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云公主梁娴在公主府办了一场赏花宴,特意邀请了京中的贵妇闺秀,自然也没有落下我。

    芫漪将拜帖递到我手上,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可要去?”

    我回以一笑:“去啊。”

    梁淮郅登基后,对血脉至亲进行大肆封赏。

    即便是逝者亦有追谥,如其父梁肃就被追谥为襄皇帝,其长兄则追谥为明皇帝。

    梁淮郅的同胞手足仅剩梁娴一人,昔年梁家落魄时,梁娴因无所出被夫家休弃,因而受尽了白眼和屈辱。如今也算苦尽甘来,梁淮郅对她甚是敬重,不仅予她食邑千户,还另给她择了世家子弟为配,近来听闻其驸马李全已被封为殿前副都指挥使。

    而今梁淮郅后宫空悬,作为皇帝胞姐的梁娴此番设宴,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若是不去,说浅显些是不给阳云公主脸面,要是有心者往外传,那可以变成对今圣不满,可见并不真心归顺盛朝。

    阳云公主府是旧日的梁府翻新重建的,于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纵使梁娴今日风光无限,但公主府陈设仍旧简朴至极,彰显府宅主人淡泊雅致的心性。

    府里的管家也是过去的梁府管家,他姓林,以前我称他一声“林叔”。

    他一早便在门口等候我,见到我时恭恭敬敬地要行跪拜之礼,但我及时拦住了他。

    我道:“林叔,你腿脚不便,这些虚礼就免了。”

    林叔却是仍坚持行完大礼,而后笑着道:“礼不可废,殿下宽厚,但奴才并非不知礼数之人。”

    “还请殿下移步府内,就由奴才为您引路。”

    我应道:“那就有劳林叔了。”

    林叔状作请罪:“殿下这话折煞奴才了。这是奴才分内之事,实在担不起......”

    我打断了他的话:“林叔还是快点带我去见阳云公主吧,若是再在这儿待着,只怕这儿得水泄不通了。”

    言罢,林叔才瞥见我身后已是一众贵妇闺秀候着不敢上前,由此他也不再纠结,当即为我引路。

    梁娴为主自然该坐于主座,不过论尊当是我压过她一头,毕竟我受封长公主。但若论在今朝皇帝心中份量,当是她这个皇帝胞姐胜过我这位前朝公主。

    一朝只能有一位长公主,梁淮郅越过胞姐而封我长公主,虽承认了我作为公主的身份,但也将我置于风头浪尖之处。

    我没在座位的事情上纠结,而是果断择了梁娴身旁的侧位就座。

    梁娴自来喜静,此次筹办赏花宴属实难为她了,想来为了弟弟的终身大事,她如此这般也是勉力为之。

    不多时,受邀的夫人小姐陆续就座。

    梁娴身旁的女官拍拍手,就有乐人上前奏乐弹唱,丝竹管弦之音悠扬婉转,令人舒畅欢快,却总少了些趣味。

    在场之人显见心不在焉,我瞧着大多神色恹恹,几欲昏睡却强忍着维持仪度。

    一曲毕,一位穿着三品诰命服的夫人主动开口道:“乐人技艺精湛,这一曲让吾等如闻仙乐,可见殿下会调教人,只是......”

    那位夫人欲言又止。

    梁娴莞尔道:“赵夫人直言便是。”

    赵夫人这才接着道:“殿下府中的花个个都是美极艳极,吾等粗鄙浅陋之人今日能一睹公主府中千百花姿实为一桩幸事。臣妇斗胆,想着诸位小姐中亦不乏才艺出众的佼佼者,不如让小姐们一展才艺为殿下助兴添趣,这也不失为一桩雅事。不知殿下意欲如何?”

    梁娴闻言看向我,目光温和瞧不出波澜:“顺仪长公主以为呢?”

    显然我没法悠哉地看戏旁观。

    气氛轰然冷凝,人人都在等着我的答复。

    我道:“本宫觉得赵夫人的建议可纳。”

    梁娴旋即脸上笑意更甚:“那就依赵夫人所言办吧。王御史家的五小姐可来了?”

    被点到名的王五小姐上前,道:“回殿下,臣女已至,听凭殿下吩咐。”

    梁娴道:“本宫听闻你精通琴艺,尤其一首《见山月》可谓京中无人及,今日你可愿弹奏此曲为众人搏一雅兴?”

    王五小姐顿时状作惊悚之态:“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能为大家助兴是臣女之幸,但臣女的琴艺委实上不了台面,还请殿下勿怪臣女学艺不精。”

    她这么一说,梁娴忽然醒悟道:“经你这么一提,本宫才想起,这《见山月》是顺仪长公主所创。你也不必妄自菲□□得此曲并非易事,若真有不足之处,索性就趁着顺仪长公主在此,你便向她请教罢了。”

    王五小姐不敢抬头,亦不敢应声。

    故而梁娴又看向我,道:“顺仪长公主可愿收下这个徒儿呢?”

    看来这位王五小姐就是梁娴中意的人选之一了,不然她也不会特意拿王五小姐同我作比较。

    但我认为她此举多余,梁淮郅至今未娶未必就是为了我,毕竟他一声不响消失几年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何况他与我之间隔着跨越不了的沟壑,纵是有我的缘故那也不尽然。

    不过她既然有此意,我顺水推舟又有何妨,左不过碍不了我的事,但能搏一好名声。

    “本宫很久没碰过琴了,琴艺怕是生疏了。王五小姐若是不嫌弃本宫琴艺生疏,本宫自是愿意视你为知音,一同谈论此曲之法。”

    王五小姐应道:“多谢顺仪长公主不嫌臣女愚笨,臣女这便献丑了。”

    侍女呈上琴,王五小姐自顾弹奏着,恍若身临其境。

    琴音袅袅,忽如置入山林倾听溪水潺潺,又似恍然瞥见明月高悬清寒,风卷起树叶飘然落下,忽轻忽重的脚步踩到落叶沙沙作响,一阵叹息一阵彷徨。

    只是一般人听之只觉安宁祥和,唯有与此曲通感之人才能明晰此中之意。

    我不经意瞥了一眼,恍见王五小姐落了一滴清泪,不易察觉故而悄无声息。

    她的一腔情意早已掩于此曲中。

    待她奏完此曲,梁娴问我:“王五小姐此曲如何?”

    我爽然道:“甚好。”

    梁娴便赏了王五小姐一支碧玉簪子。

    梁娴说:“这簪子虽不怎么名贵,却是昔年父皇予母后的定情之物,本来说是留给陛下做个念想,只是陛下不忍睹物思人,便给了本宫。本宫一见到你就觉得投缘,想着玉簪当配美人才不算埋没,你可要好好收着。”

    此言一出,一众的目光聚在了王五小姐身上。

    这碧玉簪子便是最好的象征。

    只怕过不了多久,王五小姐就该进宫了。

    以她的家世和才貌,至少也得是个嫔位,若加上梁娴对她的赏识,是贵妃或是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淮郅的母亲、长嫂皆已逝世,按世俗之理,长姐如母,梁淮郅应当会考虑梁娴的意见。

    王五小姐谢了恩,恭恭敬敬地接了恩赏。

    之后其他小姐上场时,梁娴神情淡淡,不甚在意,不过每人都会得到些赏赐。

    但人人眼中,后来的赏赐再好,也比不得那碧玉簪子来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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