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琼当然已经忘记救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在她醒来之后,她还是在冷宫里面,身边围绕着的还是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和疯疯癫癫的妃子。

    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谢飞琼曾经想旁敲侧击问一下到底是谁救了自己,但是年少时演技太拙劣,轻而易举被看穿。

    推她下水的二公主满脸恶毒,她说:“你不知道?那真可惜,看来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的确,直到她死,谢飞琼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可是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在逃亡路上失踪了,谢飞琼就算想追问也没有办法了。

    落水给她带来了两样东西:蛇蝎心肠和一副病弱的身子。

    她开始变得心机深沉,佛口蛇心的模样越来越像冷宫里住着的那位娘娘。

    她的身子也逐渐虚弱,好似一个随时会被吹散的蒲公英,说不准哪天一阵大风就把她吹死了。

    但是现在,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梦里冰火两重天,最明显的结果就是谢飞琼第二天仍然精神不济。

    不过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也没有头晕眼花,谢飞琼就没管这件事,跟着祁尽明他们一起去了训练场。

    去观训首先是为了做个形式,第二是她的确需要知道祁家军的实力到底如何。

    上辈子对于祁尽明和祁家军她都是道听途说,这辈子需要亲身去看她才能更好地做出选择。

    祁家军训练的的确很好,谢飞琼虽然不懂军事上的东西,但是整不整齐、有没有气势、有没有力量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对祁家军的实力大致有了数,谢飞琼越看越心惊。

    实际上,如果祁尽明想要造反,抛开政治上的因素和其他的干扰,单是举兵造反这一样,南燕皇室毫无招架之力。

    皇宫里训练的羽林军太少,也挡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真正在沙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士兵。

    上辈子的祁尽明不知道是没想反还是没来得及反,才让主和派的人给他扣了一堆似有若无的罪名斩了首。

    谢飞琼心情愈发沉重。

    “殿下可有什么要指点的?”这话是客套话,不过祁尽明还是给面子地问了出来。

    谢飞琼摇摇头:“自然没有。本宫见我大燕士兵都如此强健有力、动作虎虎生风,实在心生喜悦。”

    祁尽明注意力在“强健有力”上,听着有点小得意的样子。韩恭铭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深意,“大燕士兵”,这是公主在提醒他们。

    谢飞琼偏过头,和韩恭铭对视了一眼,复又转过头去。

    最关键的人物、当事人祁尽明,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能不能训练一个新的招式、阵法什么的,以便将来应对西夏士兵。

    几个人走的缓慢,似乎真的只是在欣赏士兵训练,然而其中暗潮涌动,韩恭铭的头上甚至出了几滴冷汗。

    他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谢飞琼,没想到这个公主看着柔弱,倒是有如此威压。

    谢飞琼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看见远处围了一群士兵,不禁好奇:“这是在干什么?”

    祁尽明望过去,回答:“这是擂台,平常将士们训练完了可以来这里比试比试,赢家有奖励。”

    “擂台?”谢飞琼颇觉有趣,她原以为练兵就只是单纯的让士兵练习而已。

    祁尽明点了点头,见她好奇,便领路过去。

    士兵看见祁尽明都有说有笑,谢飞琼能看见其中敬慕之情不是作假。

    能让士兵们团结到如此份上,祁尽明可不是一般人。但是真的是他干的吗?谢飞琼不禁有些怀疑,目光移到了一边的韩恭铭身上。

    韩恭铭莫名背后发凉,迎上公主的目光,急忙扯出一个笑。

    可惜谢飞琼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韩恭铭的确很敏锐,一眼就看透了谢飞琼柔弱温柔外衣下冷漠的心。

    台上一个彪形大汉和一个文秀少年打着擂,谢飞琼没想到的是,那个少年好像占据了上风,瘦弱的身躯灵活而有力,一次次躲过大汉的攻击,每次都把自己的拳头打在不痛不痒的位置,好似在耍人玩。

    那大汉也有点急眼了,手下愈发没个轻重,有几个杀招直冲命门而去。

    少年灵活地躲开,借由了一下力,一个飞踢将大汉踢出擂台。动作之干净利落、身形之流畅,实在令谢飞琼佩服。

    旁边的祁尽明却是有点不高兴,在众将士都起哄欢呼的同时,怒骂:“老万你别输不起!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快去把你的罚领了去!”

    老万红着脖子喘气,听到这声叱骂终于冷静了几分,看着有点羞愧的模样,抱了抱拳,离开了。

    “输了要受罚么?”谢飞琼问。

    祁尽明摇摇头:“不,但是老万多次用了杀招,破了我定下的规矩,所以要认罚。”

    赏罚分明,是个好将军。

    谢飞琼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

    那文秀少年哪怕打赢了体型几乎是两倍自己的老万,他还是一副害羞畏缩的模样。

    见了祁尽明他两眼放光地凑上来,呼喊:“将军!”

    谢飞琼眼见着他跟兔子一样跑着蹦了过来,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喜悦。

    祁尽明挥了挥手,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谢飞琼。

    “这是公主殿下。”他介绍。

    文秀少年好似更害羞了,谢飞琼亲眼看见他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说话都有些结巴:“殿、殿下好。”

    他行了个不是很标准的礼,不过谢飞琼不在意,笑着把他扶了起来。

    “他是我从城外捡回来的,从小被西夏那边的人当奴隶养,说话不是很流利。”祁尽明解释道。

    谢飞琼有些意外于他会耐心给自己解释,后来又明白这是他对将士的温柔。

    怪温暖的,谢飞琼眉头也忍不住挑了一下,祁尽明没看清。

    “你叫什么名字?”谢飞琼笑着问,语气里是十成十的耐心、姿态是十成十的亲切。

    少年还是有点受惊的模样,往后缩了缩,半响鼓起勇气似的:“谷、谷谷。”

    “鼓鼓?”谢飞琼疑惑地看向祁尽明,希望得到一个翻译。

    祁尽明尽职尽责:“是五谷的谷,这名字是收养他的那家大娘取的,寓意是五谷丰登。”

    谢飞琼又笑了出来,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这名字好,五谷丰登。你好谷谷。”

    谷谷真像是一只兔子,见她唤他名,有些受惊地跑掉了,整个脑袋红的像番茄。

    走的时候没行礼,祁尽明回想起昨晚韩恭铭给自己唠叨的那一大堆,到底还是受了点影响:“他不是故意不行礼的,他就是不太熟悉这些礼仪什么的。”

    谢飞琼压根没在意,听他解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笑:“当然,本宫也不是非要端大架子的人。”

    这话说的,祁尽明再迟钝的脑袋也知道不对,瞪了一边走神的韩恭铭一眼。

    可怜的老韩又觉得背后发凉,再抬头却没和人对视上,祁尽明早已回头。

    怎么回事?出幻觉了?

    韩恭铭心里直叹气。

    一直到傍晚,几个人一起用过饭,韩恭铭也没能摸准谢飞琼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打算来个正面交锋。

    “殿下此次观训,可有何不足之处,请尽管提出来。”韩恭铭笑吟吟地说,手上奉上了一杯茶,这是示好的信号。

    谢飞琼本来就无意与祁尽明站在对立处,但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东西应该什么时候说。

    “本宫不通军事之事,何来的意见?今天下来本宫心里满意得很。”谢飞琼也笑着接过了茶,啜了一口。

    韩恭铭低下头,一会又抬了起来,开门见山:“殿下可知皇帝连发八道急令召祁将军回京?”

    这是明着问谢飞琼此次慰问目的何在了,到底代表着谁。

    祁尽明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突然,一时有些戒备地看着谢飞琼。

    谢飞琼还是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好似完全没发现剑拔弩张的氛围。

    半响,她放下茶杯,说:“本宫自然知晓此事,可惜本宫一介女流,朝廷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啊。”

    韩恭铭皱紧眉头,有些拿捏不定。此刻周围不相干的人都已经被屏退,韩恭铭到底还是问出来了那句话:“皇上的意思是……?”

    谢飞琼抬起眼来,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自然理解韩恭铭此刻的紧张,毕竟她和谢清茂是同胞的亲姐弟,又是皇室公主,天然具有着一样的立场。

    谢飞琼站起身来,在这两个人警戒的目光中悠悠然走到祁尽明养的花旁边:“将军好雅兴,还会养花?”

    祁尽明不懂她在干什么,倒是诚实回答:“不是我养的,人家送给我的。”

    谢飞琼好似毫不在意,摸了摸花的叶子,问:“将军可喜欢这花?”

    祁尽明实在搞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警惕道:“是,本将军挺喜欢的。”

    和韩恭铭对视的一瞬间,他看清楚了他眼底的戒备和疑虑。

    谢飞琼却好似完全不和他们在一起交流,语气轻飘:“谁送的花呀?万一哪天要回去了,将军不难过么?”

    祁尽明眉头皱的更紧,直接问:“公主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不必绕弯子。”

    谢飞琼没回话,放下了那片叶子,和韩恭铭对上了视线。

    电光火石间,韩恭铭理解了谢飞琼的意思。

    花就是江山,北燕失去的大片土地。

    祁尽明若是愿意,自然可以把这江山拱手让与谢清茂,自己得了美名、流芳千古。

    但是难保有一天,祁尽明看着这江山想:这是我打下来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的?那时候,谢清茂又要如何面对?

    若是不愿意,远在行都的谢清茂不仅毫无办法,还要整日里防着祁尽明南下,夺了他的皇位。

    于是花送与不送,都成了祁尽明的灾祸、谢清茂的梦魇。谢清茂必然要将全部身家押在祁尽明的忠心上才能保证自己的皇位坐得稳固。

    但没人会把自己的命运放在那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所以上一辈子谢清茂丢掉了花、杀掉了祁尽明。

    花他可以不要,人他一定不能留。

    果然,行都里的皇帝很快坐不住了,给谢飞琼发了一条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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