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可是太后亲自捉拿的死刑犯,你们几个看好她,不可马虎。”

    “是,狱丞大人。”

    大理寺关押重刑犯的暗牢里,被腐朽铁索牢牢缠绕着,紧锁着的牢门,在烛光暗影绰绰地护送下,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这暗牢里也太潮湿了吧,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狱丞大人该管管。”说话的是今晚巡夜的捕快,他不舒服地捏了捏鼻子,松开鼻子的下一秒就被扑面而来的臭气呛咳了。

    “糟糕,我嘴不干净了。”

    “你嘴何时干净过?一点不磊落,这一路过来,讲了狱丞多少小话,小心哪天被人听了去,命丧大理寺。”

    “那倒不至于。”

    他们渐渐放慢脚步,停在了一扇牢门前,里面黑洞洞的,连烛光都被这深渊吞噬了。四下里寂静无声,平日里夜晚常听见的锁链声也都如人间蒸发了般,消失不见。

    “嘶,奇怪,今日她怎如此安分?”他点燃了一支火把,往黑暗中照了照。

    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了铁窗下,月光透进窗内,铁索散发的寒光将她照得全无生气。巫止戈跪坐在地上,下半身早已失去知觉,手腕处被铁钉深深刺入墙内,无力地耷拉在空中,脸颊因为饥饿与虐待已经瘦得凹陷了下去,双目紧闭,但依稀可见胸膛微弱地起伏。

    那人将火把拿出了暗牢,向着通道外走去:“嗐,吓我一跳。”

    “一介女流而已,也叫你吓破了胆,怂包。”

    “她要是逃了,你我十个脑袋都不顶用。”

    “她逃不出去的,就算她以前本事通天,到了暗牢,不死也得去鬼门关走一遭,况且,明日就是她的死期,太后亲自执行,解决了……”

    狱中又回归宁静。

    “呵。”巫止戈双唇微微颤抖,从里传出了她虚浮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哑巴了。距离上一次被强行灌水逼供已经过了半个月,她喉咙里滞涩难言,几乎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最后一次见面,竟是此情此景。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像极了清晨初升的太阳,但终究不似太阳。而狱里太过冷清,寒气被月光的薄情激起一层又一层,笼罩在她瘦弱虚脱的身躯上。

    墙角处,不知从何时起站了个人,那人站在阴影中——光不会照进的地方。依稀能看得清此人身形高大魁梧,月光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装盛着,衬得他表情愈发可怕怪异。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地上的人,应该说是妖物,因为世人都这样称呼她。

    止戈红着眼,艰难开口道:“李济舟,你想落井下石吗?还真是可恨呐!”

    她很想哭,但身体里的水分已所剩无几,除了眼睛像被剜过一般通红一片,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李济舟并未为这句话做任何的回复,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进了光影交叠的夜色中:“他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他的嗓音很好听,就好比夏蝉鸣声的清脆干净。但此刻这嗓音没有了玩乐的心情,像是来人间执行任务的死神,接触耳膜的那一刻,冰凉的触感只让听这话的人感到心头一凛,连仅有的生气都黯淡了下去。

    不出预料,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

    他静静地凝视着止戈紧闭的双目,笑道:“巧了,我有。”

    止戈缓缓睁开双眼,艰难抬起昏沉的头,仰视着眼前之人,像一个渴望得到救赎的信徒,只可惜,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天上神明,实现不了她的夙愿。

    他来自地狱,是来取她性命的死神,声音里不带丝毫波澜起伏,叫人捉摸不透:“青槐?送你一程?”

    一盆冷水泼在了她滚烫炙热的心脏上,止戈仿佛没听见一般,一双白瞳静静地等待,目光呆滞,遥遥地望着他,像个痴儿。

    符青槐是她被巫族除名后给自己取的名字,她不曾怨过巫族的决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相,可真相就像熔炉里的一根针,要得到它,非受灼伤之苦不可得,即使拿到了,也只有用自己的皮肤将其冷却,殊不知,有了外力的介入,针早就变了形。

    他蹲下身来,摸了摸止戈藏青的一头乱发,神情复杂:“你也知道,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这是一场死局,你走不出去的。”

    止戈低下头,喉咙里传出嗡鸣声,像愤怒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我不死,我要活。”她紧咬牙关,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滴泪从她深陷的眼眶中流落下来,仿佛有重量般掷地有声。

    李济舟用手勾起她的下巴,苦涩地笑了笑:“青槐?哦不,止戈啊,这就是你的遗言?那我也帮你。”

    他另一只手环住了止戈的腰,倾身下去,止戈感到额头上有一片滚烫的温度,这滚烫在她皮肤上停留了很久,想要灼烧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乃至她的一切,止戈眼眶猩红。

    李济舟重重地吻了下去,吻在了止戈的前额,过了很久,他动了动衣袖,从里掏出一把短刀,紧紧地握住刀柄,直到指尖发白,颤抖,然后缓缓抬起手,猛地将刀刺向了止戈的心脏:“对不起,你的时代结束了,下辈子,要遇见对的人,可别再遇到我。”

    呲啦一声,他的心脏也跟着声音一同被刺痛着,鲜血仿佛丧失压力般四处飞溅,撒落在了李济舟的嘴唇上,他舔了舔唇上的热血,苦的,酸涩的,都过去了。

    一滴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是温热的,但分不清它是属于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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