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坐落着一间破神庙,是幽都城居无定所之人最后的归处,半年前,我流浪至此,这里还不过是一间小神庙。如今,在流浪汉们鬼斧神工的扩建,修补操作下,它依然破旧、脏乱,但它很大、很暖,像个家一样。

    这会儿已经晚上了,他们东一堆西一簇地聚在一起,神庙里的火堆接连升起,照亮了整个大堂,堂内传来了很多低语,他们在闲聊。

    符青槐到外面寻了些干草和枯树枝生火取暖。

    扑朔的火苗映照在他稚嫩的脸上,小乞丐不过十一二岁,眼睛像翡翠一样,明晃晃的绿,美得惊心动魄,就是说话生涩,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傻气:“青—槐,他欺负你,我打他了。”

    符青槐看着他肉乎乎的脸,手就不受控制地捏了上去,很轻,很软:“嗯,打得好,解气。”

    小乞丐听后,傻笑一气。

    符青槐收回手,盘腿坐起,唱起了儿时阿娘哄她入睡的而自己编的预言诗:“日行千里上君山,青山雾绕常迷离,命里有时终须臾,应是遥遥归无期。”

    没事的,睡一觉就好,睡醒起来就是新的一天,明天照常进行。可转念一想,得罪了地头,以后可没什么好日子过,靠偷菜卖钱行不通了,西街太小,她的活路在哪儿啊?她不知道。

    她端起一口破洞小锅,垛在了刚刚搭好的简易灶台上,往里掺了很多水,然后坐在蒲团上,从水生到水沸,接受漫长的等待。

    福大坐在符青槐对面,看看锅里的水,又看看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对着一口锅出神,好奇地瞪大了双眼,往火光处凑近问道:“嘻嘻,青—槐,你在做什么?”

    符青槐回过神来,着手熬汤:“奖励你,我亲手做的萝卜汤。”

    “我下次还帮你。”

    “好好,明天给你带好吃的,吃肉,怎么样。”

    “没有肉,我们吃素吧。”

    “这你别管,山人自有妙计。”

    福大没念过书,对一切不熟悉的生词都有一种莫名的探究欲:“山人是什么人?”

    ……

    “当我没说。”

    福大是符青槐在外城的农地上捡到的,当时他赶上了地主抓偷菜贼的风口,就拔了株莴苣,也被农家抓了个现行,当场拳打脚踢,他死死护住那株能保他性命的东西,不松手。拳脚无眼,不知轻重,他的脑袋被踢伤了,变得如今痴傻样。

    符青槐救起他时,他身上伤痕累累,而那时天气炎热,他伤口发炎,高烧不退,还好他命大,活了下来。从此之后,她便不是一个孤影,有人陪总胜过一个人形单影单地颠沛流离。

    符青槐挪了挪蒲团,坐在了福大身边:“说起来,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细细琢磨,搜肠刮肚地想,眼神越发迷茫:“我叫,我叫,什么来着。”

    他这个样子也挺好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恼,符青槐这样想着:“你叫福大,福大命大,记住了吗,本姑娘给你取的,下次别再忘。”

    他脑子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有什么大份量的东西钻进了脑中,猛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

    符青槐:“隐世秘境,说白了,就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大山。”

    福大:“姐姐长得好漂亮,就是下山的仙女。”

    符青槐:“噗,哪有这么夸人的。”

    火光在她藏青色的眼中荡漾着,酝酿着微微暖意,眼前依稀浮现出那天,在巫玄受任仪式上,天光乍破,宛若神明降临的残影,世界上真的会有神明的存在吗?似乎没有人比巫人更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收敛笑容,又挂上一副愁容,在巫族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前不久,我是巫玄,现在,我是再也上不了山的巫玄。”

    “巫玄是什么?也是仙女吗?”

    符青槐抬起手,故作神秘地招手示意他坐近点:“来来,我只同你一个人讲讲,巫玄是开通天地的门,巫族漫长的历史上,巫玄只出现过两次,我知道巫玄本领通天,可那两个人都死得很惨,巫族长辈说我是巫玄,可我只是个肉体凡胎,越说越玄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哇,姐姐你是人啊,不是门。”

    “我给你瞧瞧。”

    符青槐将袖口撩了起来,赤裸着一条胳膊,上面纵列分布着一条条黑色符文,密密麻麻,伸到了福大的面前。

    这些符文就像是谁布下的封印,一层一层,一圈又一圈地重复、加固着,是保护,也是束缚。

    “我几乎全身都布满了这样的符文,丑死了,好可怕。”

    “这是什么?”

    “巫族图腾,本来它应该长在脖颈之间,但……我就是个例外。”

    “好神奇!”

    “见过它的人都说可怕,也就你会说它神奇。”符青槐解释道:“它是巫族神力的寄托之处,想用的时候用意念就能调用出来,每个人的图腾都不一样,但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用处。”

    福大另辟蹊径,思路清奇地说道:“你的图腾这么大,所以你一定很厉害。”

    经他这么一说,符青槐顿时觉得这些难看的符文好像有那么点用处,在她眼里变得和谐起来:“嗯,倒也是这么个理,我很厉害,那你就是我的小跟班,我罩着你,谁敢找你麻烦我就杀了谁。”

    福大颤抖着捂住耳朵,全身都戒备地蜷缩成一团,仿佛杀便是杀,脑海中那天的场景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身体的记忆不会消散,反而更加刻骨铭心:“姐姐,杀人犯法,不要杀人。”

    符青槐伸出双手,将他揽在怀里,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不杀,不杀,逗你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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