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
聂怀瑾窝在裴长清怀里，她听到这句诘问，迅速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她眼里的问句很明显，将“你怀疑我”四字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不怀疑你。”裴长清淡笑着揉乱聂怀瑾的发饰把她带回怀里，“聂大人，你身上有什么可被怀疑的？”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点觉得好笑的意味。
聂怀瑾撇撇嘴，并不觉得他调笑的话有好笑的意味。
“你不就是说，第三方势力中有人要保我么？”聂怀瑾随意将手中的一根发饰抛掷到桌上，“这并不意味着那人就同我有什么交情，更有可能就是，”她抬起脸来看了眼裴长清，眼神很清明，“对方觉得我有用，日后还想用我咯。”聂怀瑾耸耸肩。
她很自信。裴长清见着她并不纠结的神情不可置否，他顿了两下下巴，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但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确实还有一班人马在长京城里，而且实力并不在太子之下。”
有这样的实力，就必不可能屈就于人下，那么那个人的目的，也就是最高的那个位子。
“说起这件事，”聂怀瑾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昨夜太子在城外抓了一个人。”
“确有此事。”裴长清点点头，“现在那人就押在城外的大狱里。哦，”裴长清看了眼天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转移到大理寺了。”
“那此事并不私密？”聂怀瑾听着裴长清娓娓道来，“那人的罪名是什么？”
裴长清摇摇头，“不，此事绝密。”
“那个人，明面上身份只是城外农庄的农场主。”裴长清回忆着卷宗上的内容，“我问到了一点简单的，说是之前卢家做的什么事，失利了好些次。太子派人查了很多方面，最终觉得这个人可疑。”
“但是这个人，依旧清白。”裴长清摇摇头，“大理寺那边说审不出来，卢家为了仕途也没下死手。当然，”他无奈地叹，“也怕屈打成招。毕竟此事颇有分量。”
“你知道得也不少啊。”聂怀瑾换了个姿势，她斜觑着眼瞧着裴长清，眼睛里毫无顾忌地写着“要听真话”的样子。
“卢家有求于我。”裴长清答得也坦诚，“你这几日那么忙，今日突然提起这件事，怎么这件事同公主殿下有关？”
“少拿你们的龌龊思想揣测殿下。”聂怀瑾推了他一把，但是她的神色还是严肃起来，“和太子那边差不多，公主也是觉得，这城里有人带着我们的思绪在跑。”
“也许之前真的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聂怀瑾揉了揉眉心，“也许太子派兵出来，可能是真的察觉到哪里不对。”
“两边都察觉不对，两边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裴长清声音有些淡淡，“事情确实很棘手。”他抓住聂怀瑾想要跑的脚步，食指轻轻叩在她的太阳穴上，“无论要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今夜好好睡一觉，对策明日再想。事情再紧急，现在也不能立即解决。”
裴长清的话很老生常谈，但不知为何，聂怀瑾觉得自己被安慰住了。
她在裴长清房间睡了一晚，第二日醒来之后，她想了想还是赶到了公主府。
虞言卉在用早膳，她看到聂怀瑾，“昨夜，太子派人松来几卷情报。”
虞言卉的声音轻描淡写的，一点也不像是在说一件掷地有声的大事。仰萱在旁边喝茶，神色也有些见怪不怪。唯有聂怀瑾一人，神色不大自若。
太子托人送来的情报？
“太子？”聂怀瑾发问道。
“长京城里不大对劲。”虞言卉吃完了面前的粥，把碗一推，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一丝疲倦，“这城里还有别人。”
仰萱接着虞言卉的声音往下说下去，“所以，我们打算……”
聂怀瑾眼睛盯着仰萱，听她说接下来布局，忽然阁楼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阵风一样的影子穿门进来身上玄色的娘子军军袍坚硬如铁。来人单膝跪下，从齿缝中泄出的声音镇静中带着痛苦。
“将军！”她双手抱拳，“城外运河，决堤了！”紧皱的眉头中几乎带着泪意。
聂怀瑾耳中轰然一声，她夐然转身，仿佛看到漫天洪水滚滚而来。
☆
娘子军死了很多人。
城外的担架上一架一架拖着来往的躯体，有百姓的，有守军的，也有娘子军营的女孩。
聂怀瑾跟着崔江雁离城，黄色的泥沙伴着浑浊的江水干涸着铺在地上，一小摊一小摊的。
守城的卫军眼神疲惫，仍打起精神，用谄媚的语气恭维着她们，说这水脏。沾了容易生病，还请贵人留步。
“聂大人可以不必来的。”聂怀瑾不习武，要赶上她们的脚步需要废许多多余的力气。崔江雁叫她费劲，不由出声劝她。
场上混着泥水被太阳晒干和人死后腐烂的气味，几乎要让人呕吐出来。
聂怀瑾死死扣住前襟。
这就是人死的味道。她没闻过。
她闻过另外一种，夏日夜晚潮湿的晚风吹过鲜血的味道。
魏卿卿也闻过一种，干得能把人吹干的风卷过包裹血的沙子吹上满面的气味。
今早，消息刚送到公主府，魏卿卿面色就变了。
聂怀瑾代她来，可是真看到城外这个场景，她发觉她也承受不住。整个胸腔胃里翻江倒海，她需要按下十足的力气，才能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每一种死亡都带着衰败的意味。
聂怀瑾觉得自己很思念裴长清。如果他在这里，至少能抱住她，好让她不至于浑身发软。
她背过身去，一阵腥涩的气味吹过来，让她掐着嗓子干呕起来。
她就是太仁慈了。
聂怀瑾挥挥手，就有公主手下的人赶忙走上来。
聂怀瑾对着对面的姑娘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话说得铿锵有力，“代我回禀殿下，就说是。”
就说，是。
这是今早她同仰萱的决定。
她亲自跑这一趟，决定要不要铤而走险，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抓下墨酒楼的掌柜。
她不知道这势力背后是谁，可是城外百姓守军何其无辜。一场人为的祸事，到底是在报复何人！百姓何错之有！
聂怀瑾看着她面前的那具尸体。
裸露在外的手臂被沾了黑色与黄色的泥，密密麻麻地蜿蜒成几道，又在小臂处剐蹭处几处血痕。粗麻衣服里挤出肮脏的泥水，已经快被日光晒干，在身上挤出一种古怪的形状。
长京城太子与公主斗法，却无人对百姓下手。
什么样的人，为此事费这样的的心思。
聂怀瑾不知该有何猜测。六月天，她却觉得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
“唔……”连琼英在屋里禁不住恶心之意，她看向她面前的小姑娘，难得挤出一丝笑意，“城外出了这样的事，殿下还回来么？”
是个善良又愚笨的姑娘，可怜她每日的郁郁寡欢，同她分享几句听到的府外之事。偏偏连琼英逮住她话里的几个意思发问起来。
“这……奴婢不知道。”小姑娘摇摇头，神色越发慌张起来，自己也知道自己说多了事。
连琼英面上笑意更多了几分。
有人下手了。不论是谁，都一定是站前朝的人。
连琼英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京城之外的运河决堤，摆明了有人从中做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之事，可见幕后之人的胆大妄为。
不过连琼英并不以为怪。这样的大事，够虞雲骋忙一阵了。
虞雲骋在意百姓，更在意卧床之外有无他人。此事既出，他定是赶不回来了。
他若是不回来，她一个人将自己锁在房里，也不会有人敢劝，也不会有人为她请来大夫，如此这般，就更不会有人会知道，她有了身孕。
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孩子打掉。
当然，她更想知道，是什么人在城外做成了这件事。她甚至因为这个消息，感到有些浑身发烫。
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些名字。她为这样的可能兴奋得有些发抖。
有没有一种可能，幕后之人会以公主之礼待她。她有没有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做虞雲骋的禁脔。
她会走的。她一定会走的。她在心中激动得有些骇然。但是她很快就禁不住身体的反应，有些想要干呕起来。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有个孩子呢。连琼英想。她挥挥手，示意侍女下去。她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按住喉咙，幸福又恐慌地等待这一阵不适熬过去。
他不会回来了吧。
连琼英想，还有城外的守军，她记得是虞雲骋要求的将城内的娘子军派到城外的，那这样虞言卉一定会恨死他的吧。
他们两个人最好打起来，打得越凶越好。最好全打死了，再恢复她连家江山。
连琼英捏住喉咙。梳妆镜子里的少女面容活像一只鬼，阴测测地带着笑意。连琼英垂眸，将镜子推得远了些。
“我不怀疑你。”裴长清淡笑着揉乱聂怀瑾的发饰把她带回怀里，“聂大人，你身上有什么可被怀疑的？”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点觉得好笑的意味。
聂怀瑾撇撇嘴，并不觉得他调笑的话有好笑的意味。
“你不就是说，第三方势力中有人要保我么？”聂怀瑾随意将手中的一根发饰抛掷到桌上，“这并不意味着那人就同我有什么交情，更有可能就是，”她抬起脸来看了眼裴长清，眼神很清明，“对方觉得我有用，日后还想用我咯。”聂怀瑾耸耸肩。
她很自信。裴长清见着她并不纠结的神情不可置否，他顿了两下下巴，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但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确实还有一班人马在长京城里，而且实力并不在太子之下。”
有这样的实力，就必不可能屈就于人下，那么那个人的目的，也就是最高的那个位子。
“说起这件事，”聂怀瑾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昨夜太子在城外抓了一个人。”
“确有此事。”裴长清点点头，“现在那人就押在城外的大狱里。哦，”裴长清看了眼天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转移到大理寺了。”
“那此事并不私密？”聂怀瑾听着裴长清娓娓道来，“那人的罪名是什么？”
裴长清摇摇头，“不，此事绝密。”
“那个人，明面上身份只是城外农庄的农场主。”裴长清回忆着卷宗上的内容，“我问到了一点简单的，说是之前卢家做的什么事，失利了好些次。太子派人查了很多方面，最终觉得这个人可疑。”
“但是这个人，依旧清白。”裴长清摇摇头，“大理寺那边说审不出来，卢家为了仕途也没下死手。当然，”他无奈地叹，“也怕屈打成招。毕竟此事颇有分量。”
“你知道得也不少啊。”聂怀瑾换了个姿势，她斜觑着眼瞧着裴长清，眼睛里毫无顾忌地写着“要听真话”的样子。
“卢家有求于我。”裴长清答得也坦诚，“你这几日那么忙，今日突然提起这件事，怎么这件事同公主殿下有关？”
“少拿你们的龌龊思想揣测殿下。”聂怀瑾推了他一把，但是她的神色还是严肃起来，“和太子那边差不多，公主也是觉得，这城里有人带着我们的思绪在跑。”
“也许之前真的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聂怀瑾揉了揉眉心，“也许太子派兵出来，可能是真的察觉到哪里不对。”
“两边都察觉不对，两边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裴长清声音有些淡淡，“事情确实很棘手。”他抓住聂怀瑾想要跑的脚步，食指轻轻叩在她的太阳穴上，“无论要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今夜好好睡一觉，对策明日再想。事情再紧急，现在也不能立即解决。”
裴长清的话很老生常谈，但不知为何，聂怀瑾觉得自己被安慰住了。
她在裴长清房间睡了一晚，第二日醒来之后，她想了想还是赶到了公主府。
虞言卉在用早膳，她看到聂怀瑾，“昨夜，太子派人松来几卷情报。”
虞言卉的声音轻描淡写的，一点也不像是在说一件掷地有声的大事。仰萱在旁边喝茶，神色也有些见怪不怪。唯有聂怀瑾一人，神色不大自若。
太子托人送来的情报？
“太子？”聂怀瑾发问道。
“长京城里不大对劲。”虞言卉吃完了面前的粥，把碗一推，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一丝疲倦，“这城里还有别人。”
仰萱接着虞言卉的声音往下说下去，“所以，我们打算……”
聂怀瑾眼睛盯着仰萱，听她说接下来布局，忽然阁楼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阵风一样的影子穿门进来身上玄色的娘子军军袍坚硬如铁。来人单膝跪下，从齿缝中泄出的声音镇静中带着痛苦。
“将军！”她双手抱拳，“城外运河，决堤了！”紧皱的眉头中几乎带着泪意。
聂怀瑾耳中轰然一声，她夐然转身，仿佛看到漫天洪水滚滚而来。
☆
娘子军死了很多人。
城外的担架上一架一架拖着来往的躯体，有百姓的，有守军的，也有娘子军营的女孩。
聂怀瑾跟着崔江雁离城，黄色的泥沙伴着浑浊的江水干涸着铺在地上，一小摊一小摊的。
守城的卫军眼神疲惫，仍打起精神，用谄媚的语气恭维着她们，说这水脏。沾了容易生病，还请贵人留步。
“聂大人可以不必来的。”聂怀瑾不习武，要赶上她们的脚步需要废许多多余的力气。崔江雁叫她费劲，不由出声劝她。
场上混着泥水被太阳晒干和人死后腐烂的气味，几乎要让人呕吐出来。
聂怀瑾死死扣住前襟。
这就是人死的味道。她没闻过。
她闻过另外一种，夏日夜晚潮湿的晚风吹过鲜血的味道。
魏卿卿也闻过一种，干得能把人吹干的风卷过包裹血的沙子吹上满面的气味。
今早，消息刚送到公主府，魏卿卿面色就变了。
聂怀瑾代她来，可是真看到城外这个场景，她发觉她也承受不住。整个胸腔胃里翻江倒海，她需要按下十足的力气，才能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每一种死亡都带着衰败的意味。
聂怀瑾觉得自己很思念裴长清。如果他在这里，至少能抱住她，好让她不至于浑身发软。
她背过身去，一阵腥涩的气味吹过来，让她掐着嗓子干呕起来。
她就是太仁慈了。
聂怀瑾挥挥手，就有公主手下的人赶忙走上来。
聂怀瑾对着对面的姑娘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话说得铿锵有力，“代我回禀殿下，就说是。”
就说，是。
这是今早她同仰萱的决定。
她亲自跑这一趟，决定要不要铤而走险，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抓下墨酒楼的掌柜。
她不知道这势力背后是谁，可是城外百姓守军何其无辜。一场人为的祸事，到底是在报复何人！百姓何错之有！
聂怀瑾看着她面前的那具尸体。
裸露在外的手臂被沾了黑色与黄色的泥，密密麻麻地蜿蜒成几道，又在小臂处剐蹭处几处血痕。粗麻衣服里挤出肮脏的泥水，已经快被日光晒干，在身上挤出一种古怪的形状。
长京城太子与公主斗法，却无人对百姓下手。
什么样的人，为此事费这样的的心思。
聂怀瑾不知该有何猜测。六月天，她却觉得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
“唔……”连琼英在屋里禁不住恶心之意，她看向她面前的小姑娘，难得挤出一丝笑意，“城外出了这样的事，殿下还回来么？”
是个善良又愚笨的姑娘，可怜她每日的郁郁寡欢，同她分享几句听到的府外之事。偏偏连琼英逮住她话里的几个意思发问起来。
“这……奴婢不知道。”小姑娘摇摇头，神色越发慌张起来，自己也知道自己说多了事。
连琼英面上笑意更多了几分。
有人下手了。不论是谁，都一定是站前朝的人。
连琼英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京城之外的运河决堤，摆明了有人从中做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之事，可见幕后之人的胆大妄为。
不过连琼英并不以为怪。这样的大事，够虞雲骋忙一阵了。
虞雲骋在意百姓，更在意卧床之外有无他人。此事既出，他定是赶不回来了。
他若是不回来，她一个人将自己锁在房里，也不会有人敢劝，也不会有人为她请来大夫，如此这般，就更不会有人会知道，她有了身孕。
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孩子打掉。
当然，她更想知道，是什么人在城外做成了这件事。她甚至因为这个消息，感到有些浑身发烫。
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些名字。她为这样的可能兴奋得有些发抖。
有没有一种可能，幕后之人会以公主之礼待她。她有没有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做虞雲骋的禁脔。
她会走的。她一定会走的。她在心中激动得有些骇然。但是她很快就禁不住身体的反应，有些想要干呕起来。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有个孩子呢。连琼英想。她挥挥手，示意侍女下去。她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按住喉咙，幸福又恐慌地等待这一阵不适熬过去。
他不会回来了吧。
连琼英想，还有城外的守军，她记得是虞雲骋要求的将城内的娘子军派到城外的，那这样虞言卉一定会恨死他的吧。
他们两个人最好打起来，打得越凶越好。最好全打死了，再恢复她连家江山。
连琼英捏住喉咙。梳妆镜子里的少女面容活像一只鬼，阴测测地带着笑意。连琼英垂眸，将镜子推得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