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怔了一瞬,不知道梁斯珩怎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我大概是一个没有父母缘分的人。我不能否认他们爱我,但是他们对现在的家人的爱远超于我,面临选择时,我就一定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虽然心里早就清楚这个事实,但是说出口时,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温萝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红着眼睛望着梁斯珩,强忍住泪水笑了笑:“我不想一次次被放弃,不想总是做被抛下的那个人,我真的怕了,怕这种轻而易举就变质的爱了。所以我不要了,什么父爱什么母爱,我都不要了。”

    咬着牙说到最后,一声泣音还是没忍住带了出来,尾音甚至有些变调。

    温萝倏得噤声,紧咬住唇,垂下了头。

    那一滴泪终究没能咽下去,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落在一个属于男人的宽大掌心里。

    似是失去了眨眼的能力,连睫毛都粘黏在一起,僵硬地张扬着存在感。

    温萝怔怔垂眸,望着那只手接住眼泪,水渍慢慢蜿蜒,浸润到或分明或细微的掌纹中。

    手抬了起来,轻柔地托住她的脸。

    带着些许薄茧的指腹缓缓从眼睑蹭过,一点一点、耐心地抚着,将湿迹拭去。

    温萝的情绪,便在这双手的动作下渐渐归于平静。

    她抬起润湿的泪眼,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也回望着自己,眉眼间尽是怜惜。

    温萝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拿下来,下意识地攥紧,有些无措地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很矫情,都已经做了决定跟他们断绝关系了,结果还总是伤春悲秋,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梁斯珩似乎隐约察觉到了温萝的心结所在,站起身,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道:“说什么傻话,那毕竟是你的父母,哪怕他们不值得,你被他们牵动心神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温萝的脸颊贴在梁斯珩的腹部,源源不断的热度透过卫衣传来,手臂犹豫着抬起,环住他劲瘦的腰,良久,闷闷地问道:“真的?”

    “你觉得呢?”含着笑意的清隽嗓音从头顶传来。

    温萝轻轻哼了一声,因为鼻子堵塞,原本清甜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闷。

    “说吧,你突然问我这个干嘛?”

    温萝有时会迟钝,但有时对这些方面又格外敏感。

    她不傻,梁斯珩从前一直都顾及着她的心情,不在她面前提有关父母的话题,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

    温萝仰起头,不解地看向他。

    梁斯珩手落在温萝的发顶,回忆起自己收到的池景斐发来的信息,突然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告诉她,让她本就因此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梁斯珩的欲言又止反而激起了温萝的好奇心,只是理智却又告诉她,会让他露出这种神色,又迟疑着不知怎么跟她讲的,八成没什么好事。

    女孩的神色逐渐添上一分疑惑审视,梁斯珩顿了顿,还是开口将温浩孺给他打电话的事告诉她。

    只是隐去了他让池景斐查到的东西,装作一无所知,并不准备直接就让温萝知道,她的父亲想利用她的事。

    温萝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先是一怔:“刚刚你是在跟他打电话?他怎么会搞到你的电话的?”

    “大概是赵安国说的,”梁斯珩随意推测一句,没有多说,“你呢,什么想法?想接他的电话吗?”

    温萝沉默了一瞬,摇摇头:“不接,不管他因为什么找我,都与我无关了。如果他还来烦你,你也把他拉黑就行。”

    “好,那就不接。”

    拒绝了之后,心似乎沉沉地坠了一下,又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温萝脸上也有了笑颜,恢复了点精气神,说道:“他们两个虽然不需要管了,不过有个人我这两天还是要带点东西去拜访一下的,你跟我一起吗?”

    梁斯珩很喜欢温萝这样无设防亲近他、与他讨论这些家常的模样,理所当然地颔首,问道:“长辈么?需不需要我找人帮忙买点补品营养品之类的?”

    温萝犹豫了一瞬,应下来:“买一些吧,是以前我上学时候一直照顾我的保姆阿姨,她家女儿今年应该上高三了,顺便给叔叔和她女儿一起买一些。”

    “那你把要准备的列个单子,我一起叫人买。”

    “嗯嗯,”温萝点点头,盘算着要带点什么东西好,顺便分了点神对梁斯珩说道,“那我就都交给你准备咯,到时候我给你打钱。”

    “跟我这么客气?不过年前我们互相欠的账好像还没算清。”

    温萝一怔,看清了梁斯珩眼眸中的戏谑,瞪圆了眼睛,气哼哼地说道:“那也没事,一会儿我们把账单和聊天记录都拉出来,一晚上不睡也给算个清楚。”

    “我哪有这个意思。”梁斯珩凤眸中盈满了笑意,伸手去拉温萝的手腕。

    似是故意为之,明知她垂涎他的手,便手上动作不停,刻意撩拨她。

    那双白皙修长如温玉一般的手在视野中晃来晃去,触碰着她的手,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拂过手心,掠起一阵让人直想瑟缩的痒意。

    那一瞬间,温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追人就要投其所好,撩人就要制造暧昧。

    是她当初写在本子上专门加粗标红过的。

    热意从脖颈升起,一直蔓延至耳根,男人却似丝毫未觉,一派无害地替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我们早就算不清楚了,也不差这次、再不清楚一些,左右以后我的工资卡也要交给你保管的。”

    不解释还好,一番解释过后,温萝更是心跳落空一拍,呼吸都微微停滞。

    什么工资卡交给她管,她跟他什么关系,这都哪跟哪啊!

    温萝猛得抽回手,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期期艾艾道:“什、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管你工资卡了!我,我去找纸笔……”

    梁斯珩被温萝甩开手,依旧老神在在,坐了回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马尾在脑后划起弧度,慌乱失措,又似带着一分轻松的雀跃,眼底一片柔和。

    ————

    按照襄江的习俗,走亲访友的时间大多被安排在年后,只是温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提前跟孙姨联系好,赶着年前的空闲时间,提着东西和梁斯珩上门拜访。

    虽然梁斯珩说要陪她过年,可她之后又想了许久,梁斯珩一片好心,她却不能没有分寸。

    左右她过不过年都不影响,还是抓紧在襄江把该做的事都做完,然后趁年前拉着他一起回燕京吧。

    原本雀跃期待的心情消散,不过这回是她自己主动做的决定,倒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温萝鸦羽似的长睫落下,又若无其事地抬起,抬手要去接梁斯珩手中的东西:“我帮你拿些吧。”

    梁斯珩避过身子,躲开她的手,抬了抬下巴,温声说道:“心疼我就快点在前面给我带路,让我少受累一会儿。”

    似乎从她醉酒把自己卖了、被迫彼此摊牌以后,他对她就变本加厉了。

    温萝咬了咬唇,总觉得围巾缠的太紧,紧得脖子处滚烫的像是身处蒸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真是吃饱了撑得多跟他说这一句!

    温萝嗔瞪了他一眼,转头往前走。

    梁斯珩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自从她说的“意识到她喜欢他决定疏远他”之后,就几乎再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肆无忌惮、活泼灵动的模样了。

    但是最近,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现,她渐渐放下了拘谨和不自在,一笑一闹,又慢慢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了。

    温萝三步两步跳上台阶,疑惑转头,见梁斯珩还懒散地落在后面,忍不住鼓了鼓脸颊,别扭地出声催促道:“赶紧的呀,别磨蹭。”

    “颐指气使”的情貌让梁斯珩心情颇好地轻笑出声,被温萝不解又羞恼地瞪了一眼,才加紧两步跟上。

    孙玉珍一家已经吃过了晚饭,听到敲门声忙过来开门,口中唠叨着:“本来还想让你一起来家里吃晚饭呢,非要晚饭后再来,你这孩子,跟孙姨还客气。”

    熟悉的声音和热情让温萝脸上也不禁染上笑意,拉住孙玉珍的手:“孙姨,我这不是白天还有点事,不然怎么说也要来您家蹭一顿饭的。”

    孙玉珍乐呵呵地拉她进门,抬头时目光顺势落在了温萝身后面容清俊、气质斯文的男人身上,不禁一愣:“这位是……”

    温萝其实也不知她当初是抱着什么想法,鬼使神差地要他陪她一起来的。

    孙姨算是她为数不多比较亲近的长辈,或许是当时气氛一时烘托到那,便也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反悔。

    又或者说……她打从心底里,也想让曾经还算疼她的长辈见见他吧。

    反正现在还担着一个男女朋友的名义。

    ……

    说是不能与他在一起,不能耽误他,可自从他从燕京追来以后,她就再也硬不下心肠了。

    忍不住的心软,忍不住的不舍,又不由自主地担惊受怕、惶惶不安,搞得现在这样,一团乱麻。

    温萝心里沉沉落下,面上扬起笑容,分出一只手拉着梁斯珩进门,跟孙玉珍介绍道:“孙姨……这是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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