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雨要落下来了。
黑土皲裂,我走在歪斜的土路上,茫然无措。我分不清我是被动被父亲抛弃了,还是主动选择了自我放逐。从十岁时母亲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我就有了逃离家族的渴望。九年过去了,我开始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只觉得母亲的笑容很好看,是这个世界上最明媚的女人。
这里安静得仿佛只有我一个,荒凉而自由。雨落下,地面泥泞,车辙碾过,留下斑驳痕迹。世界如此广阔,我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长时间没有喝水的我口干舌燥,拖着沉重的脚步疲惫地向前走,期望前方能够有人家。
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林祎棵。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我都感叹他是我命运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林祎棵骑自行车而过,地面溅起沙石,暮色昏沉,他的背影清瘦,白色的衣衫被风吹得鼓起,我的目光不自觉跟随移动的背影向前。他应该是某种不被人所知的最朴素的音乐,如轻风吹起的风铃般。我跑了起来,踩着鞋子里不知何时落入的微小沙砾。
快速前进的少年察觉到了我的追赶,于是停下来回头看,他的眼睛被前额的碎发遮住了部分,我放慢脚步慢慢向他靠近。
我气喘吁吁地躬着身子,等到气息逐渐平稳,我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一言不发,望向我的那双乌黑的眼睛却神奇的不带有疑问的意味。我感到莫名的放松,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安静的男生面前,我只是我,而且他对我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奇。“你有水吗,我一整天没有喝水了……”,我觉得自己快要被烘干了,嘴唇干巴巴,和这里裂开的土地一样。他把自行车停稳,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我。
这就像一种上天的眷顾,当我感到走投无路时,有人来到我的身边。我快速地喝了几口,水流经喉咙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
“真的太感谢了,幸好你出现在了这里,要不然我真的要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亡魂了。”
他把水壶重新放回背包里,说了我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的名字是什么?”
“岑隅,山今岑,一隅的隅,你可以叫我阿隅。”我看着他,他听得很认真,漆黑的眼睛令人着迷。
他向我点了点头,然后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喜欢他的名字,是森林里那一棵屹立的树。
“林祎棵。”
“嗯。”
日暮即将来到,我们不紧不慢地并肩向前走,林祎棵不太爱说话,但是我问他的问题,他都会简略地回答。从这些零碎的话语之中,我大概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
林祎棵要去找已经失踪一个星期的妹妹林幺。
我们所处的地方鲜有人居住,四周是低矮的山丘,山丘上长着一些枝叶稀疏的树木和干枯的杂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骑着自行车来这里找失踪已久的妹妹,不论怎样想,都是一件十分怪异的事。
林祎棵好像注意到了我探究的眼神,说:“你呢?为什么在这儿?”我无言以对,低头用力扯左手拇指上的死皮,感到有些愧疚,我不应该妄加揣测林祎棵的,毕竟一个年轻的女孩独自一人走在荒地里也没有正常到哪去。
我们沉默着,在这样的沉默里我回想着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仅凭一个不知道是否正确的地址就冲动买车票,坐了一天的车到了一个几乎看不到人的荒地,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天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栋奇怪的房子,林祎棵说他妹妹就在这栋房子里。这栋房子很新,看起来应该是近两年建起来的。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房子四周都缠上了碧绿的藤蔓 ,而且越是往上枝叶越是茂密,楼上的两扇窗也被藤蔓缠得严严实实。窗缝里没有光透出,林祎棵走到门口,将车放在一旁,然后靠墙坐下。我跟上去,在他旁边坐下。
林祎棵和我讲述了一个梦。
梦里林幺住在一栋四壁爬满藤蔓的房子里,他到那里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他走进去,上楼,隐隐感到害怕,他说就像有人在推他一样,他的行动不受自我的控制。他慢慢靠近,翻倒的椅子险些将他绊倒。房间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借着天光,他看到林幺赤裸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不敢走进去,心底却知道妹妹已经死了。梦里林幺的双目是闭上的,可是那个梦之后,林祎棵的脑子里全是妹妹的眼睛,原本灵动的眼睛变得僵硬,看不到一点生气。
他看着前方茫茫的一片,脸上失去了多余的神色,空荡荡的。记忆中,父亲也曾有过这样的神色,就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包括对他的女儿。雨不停下,我在林祎棵身上感受到了自己所经历的痛苦,独自一人存在着,然后想要一个不知从何处探寻的答案。我知道的,这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自私,我只是顾影自怜却从来不曾真正理解过他人。
“林祎棵,你妹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啊,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吧 。”他闭上眼睛,像是陷入深深的回忆里。
夜色变得漫长,我们彼此无言,因为无人制止,所以房子上的藤蔓疯长。我紧紧倚靠着林祎棵,我们在等,等心里的雨渐渐停下——
等到今夜不再,等到黎明再来,“林祎棵,我和你一起。”
黑土皲裂,我走在歪斜的土路上,茫然无措。我分不清我是被动被父亲抛弃了,还是主动选择了自我放逐。从十岁时母亲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我就有了逃离家族的渴望。九年过去了,我开始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只觉得母亲的笑容很好看,是这个世界上最明媚的女人。
这里安静得仿佛只有我一个,荒凉而自由。雨落下,地面泥泞,车辙碾过,留下斑驳痕迹。世界如此广阔,我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长时间没有喝水的我口干舌燥,拖着沉重的脚步疲惫地向前走,期望前方能够有人家。
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林祎棵。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我都感叹他是我命运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林祎棵骑自行车而过,地面溅起沙石,暮色昏沉,他的背影清瘦,白色的衣衫被风吹得鼓起,我的目光不自觉跟随移动的背影向前。他应该是某种不被人所知的最朴素的音乐,如轻风吹起的风铃般。我跑了起来,踩着鞋子里不知何时落入的微小沙砾。
快速前进的少年察觉到了我的追赶,于是停下来回头看,他的眼睛被前额的碎发遮住了部分,我放慢脚步慢慢向他靠近。
我气喘吁吁地躬着身子,等到气息逐渐平稳,我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一言不发,望向我的那双乌黑的眼睛却神奇的不带有疑问的意味。我感到莫名的放松,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安静的男生面前,我只是我,而且他对我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奇。“你有水吗,我一整天没有喝水了……”,我觉得自己快要被烘干了,嘴唇干巴巴,和这里裂开的土地一样。他把自行车停稳,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我。
这就像一种上天的眷顾,当我感到走投无路时,有人来到我的身边。我快速地喝了几口,水流经喉咙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
“真的太感谢了,幸好你出现在了这里,要不然我真的要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亡魂了。”
他把水壶重新放回背包里,说了我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的名字是什么?”
“岑隅,山今岑,一隅的隅,你可以叫我阿隅。”我看着他,他听得很认真,漆黑的眼睛令人着迷。
他向我点了点头,然后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喜欢他的名字,是森林里那一棵屹立的树。
“林祎棵。”
“嗯。”
日暮即将来到,我们不紧不慢地并肩向前走,林祎棵不太爱说话,但是我问他的问题,他都会简略地回答。从这些零碎的话语之中,我大概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
林祎棵要去找已经失踪一个星期的妹妹林幺。
我们所处的地方鲜有人居住,四周是低矮的山丘,山丘上长着一些枝叶稀疏的树木和干枯的杂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骑着自行车来这里找失踪已久的妹妹,不论怎样想,都是一件十分怪异的事。
林祎棵好像注意到了我探究的眼神,说:“你呢?为什么在这儿?”我无言以对,低头用力扯左手拇指上的死皮,感到有些愧疚,我不应该妄加揣测林祎棵的,毕竟一个年轻的女孩独自一人走在荒地里也没有正常到哪去。
我们沉默着,在这样的沉默里我回想着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仅凭一个不知道是否正确的地址就冲动买车票,坐了一天的车到了一个几乎看不到人的荒地,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天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栋奇怪的房子,林祎棵说他妹妹就在这栋房子里。这栋房子很新,看起来应该是近两年建起来的。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房子四周都缠上了碧绿的藤蔓 ,而且越是往上枝叶越是茂密,楼上的两扇窗也被藤蔓缠得严严实实。窗缝里没有光透出,林祎棵走到门口,将车放在一旁,然后靠墙坐下。我跟上去,在他旁边坐下。
林祎棵和我讲述了一个梦。
梦里林幺住在一栋四壁爬满藤蔓的房子里,他到那里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他走进去,上楼,隐隐感到害怕,他说就像有人在推他一样,他的行动不受自我的控制。他慢慢靠近,翻倒的椅子险些将他绊倒。房间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借着天光,他看到林幺赤裸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不敢走进去,心底却知道妹妹已经死了。梦里林幺的双目是闭上的,可是那个梦之后,林祎棵的脑子里全是妹妹的眼睛,原本灵动的眼睛变得僵硬,看不到一点生气。
他看着前方茫茫的一片,脸上失去了多余的神色,空荡荡的。记忆中,父亲也曾有过这样的神色,就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包括对他的女儿。雨不停下,我在林祎棵身上感受到了自己所经历的痛苦,独自一人存在着,然后想要一个不知从何处探寻的答案。我知道的,这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自私,我只是顾影自怜却从来不曾真正理解过他人。
“林祎棵,你妹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啊,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吧 。”他闭上眼睛,像是陷入深深的回忆里。
夜色变得漫长,我们彼此无言,因为无人制止,所以房子上的藤蔓疯长。我紧紧倚靠着林祎棵,我们在等,等心里的雨渐渐停下——
等到今夜不再,等到黎明再来,“林祎棵,我和你一起。”