，对他这个人，大概也是有些喜欢的。所以到后来，被默认要嫁给裴长清的时候，也没有太不愿意。
那日午后，窗外是泼洒天际的寒雪，屋内温暖如春。两个第一次触及感情的人生涩地感知了许久，也依旧是一片混沌。在那样软和的像云端的时刻，聂怀瑾拈着裴长清的衣角，满眼白光乱闪，隐约看着书房外，一片一片的雪花从天边落下来。
那便是那年的雪。
若不是裴长清提醒，她都快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起源于那样一个近乎轻佻的时候。
“那时，”裴长清的声音有些缥缈，“你有觉得高兴么？”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聂怀瑾庆幸自己已不是小女孩，状似无意地站起来，绕到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聂怀瑾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想喝口水，突然看到裴长清标注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他桌下的一张地图，只露出一截角露在抽屉里。
聂怀瑾鬼使神差地轻声拉开抽屉，见不远处裴长清还在翻动她那本方言书册，便低下头去，小心把地图抽出来，对着光轻轻抖开。
日光落在手上轻飘飘的这份纸张上，聂怀瑾扫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打开之前，她猜测了许久，这份图册会是什么。她甚至是抱着为虞言卉打探消息的心思，打开的这张地图。
可是都不是，这只是张再普通不过的，长京城的各处分布图。
上面有裴长清朱笔标红的一些府邸，从城中到城郊，甚至郊外也有几笔。
聂怀瑾的眼睛长久地落在了其中一处圈画。
那是聂宅。那是从前她家所在的地方。
她几乎是立刻把它同刚才裴长清的话联系在一起，并与今日整整一天裴长清略显困倦的精神相匹配。
聂怀瑾面无表情地把地图叠好放回去，将抽屉复位成原样，原路走了回去。
“怎么这么久？”裴长清随口提了一句，他似乎将书的内容看了进去，指尖在书面上滑来滑去，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也被这错综复杂的发音难住了。
“抹了把脸。”聂怀瑾回答他，她用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书，“翻来翻去吹了一脸的灰。”
“那你去看我给你的。”裴长清头也不抬，又翻过一页，看到她夹在页数里的标记，“这个音你倒标注着，能会念么？”
“不会念啊。”聂怀瑾看都没看一眼便回答，她把裴长清的手指从书页上拿开，一根一根地拉住，来回摩挲，把这样一只手拉到自己的掌心里，想要占为己有。
裴长清起先以为她玩心大起，也就把手交给她。但是她翻来覆去地看，看得即便是裴长清都有些发毛，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聂怀瑾的力气下夺回来。
“怎么了？”裴长清问她，“怎么突然这么……”
他的下巴被聂怀瑾捏住了。聂怀瑾对着这张脸左看右看，不由得觉得，虞言卉说得对，她聂怀瑾便是眼光甚高，连裴长清这样的人物都能收为己用。
她心里攒了满怀的欢喜，这一刻便再不可能放裴长清回去。她低了低头，唇瓣轻轻蹭到了裴长清的嘴唇上。
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闭上了，因此就没有看见裴长清的眼睛睁开着，满是清明。
裴长清伸出手，向下倏地按住她的腰。聂怀瑾整个人都软下来，靠在他身上。裴长清就着她的动作向下，他吻得很凶，咬着她的唇侧，又向里交缠住她的舌头，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似的。她的唇瓣呈现出一种相贴已久才能出现的红润，又被裴长清毫无怜惜地再度含住。
心口跳得好快，好像快要从胸膛中满溢出来。胸口暖洋洋的，连人心都化成了春水。
“裴长清……”她拖长了音色喊他，声音盛满了爱意。她向上伸出手搂住裴长清的脖子，低头咬在他喉咙上的凸起，“要是冬天下雪了，你和不和我回家？”
裴长清被她咬得有些发痒，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被她缠住。聂怀瑾扯着他的领口不让他松开，一侧脸便吻在他的脖颈上，声音含含糊糊的，像个彻头彻尾的风流客，“裴二公子风姿绰约，我也要金屋藏娇一把才是。”
她抬起头，看见裴长清似乎楞了一把，神情有些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