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醒了如果饿的话就吃点清淡的,肠胃弱不能碰荤腥”的话前面,红色的叹号触目惊心,一时扰的梁斯珩有些回不过神。

    梁斯珩不禁闭了闭眼,“开启朋友验证”的那几行字依旧好端端地躺在屏幕里,并不是他一晚上没怎么睡觉眼花的缘故。

    退出聊天软件,点开通话,输入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漫长机械的“嘟”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过了一会儿,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退出。

    梁斯珩沉默了一瞬,盯着屏幕看了片刻,起身下床,开门下楼。

    新年的第一天,陶希和梁穆夫妇两个都在家里躲懒,陶希闲来无事,到外面去摆弄自己的花花草草,刚给两盆花浇了水,便见儿子随手拎着外套也顾不得穿,脸色罕见的冷沉,拿着手机往外走。

    “怎么了这是?不睡觉啦?”

    “我还有点事,中午可能不回来,妈你别等我。”

    陶希尚还摸不着头脑,梁斯珩已经坐上了车扬长而去。

    因着小长假,路上的车格外的多,梁斯珩迫不得已被逼着走走停停,长指握紧方向盘,目光平视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车流,大脑一片杂乱。

    是一时没注意、不小心的误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把她送回家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手机躺在旁边的座椅上,抽空打过去的一遍又一遍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断,后面的几次更是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机械女声,梁斯珩心情愈发的烦躁,从抽屉里拿了片薄荷糖放进嘴里。

    待车子行到不拥堵的路段,便几乎是擦着限速的最高程度一路驰了回去。

    将将在温萝楼下停稳,梁斯珩随手熄了火,稍稍回忆了一下房间号,按电梯上楼。

    楼道里一片安静,只是他站在温萝家门前,敲了几分钟,都毫无反应,让他险些以为自己找错了门。

    总不能一直这么扰民下去。

    前一晚离别时莫名生出后又被压下的异样感此时又一次升起,瞬间如野火燎原,愈发强烈而不可收拾。

    梁斯珩目色沉沉,抬眸看了一眼门牌,反身下楼,电话打给了小区门口处的物业。

    “喂您好,请问你们有看到八号楼1203的业主出入吗?我是九号楼0901的业主,嗯,是她的朋友,来给她送点东西,联系不上人了,想问一下她是不是出去了没在家。”

    那端的男人核实过梁斯珩的身份和号码,思索片刻,一拍额头:“对对,前一会儿我刚看到她出去来着,还拖了个行李箱走的,应该是放假回家了吧。”

    拖行李箱走的……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绷紧,梁斯珩保持着平稳的声线,温声道谢:“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电话挂断。

    梁斯珩心底慢慢浮现出一个不甚明晰的猜测,站在楼下,身形挺直,抬眸望了眼高耸的楼栋,手指在姜岁的联系方式上停了片刻,退出,先转身回了自己家。

    刚站停脚步,门口地板上,静静躺着的一封信格外显眼。

    梁斯珩眸底一片深沉,如暴风骤雨前的幽静海面,酝酿着危险不明的风暴。

    他膝盖稍稍弯曲下来,俯下身子,白皙的指尖触碰到淡青色的纸质信封,一点点滑过封面上规整娟秀的字迹——

    【梁斯珩亲启】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恐怕还要夸赞她一句用心。

    原本萦绕在周身淡淡的慑人气息敛去,似是又变回了那个被无数人吹捧温润斯文的梁教授。

    只是再仔细看着,莫名却更骇人了些。

    梁斯珩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拾起那封信,输了指纹进门。

    梁斯珩本没打算回来,又心疼温萝的身子,提前打电话叫了原先的保姆定时上门来喂食照看。

    上午想必来了一次,蓝蓝正吃饱喝足,跳在阳台猫爬架上,蓬松的尾巴耷拉下来,轻轻甩着晒太阳。

    梁斯珩上楼走进书房,打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摞试卷,是这学期最后一次课上做的结课测验。

    从里面找到姜岁的试卷拿出来放到一边,再把其他学生的原路放回去。

    梁斯珩做好这一切,才拿过温萝留下的信,缓缓拆开。

    入目的第一行便是一句道歉。

    【梁斯珩,对不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燕京了(这个说法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看在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的面上,就不要跟我计较啦)。

    会选择给你写信这么古老的办法,实在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当面跟你说,发信息给你,又不想你那么早看见,这样子,能晚一天就是一天吧。

    记得当初我坚持要跟你表白,你说我对你只是依赖不是喜欢,我非说要向你证明……其实你是对的,当初所说的喜欢是假的,包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搭讪、后来又想让你跟我假扮情侣,都是别有用心。

    ……

    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一直这样欺骗你、利用你,是我的不好,是我的错。

    现在忽然离开,也是因为我不想再继续下去,继续骗你了。

    我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我又是这样一个懦弱、自私、遇事总是逃避的人,这次纠结到最后,却还是选择了一味逃避,还要让你承担我的错误。

    如果你心里不高兴,想要什么补偿,可以随时找姜岁,让她转告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温萝留】

    黑色的字迹密密麻麻,写了满满当当的一张纸,堪称是情真意切。

    从道歉,到接近他以后的所有目的心理,再到最后随时弥补的恳切话语,险些把梁斯珩气笑。

    纸张在指尖微微泛起褶皱,很快又送了力道。

    梁斯珩微阖了双目,向后靠到椅背上,半晌,淡淡哼笑一声,无声地吐出一句——

    小兔崽子。

    平复过心情后,再次睁开双眼,梁斯珩的情绪早已重新恢复稳定。

    不知是因为这一个月早有反常的疏远,还是因为昨夜异常又无缘由复杂的道别,在真真切切看到信上的内容后,梁斯珩竟没有多少意外的惊讶。

    只是往常一切的异样都有了源头,有了分明的解释。

    如果问他第一反应是什么,梁斯珩说不定还要说一句——

    不知该不该夸一句这小东西还算有良心,没拍拍屁股直接一走了之,竟还给他留了封信留了个解释。

    被脑海中下意识萌生出的念头气笑,梁斯珩将信纸放到桌上,手掌摊平压下去,捋平那几道不小心弄上的皱痕,重新将信折好,原模原样地放回信封里。

    心底是异常的平静,除了最初不受控的波动,再无半分波澜升起。

    没什么需要多想的,愤怒也好、犹豫也罢,对此刻的他而言都毫无必要。

    早就认定的路,继续走下去就是了。

    虽然选定的路通向的那个人半路退缩逃跑了,但是那又如何呢?

    说他变.态也好,说他不讲理也好,她既然已经把他招惹到手了,那就没有由着她临阵脱逃的说法。

    不知如何弥补犯下的过错?

    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那就很好。

    既然她这么说了,他自然不会跟她客气。

    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弥补犯下的过错。

    梁斯珩心平气和地将信封妥当收进带锁的抽屉里,转手拿过姜岁的试卷,拿出红笔批改起来。

    最后的分数写到右上角,梁斯珩眸光沉沉地注视着试卷,微微笑了笑,打通姜岁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端的女孩此时似乎刚刚是睡到一半被吵醒,还在迷糊着,含糊地打了个哈欠。

    “喂,谁啊?”

    梁斯珩看了眼时间,温声说道:“看来姜岁同学复习的很好啊,中午十二点多了还在睡觉。”

    原本因为美梦被打断还在不耐烦的姜岁,听到对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魔音,乍然睁大了双眼,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睡意起床气瞬间清扫一空。

    “梁、梁——”

    第一个字的音节刚开了个头,姜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在宿舍,宿舍里还有人没走。

    多年精准的直觉告诉她,大魔头突然给她打电话,百分之八九十跟她那好姐妹有关。

    “等会儿等会儿,我先收拾一下,出去再说。”

    颤颤巍巍地撂下一句,姜岁壮着胆子挂了电话,一边穿衣服,脑子里一边飞快地转圈,猜测他找她是要干什么。

    想了半天,姜岁便想起前些日子跟温萝煲电话粥的时候,温萝絮絮着跟自己说要“金盆洗手”、要跑路的事。

    刷牙的手一顿,姜岁一个激灵吞了一半牙膏泡沫下去,呛得撑着水池猛咳起来。

    不是,不是说过几天的吗??

    怎么这就已经跑了??

    计划变这么快的!

    姜岁心急火燎地洗了把脸,拿起手机出门,看到温萝在自己还睡觉的时候给自己发的消息,说是计划提前,已经一个人背着包旅居去了。

    ——好啊你小子一个人去旅居不叫我?

    大脑还没转过弯来,姜岁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信息发了过去。

    反应过来又抓紧时间给温萝打电话,果然已经无法接通了,现在人应该已经开了飞行模式在飞机上了。

    联系不到人串不到供词,姜岁忍不住的牙疼,几次点开梁斯珩的信息栏想要拉黑,又想起自己的期末考试还没考,小命都还捏在他手上,又咬牙切齿地收回手。

    不给姜岁过多犹豫的时间,没一会儿,梁斯珩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姜岁忍不住哀嚎一声,随便找了个人迹罕至的草地,向后靠在树干上,一副将要赴死的模样,义无返顾地接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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