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雲骋一夜都没回来。

    太子府的烛光燃尽了一夜,待清晨连琼英醒来的时候,满室暗香浮动。

    她这次醒得很早。

    窗前的帘子被一双细嫩的手掀开,一丝天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屋子里。

    连琼英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榻旁是昨夜倒上的清水。

    没人想到她醒得这般早,也就没人想到会进来。连琼英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空中。她喉咙有些微微的不舒服,是一种长久的干涸,窗外泥土味道鲜明的传了过来。

    她忍不住按着床头,指甲按压得发白发痛,才勉强压下那种想吐的欲望。

    她还不想打破这个短暂的只属于她自己的时间,连琼英闭上眼睛冷笑一声,现在她可以拥有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清晨的微凉清醒了她许多,她会想起昨夜之事,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口。

    会是谁呢?她脑子里一时闪过许多名字,又被她一个一个排除掉了。

    她很清楚,只有非常少量的名字背后的势力推翻现在的统治对她而言是有利的,其他的没有区别甚至更为糟糕。

    她太稚嫩了。

    她太弱小了。

    自四岁便听庭训,六岁入学堂,稍大些应要求去侍奉祖母,她的书本之学从不晚于任何人,却一事无成。她甚至连宫里的的规则都并不那么知晓。毕竟她常年侍奉祖母。

    毕竟她常年侍奉祖母!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从她的心口涌出,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是父皇除去太子外最偏爱的孩子,为了她的安危,在尚且年幼之时父亲就要求她远赴皇家园林为他尽孝。说是尽孝,不过是为了获取祖母对她的庇佑。

    当真可笑至极。她后知后觉方才意识,她要获取的是王氏的保护。她是连家的女儿,却需要王氏的保护。她还记得那些年来,太子哥哥一遍一遍到访母亲的宫里,请求母妃为他劝说父皇一二,接受他的上书,或激进或臣服,为江山的进一步保全。

    他们都尽力了。不论是在劝说父皇之事上,还是太子监国。

    谁也没想到镇北公会反。又有谁能想到在京城貌不惊人受尽欺凌的质子,也能在众人的眼皮之下,暗渡陈仓。

    她又怎会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沦落到这般处境。

    父皇轻视武将,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虞雲骋在京城的处境从来都不好。这点,即使是远在园林的她本人都有所耳闻。

    在镇北军反之前,虞雲骋也到了娶亲的年龄,没有来自远遥千里的亲生父亲的帮衬,京城里也没有家里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嫁给一个没有前途的家族,最终远赴千里之外镇守边疆。没有世家会让自己的孩子白白冒这个险。

    而她的父亲,本来也不会给虞家人任何好脸色。对于父亲而言,好像所有武将,他们天生就应该驯服顺从。

    就因为,其他世家豪族是那样温顺。所以大家似乎都忘了,北境是真的有仗要打,虞氏祖先是真的有过美名。镇北公手上,是真的有一支贫困但能打的队伍。

    那些怠慢,那些轻视,那些不屑……

    天底下便有这样讽刺的事情。作为最宠爱的女儿,她被父亲所轻视之人掳入府中,生儿育女,暗不见光。

    这也算一种父债子偿。

    连琼英很少想这些事情,她需要用一些不再思考来麻痹自己。

    她摇了摇头,窗外的天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窗外有那样美丽的风景,从帘中往外看,花团锦簇。虞雲骋说太子府不及宫里,不能为她搬来那样的景色。

    在这种局面下,很难不让人觉得,她很幸运。连琼英明白,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心里大约都会觉得她现在这样已经过得很不错。虞雲骋对她很好,好到愿意称她一声公主殿下。

    这种对待却会让她觉得更加难堪。

    连琼英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不甘心,不信命。可是一无所成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有什么资格,有这样的心情……

    连琼英想不下去了,再多的痛苦除了把她逼疯,一无所用。

    她撑着床边,想要下来,却被人扶起来,来人掌心温暖,温暖到了一种炙热的地步。

    连琼英瞬时甩开了他的手,再抬首,在屋内见到了虞雲骋的身影。

    “怎么哭了。”虞雲骋声音放缓,他试图帮她拭去眼泪,却被她躲开。虞雲骋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从袖中拿出手帕递给她,“晨间风凉,别晃了眼睛。”

    他还会为她掩饰。

    连琼英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虞雲骋的面色平静,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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