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宜宁的春天真正到来。
告别寒风和薄雪，万物复苏。
时隔四年，舒澄再一次踏入宜大校园。
这次她来是为了拜访韩育，当年韩育一个人回国，她跟另一位同学全都留在德国研究所，算下来两个人也有三年未见。
站在办公室外，舒澄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手抬起来半晌，迟迟不敢落下。
她没脸见韩育。
犹豫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要进办公室吗？”
舒澄回头，看见一位年轻的女孩，娃娃头，捧着一叠资料歪头看着自己。
她点点头。
娃娃头女孩越过她，将门直接推开，“门没锁，直接进好了，你来找韩老师？”
舒澄嗯了一声。
“韩老师不在，去开会了。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回来，你在这等一会儿吧。”
女孩看起来像是某个年级的团支书，在办公室轻车熟路放下资料，又跑到韩育的档案柜翻找，口中念念有词，“16年那篇AI引入心理学的研究论文放在哪了呢……”
舒澄：“第三列第四排，你看看有没有。”
女孩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舒澄，半信半疑找过去，果然找到了那篇论文，她惊奇道，“你也是韩老师的学生吗？我是21级的李舒念。”
“怎么称呼你？”
舒澄下意识闪避，模糊回答：“我姓舒。”
“阿呀好巧，我名字里也有一个舒字，你是学姐？还是韩老师今年的研究生呢？”
“我是17级的。”
“学姐好。”李舒念坐在舒澄对面，见她四肢僵硬，调节氛围道，“你是来看韩老师的吗？学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她背影活泼地去接了一杯水，放到舒澄面前。
舒澄道谢。
“学姐，你还在读书吗？还是工作了呀。”
“在上班。”
“啊。”李舒念道，“方便问一下你在哪里上班嘛？”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其实我对未来有点迷茫，还没想好毕业以后是直接工作还是继续考本校的研究生，跟韩老师一起深造。”
“学姐，心理系在外的工作是怎样的呀？”
舒澄扣着一次性水杯的缝合边，说出的话有几分涩，“我是总助。”
李舒念一愣，很快揭过。她没放在心上，大学毕业以后的工作跟本科没有关系很正常，只是她看这位舒学姐外貌温柔，先入为主以为她是某个医院的心理医生或者什么其他跟心理有关的工作。
聊了一会儿，李舒念刷手机玩。
她在宜大论坛浏览帖子，噗嗤笑出声。
随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办公室，身边还有一位学姐，她有点害羞，解释道：“我在论坛上看到一篇帖子，觉得挺搞笑的。学姐你在宜大读书的时候有关注帖子吗。”
舒澄关注的少，但是叶从容可是论坛冲浪王者，多少次深夜冲浪看到了别人冲动之下发出的夺命大瓜。
她道：“有玩过。”
“那正好诶。”李舒念把刚才看到帖子跟舒澄讲，“我刚才看这个帖子说的就是学姐你上大学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你记不记得18、19年的样子，有一个叫段斐的学姐，砸了六七万块钱把自己的澄清贴在论坛置顶一个月的事？”
舒澄杏眸微动，“有点印象。”
“哈哈哈哈有个人效仿她也挂置顶，然后自己的帖子没到时间被撤下来还发消息吐槽管理员，结果被扒出来她才充了一千多块，根本没像吐槽贴里说的那样充了五万。太小丑了，发帖的人本来就是化学系一个很抽象的学妹，平时就喜欢在朋友圈盗图充大款。”
李舒念说起八卦比刚才话多很多，舒澄觉得她肯定跟叶从容能聊到一起去。
李舒念惋惜叹了一口气，好奇问：“所以当年那个帖子真的在置顶挂了一个月吗？”
“嗯。”
不光如此，段斐后来还斥巨资把学院对孔苓苓的处罚公示投流挂在论坛半个学期，导致后来孔苓苓见到她们都躲着走，连白眼都不敢翻。
想到以前的趣事，舒澄弯了弯嘴角。
以前，真开心啊。
李舒念啧啧道，“太有钱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方向传来。
舒澄掩盖内心慌乱，抬头。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鼻尖顿时一酸。
韩育看到她，愣住了。
“舒——”
“韩老师！”李舒念以为韩育在叫她，骄傲地拍着胸脯，“我可一上午把班里所有人的材料都收齐了，厉害吧！”
“舒念。”韩育从震惊中回神，抽空敷衍自己的学生，“挺好的，下午你是不是要用我电脑在系统里录消息？”
“对的老师。”
韩育看着舒澄，脸上笑了笑，走到办公桌旁将电脑开机，“密码0725，你在这用着吧。”
“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啦？”李舒念显然跟韩育关系很好，笑嘻嘻的坐到电脑旁边跟她开玩笑，“老师你下午不在吗？”
“我跟你学姐有点事要说。”
韩育注视着舒澄，“出去走走？”
舒澄起身，“好。”
…
从容小酌咖啡馆。
韩育百感交集，“从美国回来了？”
“来出差，估计过几个月就回去了。”
韩育：“在邓曲那里做的还可以吗？”
邓曲的父亲跟韩育有私交，当年舒澄被德国研究所被辞退，走投无路时，是韩育帮她向邓曲引荐，后来她才能留在邓曲的秘书团队，做到今日。
“还可以。”舒澄摩挲着陶瓷咖啡杯的花纹，温热的咖啡透过杯壁传入她指尖，“知道宜大开学了，所以来看看老师。”
韩育注意到舒澄眼底的乌黑，“还在做噩梦吗？”
“嗯。”
“这种事急不得，慢慢调养吧，当年并不是你的错，别太苛责自己。”
舒澄轻轻摇头，对韩育露出一个笑，“就是我的错，老师。如果我没有忘记，如果我那天出现，Elias是不是就不会自杀。”
韩育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是舒澄的心病。
当年舒澄在德国研究所负责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研究项目，她的患者里有一位十七岁的德国少年，曾在自杀前一天约她见面。
也是那次，他们所有人才知道，舒澄居然患有心因性失忆症。
不知道前一天那少年说了什么，触发到舒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强制删除了她在那天跟少年的约定，等到第二天少年的家长崩溃愤怒寻来时，一切都晚了。
那个约见舒澄的少年已经投河自杀。
少年的父母在研究所一通乱砸，质问舒澄为什么不出现，明明他们的儿子很期待这次见面，她明知道儿子有心理问题，为什么还故意选择忽视，故意不赴约。
那时舒澄还不知自己患有心因性失忆症，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对少年父母的指控，她心里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她脑海里全然没有半点少年曾约她见面的记忆。
研究所开启调查。
真相是残酷的，事实证明少年前一天的确跟舒澄约定时间，并非他的父母乱说。可舒澄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相关细节，研究所的专家对舒澄进行了为期两周的调查，确诊了她的病因，同时推测她是因童年遭受霸凌、家暴等，身体里已经形成了自我保护机制。
这种机制会自动篡改某一处记忆，让她完全忘记原本的事件，反而相信自己大脑编写出来的那段假象。
研究所绝不允许一个拥有这种心理问题，时刻影响——实际上已经造成恶劣影响的人继续待下去，辞退了舒澄。
“还是没找到，编纂记忆会产生的原因吗？”
“没有。”
那次，不仅震惊了韩育，就连舒澄自己也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的问题，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忆，什么样的条件会失忆。
德国研究所会面室内为了保护患者隐私，没有监控或者录音。
为此，她真的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开始自我否定，否定从小到大所有记忆，每次回想都担心是自己大脑为了欺骗她做出的假象，更怕她人生里仅存的一丁点甜蜜回忆，都是假的。
就连她这个人，是不是也是假的。
是不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崇县，所有这些都是她麻痹自己的美梦。
那段时间她离不开录音笔和监控，为此跟美国合租的室友超过很多次架，口语能力飙升。
后来，是邓曲将她送到美国一位有名的心理医生那里，舒澄才慢慢学会正视自己，原来她并非什么大心脏，并非可笑的自我治愈，她，有病。
破而后立。
她积极治疗，跟心理医生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成功复现当年在德国研究所发生的的自我保护机制。
到现在，她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却依旧不知道这颗定时炸弹会何时引爆，不过好消息是，经过这几年的治疗，她已经能平和的接受这个问题，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舒澄喝了一口咖啡，她糖加的有点少，咖啡的苦和涩卷袭舌尖，“不过应该很久没有犯过了，老师，我现还…挺好的。”
韩育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哪里像过得好的样子，她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学生，也为她离开心理界而感到惋惜，她从手机后壳拿出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老师，张去第。我跟她打个招呼，你去她的工作室，找她聊聊，最起码在国内这段时间，还要继续看医生。”
韩育点点自己的眼下皮肤，“黑眼圈都快比咖啡黑了。”
舒澄笑了，接过名片，“谢谢老师。”
“谢什么，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听到这句话，舒澄沉默了，咖啡的苦味似乎又隐隐飘到舌尖，苦到她眼眶发酸。
她说。
“我不配，老师。”
同去德国的王泽星已经成为心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她占用了这么珍贵的名额，现在却在当总裁秘书。
她想到刚才李舒念听到自己是总助时的表情，心里刺痛。
好像在说——你怎么做着跟心理学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好奇怪。
“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您的栽培。”
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覆盖在舒澄手上，比她掌心下的杯壁还要温暖。
韩育道：“你现在摆脱了家庭，不到三年在十几人中竞争成邓曲唯一的秘书长，长这么漂亮，光鲜亮丽，哪里对不起我？”
“不止是我，你也是宜大的骄傲。”
眼眶的酸压不住了。
泪水滚落，舒澄低头，双肩抖动，悲切道：“对不起……老师。”
“你对得起任何人。”
“别哭了。”
…
叶从容这个咖啡馆老板来视察工作时，已经下午四点。
毕竟是在宜大附近，她把爆炸头拉成柔顺的直发，换掉夸张的妆容，清秀的小脸四处打量，问店员，“我朋友走了？”
“老板，你朋友两个小时前就走了。”
叶从容习惯性伸手想抓爆炸头，却只碰到空气，她嘀咕，“还挺快的。”
店员听到，腹诽：老板，难道不是你来太晚。
不过被叶从容这么一嘀咕，她想起什么，从后台拿出一张卡片对叶从容说，“老板，刚才你朋友跟同行的人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走的时候这张名片就落在椅子上了，你要不问问她还要不要？”
叶从容拿过来，一看。
宜宁复远商厦去第工作室，联系电话187XXXXXXXX。
张去第，这名字咋这么眼熟。以前好像听韩育提到过。
叶从容跑到百度搜索。
靠，这么有名的一个心理医生。
澄子要看医生？为什么？她自己就是心理学高材生，还要去看医生吗？
叶从容直觉有问题，没立刻联系舒澄，而是找了段斐。
段斐发出跟她一样的疑惑，叶从容问她还记不记得澄子从德国研究所离职的事情。去交流的学生全球各地加起来有几百号人，最后只留下十人。
澄子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好的机会，她又那么喜欢心理学，怎么会突然离开？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你觉不觉得澄子看医生的事情很有可能跟当年离开研究所有关？】
段斐打了半天字，断断续续正在输入中许久。
发过来却只有一行：【叶子，帮我个忙。】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啥忙？】
斐乐：【能不能把这个名片给我弟，让他转交给舒澄？】
叶从容一愣，心想这一张卡片还要转交吗，她正反面拍两张照片不用十秒就可以发给舒澄，转念一想，段斐是想让段叙也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为啥？】
斐乐：【你先别问，事成我有好处，大大的。】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你弟不会——】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认识什么牛逼的心理医生吧？】
斐乐：【……】
斐乐：【是呢。】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ok。】
斐乐：【插句题外话，你天天搞活动真的赚钱？】
提到这事就来气，叶从容咬着牙按屏幕，【别提了！隔壁的随便咖啡你还记得吧，我之前找他们老板谈合作，他居然！给我！拒绝！了！说我的咖啡馆！跟街边的奶茶店一样没有技术含量，我靠我能咽下这口气？看我不给他卷死！】
斐乐：【叶总牛逼。】
跟段斐好一顿吐槽隔壁的男老板，叶从容最后恶狠狠说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长那么白净，一看就不喜欢女的！
发泄完，叶从容把跟段斐前面关于舒澄的聊天记录合并转发给段叙。
【弟弟，名片还在我这，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取？】
DX：【我在教授办公室，结束就过来。】
回的好快！
叶从容找了一个粉色的信封，把名片装进去，回复：【okok～】
告别寒风和薄雪，万物复苏。
时隔四年，舒澄再一次踏入宜大校园。
这次她来是为了拜访韩育，当年韩育一个人回国，她跟另一位同学全都留在德国研究所，算下来两个人也有三年未见。
站在办公室外，舒澄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手抬起来半晌，迟迟不敢落下。
她没脸见韩育。
犹豫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要进办公室吗？”
舒澄回头，看见一位年轻的女孩，娃娃头，捧着一叠资料歪头看着自己。
她点点头。
娃娃头女孩越过她，将门直接推开，“门没锁，直接进好了，你来找韩老师？”
舒澄嗯了一声。
“韩老师不在，去开会了。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回来，你在这等一会儿吧。”
女孩看起来像是某个年级的团支书，在办公室轻车熟路放下资料，又跑到韩育的档案柜翻找，口中念念有词，“16年那篇AI引入心理学的研究论文放在哪了呢……”
舒澄：“第三列第四排，你看看有没有。”
女孩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舒澄，半信半疑找过去，果然找到了那篇论文，她惊奇道，“你也是韩老师的学生吗？我是21级的李舒念。”
“怎么称呼你？”
舒澄下意识闪避，模糊回答：“我姓舒。”
“阿呀好巧，我名字里也有一个舒字，你是学姐？还是韩老师今年的研究生呢？”
“我是17级的。”
“学姐好。”李舒念坐在舒澄对面，见她四肢僵硬，调节氛围道，“你是来看韩老师的吗？学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她背影活泼地去接了一杯水，放到舒澄面前。
舒澄道谢。
“学姐，你还在读书吗？还是工作了呀。”
“在上班。”
“啊。”李舒念道，“方便问一下你在哪里上班嘛？”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其实我对未来有点迷茫，还没想好毕业以后是直接工作还是继续考本校的研究生，跟韩老师一起深造。”
“学姐，心理系在外的工作是怎样的呀？”
舒澄扣着一次性水杯的缝合边，说出的话有几分涩，“我是总助。”
李舒念一愣，很快揭过。她没放在心上，大学毕业以后的工作跟本科没有关系很正常，只是她看这位舒学姐外貌温柔，先入为主以为她是某个医院的心理医生或者什么其他跟心理有关的工作。
聊了一会儿，李舒念刷手机玩。
她在宜大论坛浏览帖子，噗嗤笑出声。
随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办公室，身边还有一位学姐，她有点害羞，解释道：“我在论坛上看到一篇帖子，觉得挺搞笑的。学姐你在宜大读书的时候有关注帖子吗。”
舒澄关注的少，但是叶从容可是论坛冲浪王者，多少次深夜冲浪看到了别人冲动之下发出的夺命大瓜。
她道：“有玩过。”
“那正好诶。”李舒念把刚才看到帖子跟舒澄讲，“我刚才看这个帖子说的就是学姐你上大学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你记不记得18、19年的样子，有一个叫段斐的学姐，砸了六七万块钱把自己的澄清贴在论坛置顶一个月的事？”
舒澄杏眸微动，“有点印象。”
“哈哈哈哈有个人效仿她也挂置顶，然后自己的帖子没到时间被撤下来还发消息吐槽管理员，结果被扒出来她才充了一千多块，根本没像吐槽贴里说的那样充了五万。太小丑了，发帖的人本来就是化学系一个很抽象的学妹，平时就喜欢在朋友圈盗图充大款。”
李舒念说起八卦比刚才话多很多，舒澄觉得她肯定跟叶从容能聊到一起去。
李舒念惋惜叹了一口气，好奇问：“所以当年那个帖子真的在置顶挂了一个月吗？”
“嗯。”
不光如此，段斐后来还斥巨资把学院对孔苓苓的处罚公示投流挂在论坛半个学期，导致后来孔苓苓见到她们都躲着走，连白眼都不敢翻。
想到以前的趣事，舒澄弯了弯嘴角。
以前，真开心啊。
李舒念啧啧道，“太有钱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方向传来。
舒澄掩盖内心慌乱，抬头。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鼻尖顿时一酸。
韩育看到她，愣住了。
“舒——”
“韩老师！”李舒念以为韩育在叫她，骄傲地拍着胸脯，“我可一上午把班里所有人的材料都收齐了，厉害吧！”
“舒念。”韩育从震惊中回神，抽空敷衍自己的学生，“挺好的，下午你是不是要用我电脑在系统里录消息？”
“对的老师。”
韩育看着舒澄，脸上笑了笑，走到办公桌旁将电脑开机，“密码0725，你在这用着吧。”
“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啦？”李舒念显然跟韩育关系很好，笑嘻嘻的坐到电脑旁边跟她开玩笑，“老师你下午不在吗？”
“我跟你学姐有点事要说。”
韩育注视着舒澄，“出去走走？”
舒澄起身，“好。”
…
从容小酌咖啡馆。
韩育百感交集，“从美国回来了？”
“来出差，估计过几个月就回去了。”
韩育：“在邓曲那里做的还可以吗？”
邓曲的父亲跟韩育有私交，当年舒澄被德国研究所被辞退，走投无路时，是韩育帮她向邓曲引荐，后来她才能留在邓曲的秘书团队，做到今日。
“还可以。”舒澄摩挲着陶瓷咖啡杯的花纹，温热的咖啡透过杯壁传入她指尖，“知道宜大开学了，所以来看看老师。”
韩育注意到舒澄眼底的乌黑，“还在做噩梦吗？”
“嗯。”
“这种事急不得，慢慢调养吧，当年并不是你的错，别太苛责自己。”
舒澄轻轻摇头，对韩育露出一个笑，“就是我的错，老师。如果我没有忘记，如果我那天出现，Elias是不是就不会自杀。”
韩育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是舒澄的心病。
当年舒澄在德国研究所负责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研究项目，她的患者里有一位十七岁的德国少年，曾在自杀前一天约她见面。
也是那次，他们所有人才知道，舒澄居然患有心因性失忆症。
不知道前一天那少年说了什么，触发到舒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强制删除了她在那天跟少年的约定，等到第二天少年的家长崩溃愤怒寻来时，一切都晚了。
那个约见舒澄的少年已经投河自杀。
少年的父母在研究所一通乱砸，质问舒澄为什么不出现，明明他们的儿子很期待这次见面，她明知道儿子有心理问题，为什么还故意选择忽视，故意不赴约。
那时舒澄还不知自己患有心因性失忆症，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对少年父母的指控，她心里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她脑海里全然没有半点少年曾约她见面的记忆。
研究所开启调查。
真相是残酷的，事实证明少年前一天的确跟舒澄约定时间，并非他的父母乱说。可舒澄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相关细节，研究所的专家对舒澄进行了为期两周的调查，确诊了她的病因，同时推测她是因童年遭受霸凌、家暴等，身体里已经形成了自我保护机制。
这种机制会自动篡改某一处记忆，让她完全忘记原本的事件，反而相信自己大脑编写出来的那段假象。
研究所绝不允许一个拥有这种心理问题，时刻影响——实际上已经造成恶劣影响的人继续待下去，辞退了舒澄。
“还是没找到，编纂记忆会产生的原因吗？”
“没有。”
那次，不仅震惊了韩育，就连舒澄自己也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的问题，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忆，什么样的条件会失忆。
德国研究所会面室内为了保护患者隐私，没有监控或者录音。
为此，她真的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开始自我否定，否定从小到大所有记忆，每次回想都担心是自己大脑为了欺骗她做出的假象，更怕她人生里仅存的一丁点甜蜜回忆，都是假的。
就连她这个人，是不是也是假的。
是不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崇县，所有这些都是她麻痹自己的美梦。
那段时间她离不开录音笔和监控，为此跟美国合租的室友超过很多次架，口语能力飙升。
后来，是邓曲将她送到美国一位有名的心理医生那里，舒澄才慢慢学会正视自己，原来她并非什么大心脏，并非可笑的自我治愈，她，有病。
破而后立。
她积极治疗，跟心理医生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成功复现当年在德国研究所发生的的自我保护机制。
到现在，她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却依旧不知道这颗定时炸弹会何时引爆，不过好消息是，经过这几年的治疗，她已经能平和的接受这个问题，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舒澄喝了一口咖啡，她糖加的有点少，咖啡的苦和涩卷袭舌尖，“不过应该很久没有犯过了，老师，我现还…挺好的。”
韩育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哪里像过得好的样子，她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学生，也为她离开心理界而感到惋惜，她从手机后壳拿出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老师，张去第。我跟她打个招呼，你去她的工作室，找她聊聊，最起码在国内这段时间，还要继续看医生。”
韩育点点自己的眼下皮肤，“黑眼圈都快比咖啡黑了。”
舒澄笑了，接过名片，“谢谢老师。”
“谢什么，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听到这句话，舒澄沉默了，咖啡的苦味似乎又隐隐飘到舌尖，苦到她眼眶发酸。
她说。
“我不配，老师。”
同去德国的王泽星已经成为心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她占用了这么珍贵的名额，现在却在当总裁秘书。
她想到刚才李舒念听到自己是总助时的表情，心里刺痛。
好像在说——你怎么做着跟心理学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好奇怪。
“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您的栽培。”
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覆盖在舒澄手上，比她掌心下的杯壁还要温暖。
韩育道：“你现在摆脱了家庭，不到三年在十几人中竞争成邓曲唯一的秘书长，长这么漂亮，光鲜亮丽，哪里对不起我？”
“不止是我，你也是宜大的骄傲。”
眼眶的酸压不住了。
泪水滚落，舒澄低头，双肩抖动，悲切道：“对不起……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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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在宜大附近，她把爆炸头拉成柔顺的直发，换掉夸张的妆容，清秀的小脸四处打量，问店员，“我朋友走了？”
“老板，你朋友两个小时前就走了。”
叶从容习惯性伸手想抓爆炸头，却只碰到空气，她嘀咕，“还挺快的。”
店员听到，腹诽：老板，难道不是你来太晚。
不过被叶从容这么一嘀咕，她想起什么，从后台拿出一张卡片对叶从容说，“老板，刚才你朋友跟同行的人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走的时候这张名片就落在椅子上了，你要不问问她还要不要？”
叶从容拿过来，一看。
宜宁复远商厦去第工作室，联系电话187XXXXXXXX。
张去第，这名字咋这么眼熟。以前好像听韩育提到过。
叶从容跑到百度搜索。
靠，这么有名的一个心理医生。
澄子要看医生？为什么？她自己就是心理学高材生，还要去看医生吗？
叶从容直觉有问题，没立刻联系舒澄，而是找了段斐。
段斐发出跟她一样的疑惑，叶从容问她还记不记得澄子从德国研究所离职的事情。去交流的学生全球各地加起来有几百号人，最后只留下十人。
澄子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好的机会，她又那么喜欢心理学，怎么会突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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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斐打了半天字，断断续续正在输入中许久。
发过来却只有一行：【叶子，帮我个忙。】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啥忙？】
斐乐：【能不能把这个名片给我弟，让他转交给舒澄？】
叶从容一愣，心想这一张卡片还要转交吗，她正反面拍两张照片不用十秒就可以发给舒澄，转念一想，段斐是想让段叙也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为啥？】
斐乐：【你先别问，事成我有好处，大大的。】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你弟不会——】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认识什么牛逼的心理医生吧？】
斐乐：【……】
斐乐：【是呢。】
从容小酌今日买一送一：【ok。】
斐乐：【插句题外话，你天天搞活动真的赚钱？】
提到这事就来气，叶从容咬着牙按屏幕，【别提了！隔壁的随便咖啡你还记得吧，我之前找他们老板谈合作，他居然！给我！拒绝！了！说我的咖啡馆！跟街边的奶茶店一样没有技术含量，我靠我能咽下这口气？看我不给他卷死！】
斐乐：【叶总牛逼。】
跟段斐好一顿吐槽隔壁的男老板，叶从容最后恶狠狠说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长那么白净，一看就不喜欢女的！
发泄完，叶从容把跟段斐前面关于舒澄的聊天记录合并转发给段叙。
【弟弟，名片还在我这，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取？】
DX：【我在教授办公室，结束就过来。】
回的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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