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同她偶尔会想起的一般宽大温和,身上被裹得严实,察觉不到一丝凉意。

    温萝轻轻偏了偏头,目光往上空寻去,落在安静滴着的输液瓶上。

    她也不知自己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发呆。

    看着看着,温萝的眼睛便有些酸涩,又将就着现在的姿势转了转身。

    梁斯珩疲累的眉眼尽数落入眼中。

    长得好看的人,即使憔悴狼狈了些,也不会损失半分风色,虽是眼底添了些青痕,也有少许的胡渣冒出,却多了一分颓废的美感。

    这回许是动作幅度大了些,温萝动作虽然已经尽力放轻,但还是将人惊动。

    梁斯珩还未睁眼,放在温萝身上的手先一步轻轻拍了拍,带着淡淡安抚的意味,让温萝忍不住心下一悸。

    很快他便清醒过来,先是抬眸看了眼点滴,抬手按揉几下眉心,声音温和,透着些许低哑:“还难受么?”

    温萝没打针的手撑着,从梁斯珩怀里爬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披在身上的外套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温萝下意识抓住向上提了提,熟悉的清浅香气扑鼻而来。

    温萝虽是这样说,梁斯珩还是抬手,掌心覆在她的额头上。

    并无不正常的热意,看来是已经退烧了。

    心里的担忧和重担放下,梁斯珩终于放松了身子,捏了捏有些麻意的指骨,秋后算账的念头生起。

    梁斯珩敛了眉眼想要说什么,只是目光瞥见温萝病弱无力的模样和苍白的脸色,话未出口便软了心肠,只余下一片无奈。

    算了。

    温萝尚不知自己逃过一劫,此时也没什么说话的心劲儿,恹恹地耷着眉眼,继续盯着输液瓶发呆。

    数字在心底过了几十成百个来回,最后一瓶药终于见了底。

    护士来拔了针,温萝接过手按住上面的针眼,踟蹰了片刻,转头:“打完了,我们回去吧……那个,我把钱转你。”

    梁斯珩对于这小妮子现在还惦记那点钱的行为哭笑不得,只是两人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缠磨,把账单拿给她,关心地问道:“真没事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温萝现在一心想跑,那念头愈演愈烈,多余什么都不愿再想,一面低着头转钱,一面应承着:“不用啦……没太睡好,想回家睡觉了,你也赶快回去补个觉吧。”

    他的恩德她也不知该怎么偿还,只能笨拙地选择了最庸俗的方式,多给他转了些钱。

    ————

    这一次温萝没有先离开,转而催着梁斯珩先走。

    梁斯珩见她固执,又顾及她的身体,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这才驱车离开。

    温萝拖着有些虚乏的身子回了家,一身躯壳乏累的很,精神却是异常的清醒。

    罗佩英昨晚猝不及防的到来,让她彻底跟那两人闹开了。

    只是如今不知她会不会从此善罢甘休,也不知等她把钱转给温浩孺后,他会不会又一次找来……

    温萝软软地窝进沙发,沉思良久,最终做下决定。

    哪怕不是为了躲避梁斯珩,这个家短时间也不能呆了。

    她实在不耐烦再应付那些麻烦了。

    襄江肯定也不能回了。

    那……那就去旅居吧!

    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散散心。

    想起姜岁曾经随口提出的提议,温萝眼睛一亮,低迷了许久的精神终于提起了些。

    温萝心里念着,钻进卧室翻出平板,努力将全部心神投入别的事情去,找了张地图细细琢磨起来。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冬天的北方天气太冷,她可以先飞机飞到最南边去,然后顺着一条线路从南到北慢慢逛过去,这一条路大概花上大半年的时间。

    到时候看看天气合适,还可以飞去西边住一段时间,再一路转回最东边。

    这一路大概就要将近一年的时间。

    温萝慢慢在地图上圈着想去的地方,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一年的时间。

    等到一年以后,她再次回到燕京,想必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就像当初将她抛下、毫无负担地去寻找新的家庭一样,她的那对父母从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虽然这次闹的事可能大了些,但终究大不过他们如今的儿女去。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断了念想,彻底放弃她,彻底回到他们现在的家庭去了。

    至于,

    梁斯珩。

    在她走之前,她会把她曾经的蒙骗全部和盘托出。

    大多数天之骄子向来都一身傲骨,如何能忍受被人戏耍。

    即使梁斯珩教养好心胸开阔,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她不负责任、临阵脱逃的行为也足以让他心生不虞。

    想必不需要多长的时间,他就会彻底将她这个萍水相逢有点交集的人放下了。

    等到一年后,她再回来,说不定他也已经有女朋友了,说不定偶尔遇上,还能平静地互相问声好,当个点头之交。

    温萝脑子乱哄哄的,七七八八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怎么想怎么都是自己走了对这个也好、对那个也好,对所有人都好,念头也越来越坚定,翻身下床开始收拾行李。

    昨晚折腾了一晚上,她的身子骨其实还是有些疲惫的,但她就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温萝头一回,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果断和行动力,收拾到一半有些累了,便拿着手机浏览适合长居的民宿或向外出租的公寓。

    不过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房子也定好并通过中介签好了合同,行李也基本收拾妥当。

    因为要长时间在外,无需拿太多东西,有需要的可以直接去当地置办,于是温萝也不过收拾了一个大行李箱,将自己必要的电脑设备之类的带上,常用的用品带好,基本也就完工了。

    急病刚愈的身子还有些虚弱,温萝坐在行李箱上轻喘了口气,擦着最晚时间的边订好傍晚飞机的最后一张票,手机搁到一边,慢慢地环顾四周。

    一个人果然还是自由的,无需顾忌太多,没有什么牵扯挂念,想如何就如何,不像梁斯珩,哪怕只在外出差几天,还要挂念着家里的猫怎样——

    怎么又想起他了。

    温萝拍了下脑袋,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找了些干净的布来,将自己一些放在外面的宝贝谷子仔细盖好,卧室的被褥等等通通盖好防尘。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轻声而规律地响着,基本整理好后,温萝走进书房坐到桌前,从抽屉里拿了一张信纸出来,深吸了一口气,一笔一画将想说的话慢慢写下。

    她记得梁斯珩离开的时候车子是往小区外开的,路上也有打听到他元旦要回家,那他现在,应该是不在家的。

    温萝规规整整地折好信纸,拖着行李箱下楼,走到梁斯珩家的门口,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将信封放到地上,随后,转身离开。

    ————

    梁斯珩把温萝送了回去便开车回家。

    进门的时候,天色将将大亮,家里一片安静。

    他那对父母应该还没起床。

    梁斯珩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无奈,脱下衣服走进厨房,熟练地开冰箱拿菜板,给三人做早饭。

    像是提前掐好表一样,在梁斯珩关掉抽烟机,把熬好的粥端上桌时,陶希和梁穆一前一后打着哈欠下了楼。

    不等梁穆说什么,陶希先一眼看到了梁斯珩眼底的青色,心疼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

    “儿子你不会昨晚一晚上没睡吧?想想你也快是有媳妇儿的人了,本来岁数就不小了,再熬的把一张好脸皮熬没了,我这辈子还能有儿媳妇吗?”

    饶是梁斯珩习惯了母亲的不着调,此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对梁穆凉凉的眼刀视而不见,揽着陶希的肩将她送回座位上,随后在对面坐下。

    听母亲提起温萝,梁斯珩不可避免地便想起了昨晚的闹剧,一时间尚好的心情也有些维持不下去,沉默片刻,拿起筷子。

    陶希敏锐地察觉到梁斯珩的不对劲,往他碗里夹了筷小菜,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被甩了?”

    梁斯珩却没什么心情说笑,被母亲问起,气息沉下了两秒,低声问道:

    “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有对亲生儿女那么狠心的父母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问,梁斯珩也是知道的,只是在父母面前,他也像是再平凡不过的儿子,向自己的父母倾诉一番心底的烦闷。

    陶希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梁斯珩简单将昨晚的事说了两句。

    “她因为那样的人心情不好暴饮暴食,我还是忍不住去拦她,虽然最后还是生病了,”对于温萝的私事,梁斯珩只是略提了一点便一掠而过,“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待她,明知不该替她做决定,不该擅自左右她的想法,但有时候看她那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又忍不住想要开口拦她。”

    陶希忍不住叹气。

    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一直都是为自己的儿子骄傲的。

    只是她这个儿子啊,虽然对人对事都格外周全,但心里总是淡淡的,很少有什么能放在心上。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瞻前顾后、多思多虑的模样。

    “跟每一个人的相处模式,不一定非要强求相同的,”陶希撑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说道,“就像你跟她,昨晚她伤透了心,未必不知道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但她还是那么做了,因为心情不好需要发泄,此时什么病痛折磨都要短暂地排在后面。所以这个时候你与其去阻拦,不如由着她发泄一次,尽情吃个痛快。”

    “至于别的时候又该怎么做,不一定必须要走极端,看她喜欢怎样的相处,是喜欢被你关心被你管着,还是希望你不要过度插手她的事。人心各异,换位思考互相体贴就好了。”

    梁斯珩沉思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妈。”

    陶希一笑:“那赶紧去睡觉,好好把你那张加分的脸养回来。”

    吃过饭,梁斯珩被催着回了房间,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身旁的手机上,心中的牵挂渐渐蔓延,忍不住拿过手机发了个信息。

    却被对话框前突然冒出的红色感叹号惊怔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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