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冷风狂如刀。

    柳扶光手持长剑跪倒在地,她被一剑剜了心,经脉寸寸凝结,浑身暴戾只余下死气沉沉。

    临了前,他们问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的视线越过眼前的璧人,平静地扫向他们背后,心生了几分寒,乌泱泱的一群人里,有熟悉的、相信过的、用尽全力保护过的。

    而现在眼前看到的是劫后余生的欢喜,耳边听到的是称赞他们年轻有为,也有骂她活该。

    视线再落回站在她面前的少男少女,她茫然空洞地摇了摇头,其实她想说她恨这世道人心不公不正,为什么世道待她就如此地厚此薄彼呢?

    随后,剑从她身体里面抽了出来,在一片混沌之中,她好像看见有线缠绕在她身体上,隐隐约约的。

    一本话本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一页一页地摊开,里面有她经历过的,也有她并未见过的。

    话本大体讲述一对少男少女之间的爱情故事,那对璧人是里面的少男少女,而反派柳扶光是她。

    原来,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入了局,走了话本子里反派角色的道路,最终也印证了话本的人物结局,死于主角剑下。

    单凭寥寥几笔的片面描述将她定为反派,定她结局,可真正有错的真是她吗?她又有什么选择?没有人愿意相信她,被逼成黑化成魔。

    悲恨涌上心头,在眼泪欲出之时,柳扶光闭眼面迎漫天雪花,一落成水,滑落到她嘴边,她尝到的不知是泪还是水。

    大风卷雪,雪携柳扶光消失殆尽。

    飘呀飘,不知飘了多久,冬走春来,雪化雨从天空上滴落,惊醒在草垛里奄奄一息的柳扶光,她全身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脸色苍白无比,嘴唇泛紫。

    柳扶光睁开眼环顾四周,脑袋浑浑噩噩的,“嘶”身上的痛感将她拉回一丝清明,她这是哪?

    草惊蛇虫,树扰鸟兽,这山野林间嘈杂声愈发响,来不及细想如今情况,警惕性极高的柳扶光立马捡起撇在一旁的始晖剑,敛息藏身于草丛里,全身紧绷,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三足金乌,你还不现身吗?”

    熟悉的声音传入柳扶光耳中,让她头痛欲裂,仿佛炸开了似的,引得她折断了一根树枝。

    “咔嚓”一声,引发不小的动静。

    柳扶光耳尖稍动,敏锐地铺抓到细微的脚步声,他们正围着朝她靠近,就在此时,她突感左侧方有道箭意逼近,强撑伤体,轻点足尖身形一闪,堪堪躲过三发箭。

    “三足金乌,你还不愿现身吗?”

    整装有素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大批赤绯色衣衫弟子携剑出现在柳扶光眼前,将她重重包围住。

    天空阴沉,一道道霹雳穿云直下,风雨欲达。

    见此景,柳扶光自嘲,她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她回到了被逼入局之初,再回的她依旧是那砧板的鱼,任他们宰割。

    如今要再见前世人,柳扶光的双目不禁抹上了一层阴鹫,语气也连带嘲讽,“吴荀,别来无恙。”

    景离派弟子让出一条道,吴荀出现在众人面前,此人浓眉方脸,相貌威严,声若洪钟,“你居然识得老夫。”言语略带惊讶。

    上一世她不明,为什么逼她至此,重活一世的她可太清楚他们的目的。柳扶光扯嘴冷笑,目寒如刃直剖人心,透露出一股不可置否的意味,明讽,“欲夺我金翅,助闻译升仙,该叫我如何不识尔等小人?”

    上一世,在景离派掌门闻译即将升仙之时,她前去讨回翅膀,被吴荀带人围攻,不仅身份被他拆穿,还把谋杀同门弟子的罪名安她身上。

    她一气之下手刃了吴荀,而后被通缉,各门各派都在追杀她,她就如同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杀,无人肯听她一句解释。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掌门早已披上她的金乌翅挡了那九重雷劫顺利飞升。

    如何叫她不恨。

    天更暗,更烈的风雨欲至。

    吴荀被柳扶光剜出心底的秘密,眼睛微眯闪过一丝杀意,“妖者,人人杀之!”拉开手中弓射出三发箭。

    柳扶光敛神沉着应对,以身化剑,以雷霆之势,与箭对而击之,剑气铮铮,撼人心,见者,神情怯怯。

    “小看你了,给我上!”吴荀见势不妙,愤愤然,令一旁弟子群攻而上。

    敌方人数众多,柳扶光的身体摇摇晃晃,两世修炼的她已然落了下风,大口喘着粗气,冷汗从她苍白的额头丝丝冒出,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一道道剑伤触目惊心。

    这时,毒素在她四肢百骸中肆虐,强烈的痛感如潮水般袭。柳扶光咬紧牙关,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冲出包围。

    不一会儿,天际一声巨雷,豆大的雨从四面八方向纷涌而来,雨水落在她身上,就像无数条鞭子齐打在她身上,接连不断地刺激伤口,周围皮肤开始变得肿胀不堪。

    脚步虚浮,柳扶光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泥泞的地面上,意识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过了片刻,柳扶光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魂慢慢地出了窍,震惊之余,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割断翅膀,立马冲过去阻止,但也于事无补,因为她触不到,摸不着。

    就这样,她漂浮在另一个自己周围,眼睁睁地看着她,发生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事情。

    “她”来到在崖边,画符念咒,借风使力飞出翠峦山,没多久,利箭接踵而至,灵力几乎耗尽的“她”承接不住吴荀的三发箭,如同断线的风筝,疾速坠落。

    在某一瞬间,她又看见了缠绕在她身上的线,线带着她做出反应,与被人操控的傀儡别无二致。

    柳扶光眸中神色一暗,心中骇浪四起,倏尔又恍然大悟,上一世是这些控制她吗?那今世就由她亲自斩断这些线,她的人生自己主宰。

    狂风怒号,暴雨沉沉,柳扶光紧握手中剑,奋力地一挥,瞬息之间,剑裂,线断,断一根,痛一处地方,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山崖。

    而后,她被强力吸回体内,灵力殆尽,无法维持人身变回金乌模样。

    山崖陡峭,巨石横生,她头突感一阵剧痛,双眼一抹黑,落入急湍的河流中,顺水漂流来到了景离派。

    柳扶光再次醒来,痛感密密麻麻,遍布她全身,她的连连啼叫引得旁边少年的惊呼,“小金雀!”

    一股灵力输入,疼痛并未持续太久,柳扶光撑起厚重的眼皮,透过模糊的视线,眼前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带有些许稚气,笑容干净清澈。

    她有些诧异,因为眼前人是她前世的师兄,接触不多。

    按照话本子里来说,配角宋云帆,与柳扶光师承一脉,性格软弱无能,被人欺凌的对象。

    “小金雀,莫怪我修为低,我只能帮你缓解疼痛,你身上的毒,我解不开。”说完,宋云帆因为耗费不少灵力,倒地昏睡了过去。

    一时间的安逸让柳扶光紧绷的线有了稍稍地放松,她开始捋清思绪,目前处境和前世不一样,她与话本之间的联系已断。

    前世之仇,今世之恨,她会一一找他们报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夜幕降临,星河璀璨。

    皎皎月光下,有一少年在院外练剑,似乎未闻其屋内动静。

    修养几日过后,柳扶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体内毒素暂时被她封住,只是这脑中淤血未散,她的眼睛看事物还是模糊。

    走出院外,柳扶光细细听风道少年郎的招式,时快时慢,刚柔并济,一招一式连贯有力,剑势凌厉,独缺修为灵力。

    “小金雀,怎么是你?”语气有气无力。

    剑风止,晚风徐徐来,柳扶光望向躺在她身旁的少年,不知为何今夜,他如此沉默,好似有一股忧愁萦绕在他周围,怎么也化不开。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他并未像话本子描述得那么片面,他是位乐观之人。

    过了许久,宋云帆轻轻一叹,“你说,我能改变命运吗?”饱含一丝期许,随后一转,满是气馁,“可是我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呜咽声传来柳扶光耳边,鼓励他,“啾啾……”能的。

    一轮旭日冉冉升起,街道逐渐热闹了起来。

    在一小摊处,有一浅青色圆领袍衫与人格格不入,行人总是会瞥上几次,或多或少都带了点同情,那姑娘眼系白绸丝,不知哪家人竟让一个有眼疾的姑娘独自在外?

    柳扶光神态自若,丝毫没有他们的影响,静静地坐在那里品茶。

    修养几日后,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体内毒素暂时被她封住,只是这脑中淤血未散,看事物模糊不清。

    现今和前世已然不同,如今她坐在这里是在等话本故事的开头,这里是少男少女的初遇之地,故事很老套,英雄救美。

    一大群赤绯色衣衫弟子经过,突然,一阵烟雾迅速漫开,人群猛然间涌动,随后刀剑撞击声响起,场面已然乱成一锅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妖怪,脚步声更加杂乱无章。

    一声“闻姑娘”传到柳扶光耳中,敛收笑意,美女遇险的戏现已登台开演,该她上了。

    摸准位置后,她学起戏文的模样,先激愤地喊一声:“妖怪,拿命来。”然后再冲进他们的战斗里。

    浓烟之中,闻其刀剑声,战斗更加激烈。

    一阵“铛铛”声在这繁乱声里显得尤为清脆,柳扶光手腕被紧拉住,转眸望去,是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心里暗喜,她成功了。

    眼前人正是话本里的少女闻弦,善良、自信、美丽、大方,景离派掌门闻译的侄女,家族百年历史,修炼天赋高,称闻弦一声天之娇女也不为过。

    “姑娘,在下闻弦,我见你眼睛系带,想必有眼疾不便,此地不宜你久留,若是你信我,我先行带你离开。”

    柳扶光见好就收,很快应了下来,英雄未至,少女先离台,她要看看,这戏当如何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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