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鸢没有想过,太子殿下竟会直接将马车派到将军府前,亲自来接她去岁朝灯会。

    马车帷帘之上布满青龙暗纹,哪怕是夜色渐沉,立在将军府前也是格外显眼。

    太子静默在马车中等着,未有派人向将军府中送信,显然是有意待宋祁鸢装扮好后再来见他,未有催促之意,却显绅士之礼。

    但是在将军府外把守的侍卫却不敢怠慢,见是东宫的马车来,便忙向宋毅禀报。

    宋毅显然也是没有料想到太子竟会这番高调,便临时命人将提前备好的马车牵了回去。

    这之后,他便急匆匆赶去青兰园,催促着宋祁鸢尽快收整好往府前去。

    “鸢儿你再快些,太子殿下在府门前等着,可不能叫太子殿下等久了”,宋毅见宋祁鸢还在梳妆,便在她房中踱步不止,期间还不停催促。

    “阿爹,您还是先静待几刻,梳妆步骤须得一步一步得来,急不得”,宋祁鸢被他催得头大,只能开口安抚,“女儿会尽快得当,您莫要着急。”

    “哎呀!为父怎能不急!太子殿下可还在外候着呢,再叫太子殿下等下去可是失了礼数。”

    司依最厌烦自己做事之时,有人在一旁胡乱催促,使她做着喜欢的事也不顺心,便开口质问道:“那将军可是要令祁鸢素着一张脸去见太子殿下?那您命我来府上是为何?莫不是只来走个过场?”

    她是京城贵女们追捧的梳头娘姨,便也有底气给宋毅甩脸子。

    宋毅被问的哑口无言,又不能直接下令将她赶走,令此时落空,只能噤声忍下。

    司依却不罢休,指桑骂槐向宋祁鸢直言道:“祁鸢,若不是我与你私交甚好,今日这差事我怕是难办了。”

    说罢,她还睨了宋毅一眼。

    宋毅怕耽误进程,又耽误了太子,便也只能闷声忍着。

    他派人请太子来府中稍坐片刻,但是太子婉拒,说不必劳烦。

    这般,便只能令太子在门前一直等到宋祁鸢梳妆完。

    宋毅带着满府上下,大张旗鼓地送宋祁鸢到门口,一来给太子殿下道歉,二来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一番,令他觉宋祁鸢是将军府上受重视的嫡女,有当太子妃的家世背景。

    待随众人行过礼,宋祁鸢被宋毅催促着上前,向车中的太子行礼,“臣女宋祁鸢,参见太子殿下。”

    车帷高挂,未见太子露面,宋祁鸢不禁觉心中忐忑,但幸而只是一瞬,帘子便被从内掀开,太子温润面容映照在隐隐烛光中,他嗓音轻缓,柔声道:“不必多礼,孤扶你上来吧。”

    闻言,不仅府前伏拜的众人一愣,宋祁鸢也是一愣。

    夜色暗沉,她瞧不清明太子脸上表情,只见忽明忽暗的烛光中,他狭细的唇角微微勾起,白皙掌心置于她身前,上面着了几处细密的旧疤痕。

    太子见她未有动作,只愣愣地望着他,不禁失笑,问她:“在想什么?”

    闻言,她回过神,忙向太子行礼,道:“臣女失礼,令太子殿下在此等候多时。”

    “只为此事?”太子将掌心伏至她手腕处,依旧是温润嗓音,“无妨,孤今日也闲来无事,只等了不过片刻,怎需这般在意。”

    言语间,宋祁鸢感受到他牵引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加大,又听他说道:“来,上马车。”

    她若是再规避客气,当是太过矫情,便开口谢过:“谢太子殿下。”

    “无须这般客气。”

    太子殿下将她扶上马车之后,在众人惊异神色中将帷帘放下。

    虽只一瞬,宋祁鸢也瞧见了三姨娘与宋冉面上不加掩饰的愤愤之意。

    想来是在心中不满,还妄想若是那次下药事成,此时坐在太子马车之中的,便是宋冉了吧。

    进了马车中,宋祁鸢才将太子的脸看得真切。

    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唇角微勾,明明瞧着是一副亲近温和的面容,却无形中令人心生畏惧。

    大抵是因他皇室身份吧,太子殿下,自古便是高高在上,旁人难以企及之位。

    宋祁鸢原本以为与太子同游,不过就是他临时起意,今日一瞧,似乎并非如此。

    她更未曾想过,太子竟会与她同乘。

    见她无话,太子开口,打破寂静,“那日宴会之上,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宋祁鸢颔首,按照君臣之礼,未有抬眸直视向他,谦言道:“臣女不过是巧合罢了,能有幸帮扶太子殿下,是臣女荣幸。”

    “郡主当真如传言般谦逊”,太子轻笑,将手中香囊递向她,道:“这个作为谢礼,你且收下。”

    见宋祁鸢只望着,却迟迟不收,他扬了扬唇,似是有些难为情,“送你香囊,是不是很奇怪。”

    宋祁鸢闻言,忙将香囊接过,摆摆手道:“并未,臣女很喜欢。”

    香囊拿在手中,便有桂花香味扑鼻,上面有青龙的花纹样,又见其中拴着一个青龙样式的玉佩,可见其中心思并非只是赠与香囊。

    “这香囊,是皇额娘令孤予你的,说小女娘会喜欢这个,也适合佩挂在身上”,太子说着便俯身上前,趁她愣神,将香囊从她手中取走,之后便要将那香囊替她系在袄上。

    宋祁鸢见状忙向下跪去,却恰好与太子撞在一起,额头相撞,倒是留下一处红红印记。

    她捂着头,窘迫笑道:“臣女失礼,还望太子殿下莫要责怪。”

    “哈哈”,太子却并未有生恼,反是笑眼弯弯地望着她,笑得温润,道:“郡主好生可爱。”

    宋祁鸢不知他这是否算是夸赞之言,未等反应,便见他已将香囊在她袄上系好,马车跌跌撞撞,其中青龙样的玉佩在灯烛间闪着暖光,格外亮眼。

    她怎不知其中深意。

    这香囊莫不是在她身上挂了记号,谁人瞧见这个青龙标记,便知是东宫产物,自然想到她是太子的人,再加上皇后娘娘最爱的桂花香,多少都会令人牵连想到太子妃一事。

    她一时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与你很是相配”,太子打量着她腰间的玉佩,又抬眼望着她,眼波流转。

    宋祁鸢见状颔首,“多谢太子,只是臣女身份,怕是担不起这香囊所在。”

    太子却似未有听出她话中意,转言向她问道:“郡主的生辰,可是何时?”

    见他不应,宋祁鸢无法,只能接言道:“回太子殿下,在春末。”

    “你可是有婚约了?”太子定定望着她,眸中之意她不得而知。

    宋祁鸢如实应答:“是,臣女与太尉之子沈南尹自年幼时便立下婚约。”

    太子闻言,眸色一沉,“那你可喜欢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祁鸢未有直言,不知太子过问此事所为何意。

    太子闻言颔首,笑道:“好,那便好。”

    她不知“好”在何处,又不能多问,如此只能噤声坐在马车中,一路无言。

    快要到灯会集市时,人声渐渐嘈杂,宋祁鸢正襟危坐之间,听闻太子轻声与她道:“祁鸢不必太过拘礼,出门在外,太子身份多有不便,唤孤长卿或是其他便好。”

    宋祁鸢抬眸,望向他,见他掀帘望着窗外热闹街景,却觉他身上静谧气氛与其中显得格格不入,竟能瞧出几分孤寂。

    她顺从应下,“是,太子......岁公子。”

    太子的马车在集市之外的隐秘处停下,宋祁鸢知他这是不想要太过招摇,便顺手将腰间的香囊用狐裘遮好。

    车帘被随行侍从掀开,岁长卿先行下车,宋祁鸢正想跟在他身后,借个光,令侍从将她也扶下车,却还未等伸出手,便见岁长卿转身,驻足立在马车一侧,向她伸出手,“来,扶着孤。“

    受宠若惊一词在宋祁鸢脑海之中闪现数遍之后,她迟疑瞪圆了眼睛,望向太子,问道:“您扶我?”

    “嗯”,岁长卿却似寻常,不见脸上神色有什么特别,“来。”

    宋祁鸢见他执着,只能顺从遵命,她向来不喜与这般位高权重之人周旋,总不知他们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掌心冰凉,宋祁鸢触上一瞬便被他大手包裹,却不敢用力支撑,怕他体弱不支,亦怕她用力过重,反伤了太子贵体。

    先前听闻太子在治政理国之事上天赋异禀,圣上对他颇为满意,只是不满他常年身体抱恙,有娘胎里带出的哮喘重疾。

    虽今日见时未有听到他如先前生辰宴上那般喘咳,但仍是病态面色,还是小心为妙。

    但岁长卿倒像是读懂她心中所想似的,轻笑道:“孤近来身体大体康愈,你不必多虑。”

    听他这样说,宋祁鸢面上窘迫分了神,脚下踩空,便往一旁歪斜倒去。

    幸而岁长卿眼疾手快,上前将她护拥在怀中,令她未有跌落在地。

    “脚踝如何?可有伤到?”

    岁长卿关怀之言自她发顶传出,似是一股激流,令她一瞬惊觉,猛地从他怀中起身。

    “臣女无事,令太子殿下忧心了。”

    “无事便好”,岁长卿怀中一空,架在虚空中的双臂只能僵硬收回,但仍不见愠怒表情,温声道:“我们去灯会中瞧瞧吧。”

    宋祁鸢颔首,顺从跟在岁长卿身后。

    新旦之日,未有宵禁,通宵达旦,可见长街之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鲜红灯笼挂满街头各处,红绸带系在枯枝之上,添得几分生机。

    新岁伊始,便是春回大地之时。

    寒冬,将要过去。

    宋祁鸢紧了紧身上狐裘,总觉夜晚的风还是寒凉许多。

    岁长卿回头望她时,刚好瞧见她瑟缩模样,便上前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之中,问道:“冷吗?”

    宋祁鸢此时正瞧着四周热闹小摊,想着今日若是与石邪同游,定是要多上不少乐趣,忽地双手被攥进掌心,身前被高大身影遮挡住光亮,她似受惊的小兔,不禁打了个颤栗。

    岁长卿见她这般,不禁笑道:“吓到你了?”

    宋祁鸢想着她这么大一人,这样也被吓到,多少有点丢人,便否认道:“没...没有。”

    见她这般,他便也未有多说,只是吩咐一旁的侍从道:“御岁,去买个烤红薯来。”

    “是,公子。”

    宋祁鸢闻言未有多想,眨了眨眼,满眼真诚向他问道:“岁公子也喜欢吃烤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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