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脸颊流到耳后，黑风顽云，雷电劈开天幕，闪出一道巨大的白光。有人疯疯癫癫冲进山里，大吼，大哭，看眼前银珠坠地。天地连线，狂风骤雨，银竹横起，打在身上下刀子一般，雨水如大雾笼漫人在方寸之间。让人想到幼时去学堂的那条小路，太阳还未升起时，就是这样，一片茫茫，月亮随他走动，不如今夜无月，唯有雷光。
……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演的什么啊？”
蔡沅君踮起脚，去望台上唱戏的班子。阿鸢护着她不被人流挤倒，台上咿咿呀呀，台下男女老少不时一阵叫好声。这是灯会登台的戏班子在亮嗓暖场，收获了一箩筐的喝彩。
她站在那儿看了看，得出个台上这两人是夫妻的结果来，穷书生富小姐，经历了一众磨难后不负众望成了陈世美，小姐病死后冤魂抵达上天，把渣男劈了个外焦里嫩。
唉，没意思没意思，就唱的还行。
她走马观花，磨磨蹭蹭地到了码头，真烦人，哪儿有直接走水路过来特意拜见表妹的道理。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心里腹诽。磨了半会儿功夫，估摸人已经到了。她带单小舟上了一间茶楼，点了一桌便宜菜。让阿鸢去接人，码头上人头涌动，不一会儿，阿鸢便带着一伙儿子人上来了。一见蔡沅君，为首一个憨厚的绿袍男子对她抱拳一拜。
“表小姐安好，这位是我家少爷。”
他一转身，蔡沅君和单小舟才看清他后面还站了个人，长得是雌雄莫辨，英气逼人。甫一照面，双方都打量了一番，空气中火花弥漫，都瞬间咂摸出点意思来。
男子一挑眉，好似很嫌弃这里的桌椅板凳。绿袍男子极其有眼色地一挥手，上来一堆人铺垫子擦桌子展布包桌，霎时间焕然一新。
单小舟不知何故抖了一抖，蔡沅君奇怪地看了一眼，让阿鸢把斗篷递给师弟。
“表哥，想是旅途劳累，快些上座吧。”蔡沅君皮笑肉不笑，实则内心蛐蛐此人十八代祖宗，便宜表哥姓黎，做派也真离谱。
快跑，快跑，跑！跑！跑！！！！
双腿却像灌了铅，单小舟佝偻着背，这一切也不过发生于瞬息之间。旁人看来，只觉一个可怜贫弱，特别还是个身有残疾，面容尽毁的哑巴一动不动，呆滞些而已。
眼前人仿佛没有，啊，是的确没有认出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他的背更加佝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蒙着的粗布。
黎表哥屈尊坐下，终于开了金口，吐出的却不是什么象牙，他的表情颇有些微妙：“表妹……家中可是有什么难处？”
“哪有哪有，表哥不知，小妹的师父崇尚节俭之风，哪儿敢搞些奢靡做派呀？”蔡沅君摆摆手又是一拍脑袋，“哎呀真是的，表哥你瞧我，忘性忒大！”她一把拉过单小舟的胳膊，“表哥，小妹有急事在身，没法作陪，表哥身娇体贵，不如就让我师弟带你去四处逛逛吧？我师弟很不错的！”
那道视线，不凉不热，温和地重新停留在他的身上。单小舟内心仿佛被火灼烫了一般，转头乱七八糟地比划起手势。
“我。走。师父。劈。着急。柴。”
“都说过了。”蔡沅君拉着他，半恳求半强硬地使了个眼色，大意是“小子敢跑？钱不要了？答应就得做到。”她又笑嘻嘻对道：“我这师弟天生貌丑，命不好，受了欺负，人就不太爽利，孤僻了些，表哥见笑。”
蔡沅君对这便宜表哥嘴上有礼，做派却嫌得紧，半点没有请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便宜表哥摇着扇子不减风度：“季大夫仁心圣手，又是沅君的师父，未递拜帖便前来拜会，是在下唐突。唐侍……唐叔，将我那箱装药材的箱子送去，作为彩礼……”
他这两字一出口，大家都呆了一呆，半响后蔡沅君拍桌而起，指着黎表哥“你你你”了半天，被阿鸢把手压下去了，浅色的瞳孔盯着便宜表哥，誓要他说点东西的意思。便宜表哥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看着十分精彩，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换了个字。
“拜礼。”
于是大家便松了一口气。
“呵呵呵表哥真是顽皮，小妹便告退了。”
“表妹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他们俩人都笑着拜拜，一转身蔡沅君翻了个白眼：“暴发户。”她带着阿鸢临走前，又对单小舟道：“小舟，送完早点回来吃饭。”单小舟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目送便宜表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黎公子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心了些。
“饿了吧？若小哥不嫌弃的话，便与在下同享一桌吧。”说罢，他敲了敲桌子，便有人送上一桌美宴，单小舟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楼层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间酒楼是我家的产业，我吃饭不喜外人打搅，快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单小舟愣在那里，可能是被这毫无理由的炫富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藕片放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黎家公子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见他停筷，还要再催促：“多吃点，多吃点，还是不合胃口吗？小哥，你。”
一道粗粝如砂纸磨过的嗓音响起。
“小人不敢。”
单小舟抬起头，抬手将头上蒙的布拉下，露出一张笼罩在阴影里平平无奇的脸。他停箸不食，低声道：“大小姐。”
……
单仁左手灵芝右手人参，恋恋不舍地放回去，弯下腰摸了摸箱壁：“来的谁？”
阿鸢道：霜月城黎家。
单仁奥了一声：“见到了？”
阿鸢道：小舟很害怕。
单仁没吭声，阿鸢又道：怎么办？
单仁反而不耐烦了：“凉拌。教了这么久这么大个人自己还不会处理？”
阿鸢道：这世间真不公平。
有人死得干净利落，再也见不到面。有些人活着，却求不再相见，动如参商。
单仁的嘴边含了一丝嘲讽，不置可否，阿鸢皱了皱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能无言的长久的沉默着。
“眼睛太长，该挖。行事古板，该打。算了没事，该回去就回去了。”单仁自言自语。“喂，哥哥交代你药材捡好没啊？”
·
饭桌上的空气因为这三个字停了一瞬，黎公子终于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去，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自嘲：“我还当你遭了畜生咬后，见了我，连我也不想认呢。”
“大小姐说笑了。”单小舟仍然温和而坦然：“此番兴师动众，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黎公子支着胳膊盯着他，半响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们待你好吗？”
“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黎佩将这四个字在在舌尖咀嚼了一番，不知咂摸出什么个味来，又若无其事地问：“他们知道你是……”
“什么？妖，还是，魔？”
黎佩的眼珠子没动，仍然盯着他。
“小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喊小舟的时候，她有些不适应，单小舟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看似很平静，实则很害怕，怕得掌心都要渗出血。
“大小姐，我已经。”他还没说完，黎佩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脸。“放轻松，小舟。”
“我不是来抓你的。赤锦。你知道赤锦吧？你们。”她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你们这两个镇里的畅销货，我来巡查一番。”
“一匹布？”
“小舟，你是久不问世事了。”黎佩给他斟了一杯茶，“上月有一个我们霜月城的修士，你也认识，就是那个嘴碎又喜欢装疯卖傻的上帝子，失踪了。在这个修士以前，东海海螭一族的少主因为一匹布绝种了，西……哦，不用这名了，西面那群软蛋更是死得最惨，北面窟洞里那群鬼修也是躲起来了，你们南面却相安无事。可这一切都出现了一匹布，一匹锦城来的赤锦，你看，我能不来看看吗？”
“关赤锦什么事？”
“上帝子是个坑蒙拐骗的小人，自称是帝君之子，可帝君他老人家早都死的透透了，哪儿来的儿子？只能蒙蒙凡人，偏偏就有一户人家，送了他一条赤锦，第二日便无影无踪。海螭一族，那个白痴少主非要比一比鲛纱和赤锦的高下，搜罗了一帮美人赤身裸体地披纱覆锦，当天回去就被人弄软了。西面那群软蛋，帝君死后群龙无首，散的散逃的逃，结果，嘿，你猜怎么着？全死了，被身上的衣服活活勒死的，北面倒是没什么风声，单纯是吓晕躲起来罢了，一群废物，可是，你们南面真是诡异地风平浪静……”
单小舟没吭声。
“当然，这一趟，我是来找你的。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谁知老天有眼，让你撞过来。”
黎佩掏出一个玉观音，放在桌上。单小舟猛然一震，看向她的眼睛。黎佩柔声道。
“你怎么这么糟蹋自己？你进了门，就是我的弟弟。就算是要抛下一切，娘给的东西怎么能说丢就丢，不喜欢那小子就不见了，我打发他滚蛋，你还怨姐姐吗？”
四周无人，唯有雨水滴落。单小舟拾起玉佩，塞到怀里，眉眼间终于晕出一分甜。
“从来没，怨过你。”
他说得真心诚意，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单小舟道：“我回去了，大小姐。”黎佩眼疾手快地挡住他：“我送你。”
“不用，给把伞就行。”
“好吧。要照顾好自己，嗯？”
“嗯。”
他撑起伞，汇入人流。
唐叔问道：“家主？要不要……”
“不用了。”黎佩负手站在窗边：“活着就好。”她看着那个蹒跚的身影消失。
伞下，单小舟掏出那块玉。他没告诉黎佩，每到下雨天，他的胳膊就会隐隐作痛。刚才碰面，让他想起那晚嘴里柔嫩的草茎，刚蕴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甜意，很快就被雨水洗刷殆尽。他又摸了摸心口，劫后余生地叹了一口气。
他走进当铺。
……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演的什么啊？”
蔡沅君踮起脚，去望台上唱戏的班子。阿鸢护着她不被人流挤倒，台上咿咿呀呀，台下男女老少不时一阵叫好声。这是灯会登台的戏班子在亮嗓暖场，收获了一箩筐的喝彩。
她站在那儿看了看，得出个台上这两人是夫妻的结果来，穷书生富小姐，经历了一众磨难后不负众望成了陈世美，小姐病死后冤魂抵达上天，把渣男劈了个外焦里嫩。
唉，没意思没意思，就唱的还行。
她走马观花，磨磨蹭蹭地到了码头，真烦人，哪儿有直接走水路过来特意拜见表妹的道理。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心里腹诽。磨了半会儿功夫，估摸人已经到了。她带单小舟上了一间茶楼，点了一桌便宜菜。让阿鸢去接人，码头上人头涌动，不一会儿，阿鸢便带着一伙儿子人上来了。一见蔡沅君，为首一个憨厚的绿袍男子对她抱拳一拜。
“表小姐安好，这位是我家少爷。”
他一转身，蔡沅君和单小舟才看清他后面还站了个人，长得是雌雄莫辨，英气逼人。甫一照面，双方都打量了一番，空气中火花弥漫，都瞬间咂摸出点意思来。
男子一挑眉，好似很嫌弃这里的桌椅板凳。绿袍男子极其有眼色地一挥手，上来一堆人铺垫子擦桌子展布包桌，霎时间焕然一新。
单小舟不知何故抖了一抖，蔡沅君奇怪地看了一眼，让阿鸢把斗篷递给师弟。
“表哥，想是旅途劳累，快些上座吧。”蔡沅君皮笑肉不笑，实则内心蛐蛐此人十八代祖宗，便宜表哥姓黎，做派也真离谱。
快跑，快跑，跑！跑！跑！！！！
双腿却像灌了铅，单小舟佝偻着背，这一切也不过发生于瞬息之间。旁人看来，只觉一个可怜贫弱，特别还是个身有残疾，面容尽毁的哑巴一动不动，呆滞些而已。
眼前人仿佛没有，啊，是的确没有认出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他的背更加佝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蒙着的粗布。
黎表哥屈尊坐下，终于开了金口，吐出的却不是什么象牙，他的表情颇有些微妙：“表妹……家中可是有什么难处？”
“哪有哪有，表哥不知，小妹的师父崇尚节俭之风，哪儿敢搞些奢靡做派呀？”蔡沅君摆摆手又是一拍脑袋，“哎呀真是的，表哥你瞧我，忘性忒大！”她一把拉过单小舟的胳膊，“表哥，小妹有急事在身，没法作陪，表哥身娇体贵，不如就让我师弟带你去四处逛逛吧？我师弟很不错的！”
那道视线，不凉不热，温和地重新停留在他的身上。单小舟内心仿佛被火灼烫了一般，转头乱七八糟地比划起手势。
“我。走。师父。劈。着急。柴。”
“都说过了。”蔡沅君拉着他，半恳求半强硬地使了个眼色，大意是“小子敢跑？钱不要了？答应就得做到。”她又笑嘻嘻对道：“我这师弟天生貌丑，命不好，受了欺负，人就不太爽利，孤僻了些，表哥见笑。”
蔡沅君对这便宜表哥嘴上有礼，做派却嫌得紧，半点没有请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便宜表哥摇着扇子不减风度：“季大夫仁心圣手，又是沅君的师父，未递拜帖便前来拜会，是在下唐突。唐侍……唐叔，将我那箱装药材的箱子送去，作为彩礼……”
他这两字一出口，大家都呆了一呆，半响后蔡沅君拍桌而起，指着黎表哥“你你你”了半天，被阿鸢把手压下去了，浅色的瞳孔盯着便宜表哥，誓要他说点东西的意思。便宜表哥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看着十分精彩，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换了个字。
“拜礼。”
于是大家便松了一口气。
“呵呵呵表哥真是顽皮，小妹便告退了。”
“表妹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他们俩人都笑着拜拜，一转身蔡沅君翻了个白眼：“暴发户。”她带着阿鸢临走前，又对单小舟道：“小舟，送完早点回来吃饭。”单小舟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目送便宜表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黎公子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心了些。
“饿了吧？若小哥不嫌弃的话，便与在下同享一桌吧。”说罢，他敲了敲桌子，便有人送上一桌美宴，单小舟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楼层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间酒楼是我家的产业，我吃饭不喜外人打搅，快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单小舟愣在那里，可能是被这毫无理由的炫富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藕片放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黎家公子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见他停筷，还要再催促：“多吃点，多吃点，还是不合胃口吗？小哥，你。”
一道粗粝如砂纸磨过的嗓音响起。
“小人不敢。”
单小舟抬起头，抬手将头上蒙的布拉下，露出一张笼罩在阴影里平平无奇的脸。他停箸不食，低声道：“大小姐。”
……
单仁左手灵芝右手人参，恋恋不舍地放回去，弯下腰摸了摸箱壁：“来的谁？”
阿鸢道：霜月城黎家。
单仁奥了一声：“见到了？”
阿鸢道：小舟很害怕。
单仁没吭声，阿鸢又道：怎么办？
单仁反而不耐烦了：“凉拌。教了这么久这么大个人自己还不会处理？”
阿鸢道：这世间真不公平。
有人死得干净利落，再也见不到面。有些人活着，却求不再相见，动如参商。
单仁的嘴边含了一丝嘲讽，不置可否，阿鸢皱了皱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能无言的长久的沉默着。
“眼睛太长，该挖。行事古板，该打。算了没事，该回去就回去了。”单仁自言自语。“喂，哥哥交代你药材捡好没啊？”
·
饭桌上的空气因为这三个字停了一瞬，黎公子终于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去，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自嘲：“我还当你遭了畜生咬后，见了我，连我也不想认呢。”
“大小姐说笑了。”单小舟仍然温和而坦然：“此番兴师动众，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黎公子支着胳膊盯着他，半响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们待你好吗？”
“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黎佩将这四个字在在舌尖咀嚼了一番，不知咂摸出什么个味来，又若无其事地问：“他们知道你是……”
“什么？妖，还是，魔？”
黎佩的眼珠子没动，仍然盯着他。
“小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喊小舟的时候，她有些不适应，单小舟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看似很平静，实则很害怕，怕得掌心都要渗出血。
“大小姐，我已经。”他还没说完，黎佩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脸。“放轻松，小舟。”
“我不是来抓你的。赤锦。你知道赤锦吧？你们。”她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你们这两个镇里的畅销货，我来巡查一番。”
“一匹布？”
“小舟，你是久不问世事了。”黎佩给他斟了一杯茶，“上月有一个我们霜月城的修士，你也认识，就是那个嘴碎又喜欢装疯卖傻的上帝子，失踪了。在这个修士以前，东海海螭一族的少主因为一匹布绝种了，西……哦，不用这名了，西面那群软蛋更是死得最惨，北面窟洞里那群鬼修也是躲起来了，你们南面却相安无事。可这一切都出现了一匹布，一匹锦城来的赤锦，你看，我能不来看看吗？”
“关赤锦什么事？”
“上帝子是个坑蒙拐骗的小人，自称是帝君之子，可帝君他老人家早都死的透透了，哪儿来的儿子？只能蒙蒙凡人，偏偏就有一户人家，送了他一条赤锦，第二日便无影无踪。海螭一族，那个白痴少主非要比一比鲛纱和赤锦的高下，搜罗了一帮美人赤身裸体地披纱覆锦，当天回去就被人弄软了。西面那群软蛋，帝君死后群龙无首，散的散逃的逃，结果，嘿，你猜怎么着？全死了，被身上的衣服活活勒死的，北面倒是没什么风声，单纯是吓晕躲起来罢了，一群废物，可是，你们南面真是诡异地风平浪静……”
单小舟没吭声。
“当然，这一趟，我是来找你的。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谁知老天有眼，让你撞过来。”
黎佩掏出一个玉观音，放在桌上。单小舟猛然一震，看向她的眼睛。黎佩柔声道。
“你怎么这么糟蹋自己？你进了门，就是我的弟弟。就算是要抛下一切，娘给的东西怎么能说丢就丢，不喜欢那小子就不见了，我打发他滚蛋，你还怨姐姐吗？”
四周无人，唯有雨水滴落。单小舟拾起玉佩，塞到怀里，眉眼间终于晕出一分甜。
“从来没，怨过你。”
他说得真心诚意，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单小舟道：“我回去了，大小姐。”黎佩眼疾手快地挡住他：“我送你。”
“不用，给把伞就行。”
“好吧。要照顾好自己，嗯？”
“嗯。”
他撑起伞，汇入人流。
唐叔问道：“家主？要不要……”
“不用了。”黎佩负手站在窗边：“活着就好。”她看着那个蹒跚的身影消失。
伞下，单小舟掏出那块玉。他没告诉黎佩，每到下雨天，他的胳膊就会隐隐作痛。刚才碰面，让他想起那晚嘴里柔嫩的草茎，刚蕴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甜意，很快就被雨水洗刷殆尽。他又摸了摸心口，劫后余生地叹了一口气。
他走进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